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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发表文章

    鸽异

    赵氏对铜镜看,一张疲惫的脸,写满愁字。她嫁入赵家整二十年,头胎就生了儿子,老官做生意一年只回家两次,这日子从来没不好过。可这些个天,她很愁。

    下人递了个盆来,里面是各式各样鸽子羽毛,黄斑小飞羽、镶蓝大飞羽、虹彩色脖颈、棋盘格子绒毛,正是鸽子换羽的时节,摇晃一下,全在盆里飘飘荡荡。

    这家里鸟羽毛是不缺。赵氏看着镜子,拿了根油亮的三条纹羽,手指一捻做成新开花,别进发髻里头去。就是缺了个媳妇。

    赵家独子赵公子,硕人其颀,衣锦褧衣,方圆里门当户对的闺秀拿下没问题,攀上高枝很有可能。两年前行了冠礼,赵氏东西家跑,交换庚帖忙相亲。

    可赵公子有个养鸽子的爱好,他一门心思扑在鸽舍里,无暇顾及婚事。等要上门提亲准备彩礼,赵公子关上门来冷冷的:“拿不出什么珍宝。”若是逼太急,门里哐哐地响声:“等我我拿了度牒就娶!”

    赵氏宠爱儿子,心里许愿“以后他会懂,自己要了。”一面在赵老爷的来信问询前粉饰太平,一面暗地里收集适龄女子信息。赵氏还有些暗喜,觉着自己是当了一回时下流行的“开明家长”。可同时又恼的很,自己在家并无实权,若儿子再不娶... ..

    庭院里,树木枝叶扶疏,蔽日遮天,两年前种下的玉兰木,今日两人都环抱不过来。各类花草,疯了似狠长,外头只能长两尺的草,在这庭里能有一人高,两片合起赛过芭蕉。这都靠了肥料充足。

    院里两个下人,和赵氏打过招呼后继续忙手里的活。一个手拿小铲刀,从墙上、栏杆上、石桌上刮下结成块板的灰色鸟粪,另一个挂在梯子上,旋转长柄笤帚,把屋顶上晒碎了的鸟粪扫下。两人从清晨开始,忙活出两个箩筐黑黑白白的鸟屎。等到晌午,后门打开就有一组人等着用自家种的菜或山上打来的野货。

    赵氏回想起,自家公子第一回见过的鸽子,是只快死的。

    公子幼学,从树上突然掉下只鸽子,他不顾还在上课,就冲出去把鸟搂怀里,挨了先生三尺。“恻隐之心,仁之端也。”先生还说。

    赵氏不懂仁,她知道这孩子将来会孝。

    接了只幼鸟回家,赵公子疗以粉草,热则投以盐颗。他学燕子哺育,把粮谷和沙砾一同用小手投进鸟嘴。鸟好了也没飞走,就永久住下了,是第一只鸽子。

    正巧赵公子从库房里出来,看见母亲,行礼问好。赵氏照例扇了两下赶不走的鸽屎臭,开问道:“身体可好?”

    “可健康了。”赵公子拎起手上一小袋粮食,以此作证。身后下人的腿倒是被压得有些发抖。

    “看你整天在鸽舍,空气浑浊,容易染邪风。”

    “谢谢母亲关心,孩儿心中感激。”

    “明天我们去东郊踏青如何?我听说这几天有队带着闺房女儿出游的... ...”赵氏边说边观察赵公子的神情,“东郊也有好多鸟群,你肯定喜欢。”

    赵公子眨了几下眼睛,接过话题开始侃侃而谈东郊迁徙落脚的鸟儿种类,什么“晋有坤星,鲁有鹤秀,黔有腋蝶,梁有翻跳”,又是“鸿雁于飞,肃肃其羽。”。终于等到赵公子提起鸟类生殖——“雌雄不离,飞鸣相依”,赵氏差点喜到出声,赶忙插入自己早准备好的规劝文章,从鸳鸯到孔雀,再到鹭鸶,升华上凤凰,最终引出论点——男女之交,人伦之始,莫若夫妇。

    就在赵氏的长篇论证即将进入高潮时,厢房后面传来砰一声巨响,随后是哐啷哐啷的倒台声音。

    两人前去一看,鸽舍的上层的天窗毁烂了,带着倾倒了下方架子。鸽子们被吓得不轻,扑打翅膀从天窗列队窜出,在屋檐墙壁之间横冲乱撞,翻跳扑打。碎裂的羽毛飞飞扬扬,遮蔽天日,其中突然露出两对惊恐的绿豆眼珠,或是一排扑腾的脚爪。鸽群盘旋在空中,如芝麻做的车轮,降下局部的临时粪雨。

    定睛一看,散乱的鸽舍木板里,还有个人痛苦呻吟着。原来,是小工贪图省时间,想从二楼天窗直接跳到地面,没想到踏空了窗前的木板,与梁架子一起坠下了。

    见到鸽子被吓着了,赵公子嘴里哇呀哇呀乱叫,路都走不直,拿起脖子里挂着的鸽哨,涨红脸着急把它们唤回来。

    赵氏也很是头疼,想着木工师傅哪里请,开支上又要花多少银两,怎么和老官交代。

    东郊出游的事情就被永久放下了。


    过了几天安静的太平日子。太安静了,尤其是鸽舍,动静全消,连下人收集来的鸽屎也换不多蔬菜,使得伙食清淡了许多,嘴里倒是能淡出鸟来。赵氏很惴惴不安。

    这天起晚了,开门日头已逼过围墙,有个丫头一溜小跑进来:“夫人,早晨公子坐马车出门,说是去江陵,带了好些银钱。”

    “去江陵?带多少?”赵氏脑子嗡地一响,旋即快步往库房去查账。

    这一查吓一跳,赵公子出门前,直接支走了整整十金!

