首先我是一位大一新生,在某重要城市的重点大学读书。
最近国内形势越来越紧张,且越来越不正常。这次圣诞节,墙内的风声就非常不对劲。
这几年尤其是今年的舆论风向,让我真的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网上网民的疯狂且不说,周边的人也愈发恐怖, 反对文化多元、党同伐异、民族主义,实在不能不让我产生不好的联想。
我想起了弗洛伊德和茨威格。1933年初,纳粹德国在国内将弗洛伊德的书列为禁书,但这个时候弗洛伊德没有逃走,而是留在了奥地利。爱因斯坦身在美国,已经预感到了局势的走向,不久就宣布放弃德国国籍。5年后,弗洛伊德所在的奥地利被纳粹德国吞并,他的女儿受到了迫害。直到此时,弗洛伊德尚不情愿离开纳粹阴影所及之地。朋友告诉他,不是他离开了奥地利,而是奥地利离开了他。他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但已是困难重重。纳粹的爪牙已经遍布奥地利的各个交通枢纽。最终在国际社会的干预下,受尽屈辱与折磨的弗洛伊德终于逃离了奥地利,时间为1938年6月4日。
茨威格1934年离开奥地利,来到英国,先住在伦敦,后移居巴斯。1940年,纳粹德国计划入侵英国,并对英国的一系列人士拉清单,其中就有茨威格的名字和他的住址。同年,茨威格和他的第二任妻子移居美国。8月22日,复移至南美巴西里约热内卢附近的彼得罗波利斯。
我本人爱好中国古典文学、中国历史等领域,原本的目标是在国内当教授。但是这两年——尤其是今年——民粹主义甚嚣尘上,而且在主流媒体的推波助澜下愈演愈烈。舆论对知识分子的仇视也达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这使我大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而且我愈来愈坚信这种预感的正确性。我今年就下定决心,以后走国外学术路线,出国当汉学教授。因为我自小就对这个领域有浓厚的兴趣,也一直以来都在钻研,也经常被周边的同好与老师目为“千里驹”之属。进入学术圈并取得成果这件事本身对我来说不是问题,现在重点就是什么时间节点之前离开中国不算太迟。
现在是2020年,我大学一年级。我最早应该是研究生的时候出国,大概是20年代的后半期。我最担心的就是那时候会不会太晚,因为我是波普尔的信徒,对未来的预测持悲观态度。我认为我很难预测后面究竟会发生什么。
其实我现在心情很低落,虽然我很被身边同学尊重,他们都认为我博学多识,常以尊称称呼我。我不禁想起茨威格晚年作品《昨日的世界》里的一句话:
纵使我们今天怀着惘然若失、一筹莫展的心情,像半个瞎子似的在恐怖的深渊中摸索,但我依然从这个深渊里不断仰望曾经照耀过我童年的昔日星辰。
我其实非常眷恋我的故土,我爱着我所攀登过的每一座山、盘桓过的每一条河。但我知道这种留恋会置我于死地。我不得不用贾谊祭吊屈原的那句话安慰自己:「历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当我做下这一决定的那一刻,我就对自己说:「等到天亮的那一天,我一定第一时间回来。」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