    赵氏差点从椅子上跌落。带着十金去了江陵,儿子究竟是要干什么?她的心砰砰乱跳,双手冰冷,快要拿不住账本。

    赵氏脑袋里第一个闪过的,就是市井小说里的故事——富家公子重金把江陵的青楼女子赎买。

    或许和故事里写的一样,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和狐狸精勾搭上,魂儿全被勾走,暗通款曲,要给那女人赎身。怪不得总有信鸽来回飞过,原来两人是以书信私通。怪不得小子不要正派的大家闺秀,原来早就定了终身。这下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赵氏的左右脸颊有两团火在燃,她顿了下气息,开始计算叫两个信得过的家仆快马加鞭,几时能追上赵公子。这时,门外的小女奴传话了:张家两位夫人来拜访做客了。

    “我马上就来。”赵氏来不及感叹时机不巧,她往门口张望后,撕下账本的这一页,折叠仔细藏进袖子里。她深呼吸一口,灭掉个胸腔里多出来的心脏,扶住门,迈步走出了。

    张夫人先坐下,拿起茶杯掀开茶盖,二夫人也坐下了。

    “两位夫人身体可好?怎么想到来寒舍做客?”

    “好着呢,你也好?”张夫人虽然是问话,但没有留给人回答的时间。“可别怪我突如其来。只是今儿个瞧着天气不错,便顺路来叨扰。”

    “两位夫人能来,我只有高兴。”

    张夫人一对精明的眼睛在房厅里上下打量,从墙上的字画逛到前院。

    “还得是赵夫人的宅府安静。我们家都是人,跑东跑西脚步声不停,害的我头疼。说是不是?”张夫人抬起下巴指往二夫人。二夫人点点头,拿起长袖遮住半张脸,微笑回应。

    “贵府人丁兴旺,我们求不来这等福分。”赵氏招呼下人上茶点,伸出手时,袖口里那撕下的账页,烙铁般烧得她手心冒汗。

    “赵夫人才是真好福气,不用天天受老大爷的脾气。”张夫人张大嘴摆姿势,二夫人又捂嘴笑了。“成天不做好事,尽在和我们两个发难。知道的知道我们是夫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他下人。我倒是希望他每天出去胡混,或者和你家公子学学养鸟。话说回来,今天怎么还没听见鸟声?”

    “令郎今天不在家吗?”二夫人冷地跟着补一句。

    赵氏浑身抽紧了一下,干笑两声带过去了。“他呀,他去玩去了,去了江陵。”说完,赶紧咽下一口茶。

    听到江陵,张夫人和二夫人短短地对看了一眼。“江陵可是花钱的地方,哪家公子去都不白跑。”

    赵氏本就心悬一线,一听这话,越发脸颊发烫:“是……他带了不少银钱,约莫十金。” 话一出口,她又暗骂自己嘴快。

    张夫人眉头微皱:“十金?这可是不小的数目。公子打算置办什么吗?”

    赵氏再也撑不住了,干脆心里一横,把所有的全说出去,说给两位夫人,包括那十金,还有重金赎身的猜想。

    胸中淤积的秘密吐落完,屋子里更加安静。赵氏抬起头,眼中竟不是两位夫人嬉笑讥讽。二夫人低头不说话,张夫人神情凝重,看着她的眼睛,充满关切地搭在她手腕上。

    二夫人轻轻咳嗽一声:“赵夫人别急……确有不少公子去江陵寻花问柳,可那种地方,赎人也用不了十金吧?”

    赵氏就是想听这句话,终于被她等到了。她不自主地身子往前靠。

    “你都说实话,我也对你讲真。我家妹妹是我老爷在江陵赎买来的。”张夫人说完看向二夫人。

    二夫人满脸通红,停顿一会儿抬头轻轻说道:“我家里穷,所以被送去了。老爷买我只花了半金不到,再好的女儿也不会超过一金。”

    “我是跳舞的。”过了几秒,她又补上一句。

    张夫人看赵氏的嘴想张又迟疑,趁着这当口又补充上:“所以,你看赵公子,是不是看上了江陵的什么产业、商铺?十金要用在赎身上,能足足买到十八姨太,你这宅子可就再也不安静了。“

    听张夫人一通声色齐下的说理,赵氏扑哧笑出声。三人都笑了。

    赵氏一瞬轻松不少,却又半信半疑:“当真如此?难道他不是……——唉,我也不知怎么解释。”

    张夫人凑近些,神情却带着几分真诚:“我们在这夫家当妇人,有时活得太战战兢兢,他们做得那些子,何理由要我们抬不起头。”

    张夫人话锋一转:”对了,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提一门亲事。孙家,前门大街那个孙家,还有个三女儿,之前一直住乡下,找不到好的姻缘,现在搬来了。听说孙家也喜欢养鸟,所以我就想到你家公子。”张夫人眼神暧昧起来。“但是,现在有这事,我也不想误了好人家的女儿。“

    “唉!”赵氏重重地叹气。“我也摸不清这孩子的脾气,结婚是顶顶重要的事,他却满不在乎。我真该狠下心来,给他指定一个正经人家的闺秀,别让他去找什么——”赵氏突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喝一口已经空了的茶杯。

    “妹妹进家门,是我喜欢的。如果我不愿意,我娘家也不会愿意。”张夫人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我看男人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他一旦看到喜欢的,他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慢慢等,慢慢等。”赵氏自言自语地点头。

    几人各自叹气,又说了一下午“男人总是不懂女人的苦”,以及“为母则刚,为母则难”之类。

    两位夫人告别前,挑了几根好看的羽毛带走。

    张夫人跨出门槛后,二夫人回头补充,如果赵公子真的带回来女子,可以先收作妾。

    两天后,赵公子踏进家门。 他提着一只紫竹笼,里头关着跳个不停的黄雀仔,一张口便道:“娘,你看,这是我在江陵买来的,能救咱家鸽子——我花了十金!”

    原来鸽群在上回受到惊吓后,得了嗜睡的病。睡太多,就会麻痹而死。江陵有人得奇鸟叫“夜游”,顾名思义,在夜间它会来回巡游,啄醒沉睡的鸽子,可以免痹股之病。

    赵氏一听,心头一块石头落地,却又生出另一种怨恨:“你花那么多,买只破鸟?!”

    赵公子仿佛没有听到:“我得赶紧去试试……” 言罢,匆匆向鸽舍奔去。

    赵氏望着他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咬牙摇头:“慢慢等,慢慢等。”


    夜,是一只漆黑的乌鸦,远远的枯枝上坐着它。月亮廓写它幽暗的剪影,蜿蜒的光辉流淌在羽翼两岸。它还坐着,树还在远方,乌鸦越来越大。它还坐着,月亮还在天上,乌鸦越来越大。直到它黑曜刀锋般的羽毛把枯树的阴影笼罩,直到月亮成为它琥珀色眼眸里的一点高光,才是真正入夜了——梦境与现实拥吻的时刻。

    赵氏花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她是醒了还是睡着。

    漆黑的旷野,稀疏荒草,乳白色雾气如纱棉覆盖,月光照射,轻微摇动,四下虫声萧条。一条隐约可见的小道,把视线引向前方提灯的两人,从他们手上射出穿透浑浊的光。

    走在前头引路的,是一个矮个子少年,一身袍子,从上到下洁白,上身宽松,两只袖管膨胀开来,风不吹也飘荡,后摆也是如此。有几个瞬间能看见,下身白色裤子收紧在橘红的长靴。他走起路来,像轻柔的风裹挟几道明快的雷,大多时候缓慢优雅地漫步,又偶发小步跳跃。

    在后头跟着的,是赵公子。

    赵氏终于想起她是一个母亲,是在起夜时,听到异样动静后跟上来的。她走了太长,走了太久,走进最深的夜里。

    赵氏站上一块半米高的石头,又踮起脚尖,把头顶出绵密的水雾。冰冷的夜的空气,打进肺里,让人清醒不少。赵氏想着就这么回去吧,回去穿件衣裳,再叫醒两个下人,打着灯笼,沿着这条不知哪里来的野路,去找赵公子。赵公子,我的独子,你要跟着谁,又要去往哪里。我要把你叫回来,教你不要独自一人走进夜里。

    赵氏猛地一头扎进去。雾气像月亮磨成的细砂,塌陷、翻滚、滑落,最终归于平静。

    回到地面上,小路消失了,数武外,原本荒野的一处,现在是一座陈旧的道观,黑压压一团,像刚开始腐烂巨兽的尸体,它张开的大口前,两个光点闪烁。白衣少年握起赵公子的手,穿过山门。两人消失,昧无灯火。

    赵氏摸着道观的墙壁,摸着黑暗。远处,有间房点亮了灯火,赵氏寻光的方向加快脚步。

    屋内很宽敞也很破败,屋顶破了个大窟窿,方便月光投下一道道房梁影子。她找了个靠近窗户的阴影,安静蹲下。这个位置看和听,都清楚。

    “这一路上,郎君对鸟的深知和喜爱都让我自愧不如,可我还不知郎君的名字。”赵公子恭敬地做了个礼。

    少年走入月光下,他的脸庞逐渐清晰——棱角分明,线条硬朗,两只眼睛分得有些开,而目光能聚焦在锐利且深邃的一点上,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似笑非笑,冷酷与天真共同栖息在他的神情里。

    “我是漂泊之人,姓名不值一提。老远就听说您是爱鸟的善人,于是我带了一两只自家鸟来,和您会一会。”说罢,少年举起右手,作轮圈形状,放在嘴边吹响,其声真的似山林里唤鸟归巢的雏儿叫声。

    三声后,两只鸟,一大一小,从天顶的窟窿里,扑打翅膀,缓慢下降。两只鸟身形极像鸽子,只是头颅更大些,且浑身羽毛煞白,没有一星半点的不纯;翅展比寻常鸟儿长了有半尺,羽尾根根分明,不重叠也不交叉。两只白鸽下到少年腰处,小小盘旋半圈,就在左右两侧掉漆的烛架上站住,各自梳理羽毛。

    赵公子两眼不曾一刻离开过两只鸟儿,等他回过神来,立马面向少年半跪下,恳请割爱。

    赵氏的心里一阵刺痛。

    “公子别急,你可曾听过《山海经》里的故事?”

    赵公子一脸虔诚,一时忘了摇头。少年眯着眼睛微笑。

    “《大荒南经》有载‘有羽民之国,其民皆生毛羽。’《海外西经》也有‘鸾鸟自歌,凤鸟自舞。凤凰卵,民食之。’”白衣少年边笑边走近赵公子。“我一直想,这该是多美好的地方,人与鸟和谐相处,合成一体。”

    “我找寻了诸多时间,诸多地点,还是没能找到。”他把脸贴到了赵公子眼前,“我只看见人囚禁鸟儿,利用鸟儿,看鸟儿打斗取乐。”

    少年后退,大大的一个两手相挥动。

    两鸟应声,一同起飞,聚在人头顶上空,开始激烈的打斗。它们张开巨大的翅膀,往对方身上扑打,卷在一起像一只羽球。底下四支脚爪,跟极快的车轮子一样旋转着。扑呀,抓呀,爪子呼呼哗哗踩碎了空气。遽然,两鸟在同一时间,交叉着攫住了对方的另一只爪,身子一横,朝着相反的方向摇动翅膀。原本在空中悬浮的羽球,开始在梁柱间旋转、穿梭、绕圈,活像永不落地的回旋镖。

    在昏暗的火光里,赵氏瞥见公子的眼中,不是害怕的,而是惊喜的闪烁。

    定睛一看才明白,大小两只鸽子虽力道凶猛,但点到为止:爪子凶狠下去,又轻柔勾起;看似相互攫住,实则相伴飞翔。真正鸟斗里,怎会不见血光,更不扬落碎羽毛。是这两位共演了一场精妙的舞蹈。

    “鸟或许永不能和人一样,长出双手,穿衣耕种。”少年转过身,长袍也遮挡不了他健壮的背脊,隐约可见肌肉在衣衫下有节律地鼓动。“但我听说,如果人真向往鸟儿,也能长出翅膀。”

    少年又挥手,两只鸟飞去了石桌。新剧目要上演了。

    大的那只伸长了脖子站立,张开的两翼像屏风一样,转来转去,又叫又跳,像是在引逗那只小的。小的鸽子上下飞动鸣叫,有时落在大鸽子鸟的头顶,扇动翅膀,就像燕子落在蒲叶上面,声音细碎,好像摇响的拨浪鼓。那大鸽子伸着脖子不敢动,叫声越发急切,变成了像磬发出的声音。它们的鸣叫两两应和,间歇错落都合乎节拍。

    “我找啊找,找啊找。”少年面对跪下的赵公子,弯下腰。

    “找到了你。”

    小鸽子眼神突然凶狠起来,它跳扑上了大鸟儿的背,尾羽像一把扇子,打开,抬起,然后用极快速度上下摆动。同时,它钳住大鸽子的背脊,来回踩踏,又张开翅膀用力扑打。大鸽子在强力的鼓动下,不得已要挺高胸膛,以防向后仰去。

    “倘若你真爱鸟,就和我一同走罢。来让我告诉你该做什么... ...”

    少年凑近赵公子耳朵,轻声说了些什么话,然后拿起赵公子的手掌,扒开自己的长袍,往胸口上按。

    他的胸膛上,竟然长满了青色羽毛。

    “啊!”赵氏惊叫!

    就在赵公子回头一刹那,少年化作一只巨大的鸟,向上飞走,飞入夜空,溶在雾里。

    留下两只白鸽安静踱步,在一地的白茫茫羽毛。

    赵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二天,赵氏天蒙亮就起了。

    第一件事,叫醒下人,吩咐轮流值守赵公子的房门,禁止进出。第二件事,起笔写信,唤老官尽早回府。派人叫信件加急,走快马或走水路,绝不能飞鸽传书。第三件事,传人再传人,请周道士下山,不论吉日凶日,法器自会备好。

    最后一件事,要赵氏亲自来做。

    一只皮革金镶边火镰盒。正面是锤堞金丝流云纹,中间嵌了颗杏仁大的红珊瑚。背面一副工笔画,绘小竹数竿,清翠嫩绿,两只白头鹎栖于枝下,一只低头梳理羽毛,一只遥视前方。这是老官在家爱用的,出门前必定留给赵氏。一是好东西不带出门,二是为了睹物思人。

    赵氏松开绳扣,取出盒中燧石和火绒。她把火绒扣在燧石上,和手掌压紧实了,用盒子底下的铁片,大力一击,燧石前端破碎光亮,火星四溅,一下就把火给引出来了。火绒上红斑点点,一通吹气,火光长成一条黄色的蛇,贴着边缘爬行。

    赵氏缓缓把火绒放进了打湿的柴堆里。等了很久,才有一丝黑烟冒头,然后一丝壮大成一缕,几缕捻出一股,几股聚合成浓云,颜色也从黑煞成白,像一床厚极了的棉被,贴在鸽舍的顶棚下。

    赵氏站在院子里看,白烟裹挟众多的鸽子,直直往空中窜。风来,把所有都吹消散。

    这把烟放了三天,没有一只鸽子回来。

    周道士是一个人来的,身穿一件青色的道袍,远处看着高大,走进门肩膀不过把手。他两鬓爽白,眉尾两道垂下来,脸色黧黑,皱纹很多,样貌上是过了半百,走起路来又不像。

    赵公子门前,皆是等待的身影。两边是七八个家仆,廊下站着两个老仆,灰白短褂贴在脊背上,汗渍斑斑;厨娘端着空托盘,神色木然。

    真降香、黑狗血、糯米朱砂、铃铛三对、海灯二盏、一对新笔、黄表纸、一座法台、经桌五张。周道士吩咐的已准备好。

    “家宅不安,不知是邪是鬼,我上了台便知。”说罢,周道士净了手,登上法台,摘去了冠儿,披散着头发,手持木剑,点上香烛、海灯,要了一盅净水,画了三道符。念了三遍经,烧了一道符,喷了一口法水。台前水汽聚拢,一个人形显现。周道向他问了几句话,而后一剑劈下,水雾散去。

    众人无一发声。

    周道士下了台,放下了剑。赵氏赶忙递茶杯。

    道士说:“神也仙也。”喝了口茶继续“我拘了小鬼来,说是侍奉西王母之青鸟。”

    “青鸟氏,司启者也。”赵氏脱口而出。

    “正是。”

    “可这青鸟怎会缠上我儿子?”

    “青鸟是众鸟之主。”道士指向熏得漆黑的鸽舍。“定是感念令郎待鸟如亲,特来化作人形相见。”

    “我要怎样让青鸟不再来。”她的语气很决绝。

    “昆仑仙鸟,我不敢出手。”周道士捻着胡子,“但从令郎身上下咒,或可切断人和鸟的联结。”

    于是,赵氏启了赵公子门上的闸锁。

    赵公子三天来第一次见到阳光。他在屋内听到了动静,心里明白多年养的鸽子全飞走,再也回不来。他走出门时,真像一具活行尸,眼眶凹陷,嘴角生疮,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每一步都是腿脚拖着身子动。

    赵氏第一眼见到,心像被爪子攫住了。

    隔着两三丈的距离,母子二人对望了一息。赵氏看不清儿子的神色,但知他眼中有万般愤恨,或万般祈求。她从袖中取出帕子,又慢慢塞回——也终究没有走近。

    她闭上眼睛,两滴水的时间后,睁开又是决绝的冷面孔。

    “周道士请了。”

    周道士抽起桃木剑。

    就在此时,天上降下来两只白鸽,正是那天白衣少年带来的两只。赵公子黯淡的眸子里跳出光,光又化成泪,汨汨然下落。

    周道士大喊:“一雌一雄,阴阳调和,这便是令郎和身上的咒。”

    “快来人把它们杀... ...”赵氏涨红了脸高声叫,她的手止不住发抖。

    “使不得!”周道士打断。

    听到“杀”字,赵公子横出一声鸮哭,扑往两只鸽子的方向,刚走两步被自己绊倒,磕在石板上。血和泪在脸上,一道道,一条条,手一抹混作同色,赵公子原先英俊的脸此时好比是修罗地狱里的恶鬼。

    赵氏侧过脸去。

    数秒后,一个高个小厮才猛地醒悟似的,快步上前拉住赵公子,动作小心又坚硬。丫鬟们垂下眼,把脸埋在转角里。

    两只白鸟互相依偎,站在石桌上,偶尔转动脑袋,全然安静地看着。

    周道士飞笔写下两张黄符咒,向红色蜡烛上借了火,然后攒进一拳头里。打开手心,已是一团墨蓝的纸灰,他端来一碗水,把纸灰悉数磨入。

    “看着鸟儿,你是否心生喜欢?”道士走近。

    赵公子已不能正常言语,呼哩哗啦搭上几句软弱的哭叫,就是唯一的回应。

    “我知道你心里喜欢,看着鸟儿,把药汤喝下。”

    道士招呼家仆掰开无力挣扎的嘴,抬起手扣下碗,药一次全送进。

    过了几秒,赵公子先是不动静了,而后缓缓起身,又天旋地转般两腿打圈,最后再次趴倒,他努力向鸟的方向挪动,可刚和鸟的眼对上,就开始吐。狂吐不止,翻江倒海地吐,黑的白的全吐,把胃袋反转过来吐。

    “道长高人,这是... ...”

    “这是我开的药方,令郎当每日服用。”周道士跨过依旧干呕的周公子和地上的污秽,来到石桌,毕恭毕敬把两只白鸟请进笼子里。

    “挂夫人屋里,好生对待。”

    赵氏接过鸟笼,仿佛什么重量都没有。

    “每天请令郎进夫人房间赏鸟,若心里起了喜欢,就喝下我的药汤。”周道士笑了,“直到不再喜欢鸟儿为止。”


    过了几日,老官回府后,揪住赵公子去了家族祠堂,给祖宗们磕上九九八十一个响头。两人一起磕,每一对“咚”声,都消去两人身上的一宗不敬不孝之罪。额头上敲出的血,拿布擦去,泡在热水里,端给对方喝下。

    看着一脸苍白的赵公子,老官选择不发怒,声音柔和:“我们赵家,总要合家平安。我带你去江陵,也是让你见见世面。” 赵公子垂头应了声:“是,爹……” 赵氏在一旁换茶,神色平静:“你们父子去吧。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隔天,老官就带赵公子去了江陵。

    于是,赵公子开始每日服药。

    今晚,又开始了每日的照例。赵氏的房间里,准时传出断断续续的干呕。邻里听来也不稀奇,知道公子的“药时”到了。下人听到声音,也知道是点灯的时辰了。

    赵氏端坐在厅里,给一件孔雀纹样褂子添些针,她动作不紧不慢。外头不时传来咳声和吐声。

    等声音停了,赵氏静静理好手头的活计,她站起身,去到灶房,掀开锅盖,淡淡香气扑面而来。她舀出一碗温热的汤送到赵公子房里,温声嘱咐:“待会儿记得吃。凉了便不好。”

    赵氏看他喝下后,才轻轻问道:“你白天说的事,可想清楚了?” 公子放下碗,眼眸里只剩下平静:“是。娘提过的孙家,他们也是爱鸟的,与我正好投缘。” 赵氏静静听着,唇边浮起一缕近似欣慰的笑:“那就好。咱们算是了却一桩大事。” 公子抿了抿唇,又补充:“您总说那家养了许多珍奇的鸟,还有白鹤。既然如此……我就把那两只白鸽也一起送去,权当添彩。” 赵氏眼神一动,却只嗯了一声。半晌后,她站起身:“若收下,它们也算有个好归宿。”

    关上门,安静得没有多余声响。

    一切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进行下去,两家很快商议好了结婚事宜。

    他日,赵氏在路上偶遇孙家——现在是准亲家。彼此寒暄几句后,赵氏言语间带着隐约的得意:“我听说,那对白鸽已送到贵宅,可还相配?”

    “很肥美。”

    “烹了!”

    “是。”

    “不是一般的鸟!”

    “味道没什么特别的,不如我家里养的那些。”

    赵氏回家后,没和任何人说起。

    当天晚上,她又进入了一片满是白雾的原野,四面是白的,天空也是。前面远远的,有个人影跪在地上,那是他的儿子,瘫软在地,骨头像被抽真空了。

    她想叫喊,发不出声,想要走近,迈不出腿。

    白衣少年从云雾里划出。他对着赵公子说了几句话,然后淡淡地,远远地盯着赵氏,眼神里是怜悯和得意。

    直到白色充盈,把知觉填回梦境。

    赵氏想,青鸟因为子孙死去了,来向儿子告别,一定是的。

    隔天早晨,赵氏等赵公子向自己请安久久等不到,就探去他的院里。

    在倒伏、枯黄的干草中,弯折、溃烂的玉兰树旁,一座崭新的鸟舍在原先的地方,重建了。

    推门进去,满屋子全是鸟的羽毛:鸽子的、鸳鸯的、山雀的、黑枭的、鹦鹉的、孔雀的、白鹤的、鹈鹕的、蜂鸟的、夜莺的;正羽的、绒羽的、纤羽的 、粉羽的、飞羽的、覆羽的、尾羽的、颊羽的、冠羽的;洁白的、乌黑的、湛蓝的、翠绿的、火红的、金黄的、灰暗的、透明的、条纹的、斑斓的;破碎的、沾血的、焦黑的、潮湿的、燃烧的、腐臭的、酸蚀的、穿透的、爆裂的。

    毁坏的天窗,如今完好如初,下面挂了一只紫竹笼子,里边叠放的,赵公子的两只手掌。

  2.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俄乌战争新闻实时更新】5月22日最新:俄罗斯禁止拜登、贺锦丽和布林肯入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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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如果中国实现民主化了,这对美国人民的生活有什么影响?

    1.往高走,不是往低走; 2.学习其他语言能改变看待世界的角度

  4.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如果中国实现民主化了,这对美国人民的生活有什么影响?

    你少关心中国,多学学法语

    j'étudie français beaucoup

  5.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对于个体来说,讲道德有什么用?

    你问题就已经问坏了,

    有什么“用”

  6.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儒学?不,是神学!浅谈两汉期间儒学的神学化过程

    谢谢小编的精彩概述!

    儒教你把佛道害得好惨!

  7.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秦刚与马斯克会谈有什么政治意图么?

    意图是刷刷代理人声望,时机到了好run

  8.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关于100倍GDP,文化女性主义的观点是这样的。

    @komoetec #181587

    为什么你一定要滑坡至“消除竞争、消除抵抗”呢?是什么原因让你产生了这样的认识,我更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9.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发表文章

    关于100倍GDP,文化女性主义的观点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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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chonglangTV建国宣言

    什么耶路撒冷计划

  11.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如果中国是个女尊男卑的社会,那中国的人均gdp是不是会达到100万美元?

    一个比较简单的回答:对

    一个比较复杂的回答:两者无法1:1换算,但增长的方向与趋势是一致的。

  12.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几种病(无歧义)

    我自我反思我有精神分裂

  13.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这种话术的逻辑谬误属于哪一种?

    是以下非形式谬误的聚合:

    ①诉诸纯正 appeal to purity:将“支持”定义成“参军”,只有参军才是“最纯正”的支持,这与大众普遍认识上的“支持”相差甚远。

    ②诉诸人身中的诉诸成就 Appeal to accomplishment:因为你没有做到某个成就,所以你的言论不可信。在该言论中,暗示了你没有采取实际的参军行动,因而你的话不可行。

  14.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先是不让圣彼得堡办欧冠,然后俄罗斯运动员都禁赛,再后来捷杰耶夫被解聘,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被踢出课本,现在阿布拉莫维奇经营的切尔西被强迫转让

    各位家人们,我们眼前所见证的,正是当一个人的意识只专注于斗争时,就会变成自己曾经的敌人。

  15.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如何评价江歌案以及江秋莲与刘鑫?

    @红色花火 #181135

    你都使用了“舆论导向”这四个字,那就说明了你也知道你所看到的都是“舆论”,我们并没生活在民主国家,在乎舆论就是在给自己添堵。就像我之前所说,中国人嘴巴碎,你让他们说去吧。我知道你多少对舆论中的苦咖啡和刘鑫打抱不平。但他们选择在进行无谓的舆论斗争的目的,不是为了像古希腊广场上的争论一样,争取看客的支持(看客们能投票),而是让“舆情”升级,引起“高级别”关注。她们之间的争议越多越激烈,实现目标的可能性越大。从这个角度来讲,两者是同谋,而不是死敌。

  16.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如何评价江歌案以及江秋莲与刘鑫?

    @红色花火 #181127

    1.你可以简单了解一下修复式正义,思考在江歌案中,修复式正义如何具体发挥作用。

    2.需要一个第三方为两者建立良好的沟通渠道。媒体无法替代这个第三方的职责。

  17.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chonglangTV(冲浪TV)被红迪橄榄

    活几把该 肯定是因为儿童色情

  18.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中共洗脑教育

    别太在意了。国民的成长与个人的成长一样,必须要经历一个幻灭之后清醒的过程,每一代人都是这样。

  19.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如何评价江歌案以及江秋莲与刘鑫?

    我的三句话,让你对江歌案从此再也无疑问。

    1.修复式司法缺位

    2.两方信息不互通,沟通存在障碍,导致矛盾深化

    3.中国人嘴巴碎

  20.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我来说一下为什么保守派要支持普京打击乌克兰

    麻烦你保守派前面加一个定语——斯拉夫保守派。这个世界很大,你无法代表一大群人。

  21.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华人移民在欧美职场为什么会有“隐形天花板”?

    @陈士杰 #180588

    从这句话中直接能看出你身边同龄人的阶级情况。这些人能在上海找到看似更好的工作是有代价的,动用了整个家庭的社会关系并把关系变成一般等价物来进行交易。换句话说,就是用家族长期发展换他一个人的短期发展。可谓是无产阶级本性了。

  22.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更新第二部分】从飞机客到世界公民:看待谷I0现象的另一种视角

    第二部分:公民身份与国籍的秘密

    《伊翁》是古希腊戏剧家欧里庇得斯创作的严肃剧作,在公元前412年公开演出。往前数一年,持续仅20年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刚刚告一段落,雅典在与斯巴达的战争中惨败,它在爱琴海的盟友城邦在漫长的战争中,纷纷背离民主制度。往后数一年,雅典引以为傲的政治体制经历了一次短暂的政变,400人的寡头议会掌握了实际的权力,并且试图将属于全体男性公民的表决权通过严格的准入条件,限制在6000人的范围内。《伊翁》就在这样的一个混乱变迁的现实环境中诞生了,据说它是雅典人最喜欢的,也是雅典人最看不懂的戏剧。

    故事围绕主人公伊翁的身份展开。伊翁的母亲,克瑞乌莎是雅典城邦最具合法性的统治者,因为她是她的父亲唯一的后代,而他的父亲,雅典城的建立者,厄瑞克透斯,诞生自雅典的土地之中。是真的字面意思上的从土地里出生,泥土固化出肌肉,河流交织成血管,百分之百纯种雅典人。然而,伊翁的血统是不纯正的,因为他的母亲克瑞乌莎在还没结婚的时候,就被太阳神阿波罗强暴,随后生下了他。雅典当时的法律对待公民身份上非常严格,只有父亲和母亲都是雅典人,且外公也是雅典人的孩子,才会在成年后,被承认是雅典城邦的公民,被授予公民身份。伊翁连雅典的公民都做不了,更不用说雅典的统治者。克瑞乌莎担心伊翁成为对统治的潜在危害,于是参照古老的雅典习俗,将刚出生的婴儿放进了一个提篮里,扔进了山中。伊翁的生理父亲阿波罗不忍心伊翁的命运,于是救下了他。

    多年过去了,克瑞乌莎嫁给了强壮的金发外邦人克苏托斯。因为克苏托斯凭借自身强大的武力,拯救了处于危难中的雅典城邦,于是被特许公民身份,并通过迎娶克瑞乌莎,获得了合法性,成为了雅典的王。克苏托斯因为没有后代,所以去德尔斐神庙请求神谕。阿波罗给了他一个虚假的启示:你出门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的儿子。这个人正是伊翁,当时的他还没有名字,于是克苏托斯给他起名Ion,意思是前往、遇见,并当场认伊翁为自己的儿子。经过一番讨论,两人都相信了这个预言并一致同意保守秘密。

    长话短说,克瑞乌莎两次试图谋杀伊翁未果,伊翁一次试图谋杀克瑞乌莎未果之后,克瑞乌莎认出了伊翁身边的提篮,才明白过来这是自己曾经丢弃的亲生儿子。两人母子相认,抛弃前嫌,和好如初。最后,雅典城邦的守护神雅典娜,从天而降,将全部的真相公布给母子二人。在认亲的场幕结束前,雅典娜靠近克瑞乌莎的耳朵,轻声提醒她,为了雅典城邦,永远不要把真相告诉克苏托斯。

    经历非常非常曲折的过程之后,伊翁有了一个血统上的雅典母亲,也有了个来自个人认同的雅典父亲,他终于获得了雅典城邦的公民身份。最终,他成为了一个英明的国王,一个伟大的战士,在遥远的东方建立了一个新的城邦。

    这部剧作有诸多耐人寻味的情节。伊翁的公民身份无法被认证,是因为他的父系一支血统来源不纯,即使他的父亲是超越凡人的神明;而血统的合法性,追根溯源来自土地——他的祖父自这片土地中诞生。引申至本文的主题上,国籍,除了明显的与自然人原始国籍确定方式——血统主义和出生地主义——相对应之外,还揭示了两者实质上的同一性,那就是个体的国籍在最原始的意义上,代表了其家族与土地的的历史关系。阿波罗的强暴及其产物伊翁,破坏了家族的连续性,使得一个完美的规则上出现了裂痕,进而存在家族规则崩溃,以及城邦规则崩溃的可能性。这就是为什么伊翁的母亲以及其它雅典公民永远不会承认他的公民身份。

    我们再把目光转向克苏托斯,他的故事符合远古神话中经典的父权制角色:一个拥有武力的外来的异族男性,通过迎娶当地的,可能是母系氏族的女首领,来获得统治合法性(比如奥丁与芙蕾雅的结合),最终完成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的转换。在克苏托斯之前,并无外邦人获得公民身份的先例,而雅典城邦的公民之所以认同克苏托斯,是因为他带来了保护城邦强大的武力。这段情节解释了,为什么国籍可以被授予外国人。如果全体公民一致认同,外国人能为国家做出不可缺少的贡献,那么国籍就可以后天授予。除此之外,另一种授予国籍的方式是婚姻关系——克苏托斯与克瑞乌莎结合。贡献与婚姻,同样是一体两面的硬币,在实质上指向了同一个动作:将外邦/国人固定在土地上。贡献固定了外邦/国人的精神、行为,婚姻固定了其肉体、关系。

    克瑞乌莎和克苏托斯认定儿子的方式也很有趣。克瑞乌莎从雅典习俗里使用的提篮中看出了伊翁的真实身份,而没有任何证据的克苏托斯,仅凭借一个预言,凭借他自己的认知(believe),认定伊翁是自己的儿子,并为他取了名字。我认为这可能反映了个体“锚定”自己国籍的方式,或是通过文化习俗,或是单纯的个人认同与命名。一个出生成长在德国的个体,是如何锚定自己的乌克兰人国籍?他可以回忆其小时候穿过的(其实实质上是泛斯拉夫)乌克兰民族服饰,或者参与某个民族习俗活动。他也可以什么都不做,仅仅相信自己就是天经地义雷打不动的乌克兰人,并以此并给自己起一个乌克兰“传统”名字,把自己做的饼干叫做乌克兰“传统”饼干。

    整个故事中,最值得深思的莫过于雅典娜在认亲最后说的那句话:永远不要把真相告诉他。克苏托斯不能知道伊翁的真实血统,这个秘密也要对其它城邦公民保守。如果秘密泄露了,后果是可预见的。克苏托斯和其雅典城邦公民将燃起怒火,雅典城或将就此陨落。为了城邦的未来,谎言是必要的。克瑞乌莎和雅典娜(还有个老女佣)结成了女性同盟,她们为了守护城邦,而将这个秘密继续保守下去。这对我们理解国籍带来什么启示呢?

    我们把这个问题放一边,先来理清一些概念,什么是公民身份(citizenship)?什么是国籍(nationality)?公民身份和国籍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

    公民身份,其实指向的不仅仅是一个身份,它描述了政治实体和个人之间的关系。个人对政治实体宣誓效忠,并执行应尽的义务,政治实体则为个人提供保护以及其它特权。这里的政治实体在现实中囊括了一个很大的范围,从城邦到帝国,从远古统治到现代国家,甚至是中世纪的小行会都能与其中的个体建立公民身份的关系。

    公民身份的概念最早出现在古希腊城邦,通常只有拥有不动产的成年男性才有资格接受公民身份。希腊城邦的公民有权投票,并有义务纳税和服兵役。罗马人继承了公民身份这个词语,但稍微改变了它的涵义。罗马人把公民身份作为区分帝国内部人民和被征服的民族的一种手段。随着帝国的不断发展,罗马人逐渐扩大了公民的范围,最终公民身份拓展到了帝国境内所有的自由人上。在中世纪的欧洲,公民身份的概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封建制度下的权利和义务。中世纪晚期和文艺复兴时期,在意大利和德国的各个自治都市里,公民身份在行会中复兴,商人和其他特权人士在公民身份的保护下免受封建君主的骚扰,并与其他行会发生冲突。现代公民身份的概念在18世纪的美国和法国革命期间逐渐形成,当时这个词语中有一层与专制的君主抗争的涵义。再往后,国家(nation)和国籍的概念诞生了。

    国籍nationality在很多层面上与公民身份citizenship是一致的,这两个词也经常被当作是同义词,可能唯一的区别是国籍描述的是个人和现代国家,仅现代国家而非任何其它政治实体之间的关系。在国籍这个词语诞生的初期,它往往是用来反对国王和特权贵族的,而且带有世界主义的明显倾向,换句话就是召唤世界全人类共同建立一个没有君主统治的nation,在其中,每个nationality相互平等。这一词语以及人人平等的意识形态通过法国革命期间诞生的人权宣言与1793宪法传播开来。国籍的世界主义倾向同样唤醒了“世界公民”的概念,这一词语最早由犬儒主义者第欧根尼阐述——我不属于雅典,我是世界公民。

    国籍和公民身份这两个词语从一开始就交织在一起。如果非要做一些区别,那就是国籍比公民身份内部含纳的关系数量要多出几个数量级。某种程度上,的确可以说国籍是公民身份的“再发明”,把原先个人与城邦的关系,扩大到了个人与国家的关系。在城邦中生活的公民虽然不都相互认识,但在广场上投票时总见过一面。而个体与国家内的其它99.99%的国民,一点关系都没有。然而这些个体却因为有了同样的国籍关系,而具有了显性的连结。这也是为什么现代国家总被人诟病是虚幻的。

    在如今,国籍和公民身份两个词语之间的差异依旧很小。大多数没有古希腊文化直接传承的国家,把两个词语当作同义词使用,比如日本。一些西方国家则会做区分。在美国,获得美国国籍就可以享受绝大多数的特权,然而只有获得美国公民身份才能获得投票权。在英国,人口被划分成六个有重叠的等级,最核心的等级是英国公民。可见,如果有区分的话,公民身份是极致的国籍,能享有最高的特权。

    在明确了公民身份与国籍之间的同质性后,回到我们之前的问题:雅典娜的话对国籍的启示是什么?

    伊翁获得公民身份的真相要向克苏托斯和雅典公民保密,正如谷I0获得中国国籍的真相要向军队和中国人民保密,相信聪明伶俐的你早就看出了两者之间的联系。但是,被保守的秘密不止如此。还有一个隐藏的秘密,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当它被揭开时,国籍将被另一个词语取代,正如国籍取代了公民身份。

    这个秘密就是——秘密消失了。

    (未完待续)

  23. falsehippo   在小组 站务 回复文章

    Albert_Ong v. 2047

    「左派」經常被他定義為和他理論支持激進改革的人

    不管白左、左疯、傻左,这是他自己的定义,随便他怎么定义,这不是很边界明确的词语。黑人、女人是边界明确的,中产阶级不是。

    「上桌老鼠」嚴格而言是具侮辱性的字眼。 这个词语没有任何使用历史,是他自造的;且老鼠不同与猪狗,后者常用于侮辱场景;且根据我的解释,老鼠上桌的意思是某个混乱的,不符合“道统”的异质,闯入了一个正经的空间,因而并非是非人身攻击。我在A身上使用螳臂当车,并不代表我认为A是螳螂。

    一个人要是认为你世界公民的身份大于某个国家某个民族的身份

    这里的“一个人”肯定比“世界公民”的范围大。所以你的三段论不成立。

  24. falsehippo   在小组 站务 回复文章

    Albert_Ong v. 2047

    100%反对

    人身攻击才是ligit的封禁理由。只有针对一个个人或者一个有明确边界(以及在历史上有鲜明的敏感性)的族群的粗鄙(或历史上侮辱性)的语言,才能称作人身攻击。

    以公示的发言举例,“一个人要是认为你世界公民的身份大于某个国家某个民族的身份,那他就是有奶就是娘的上桌老鼠一只。”并非针对具体个人或明确边界的族群,也不是粗鄙语言。

    此外,友善发言应当是建议,是引导的方向,而不是底线一般的规定。友善的环境是“培育”出来的,而不是“规训”出来的。如果有人真的重视友善的讨论环境,应该为Albert提供一些发言的指导。

    不公正了。

  25.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技术是最高的道德,是制度的基础--以女权举例

    @NoStepOnSnek #179804

    你的论证过程在哪里?

    你可以大大方方的说,我觉得你所说的“xxxxx”不正确,我直觉上感觉不正确,但我讲不出不正确的原因。我会探寻外部知识和我的内心,寻找直觉判断的根源。这种直觉主义的论证,我觉得完全Legit

    但你没有任何论证。我啪啪啪打一打堆字,你就回复一两句反问句加一个观点输出,然后没了。你从来不回应我的疑问或者想法,甚至我估计你都不会去理解和消化我说的话。你和任何人的对话,都是你和你自己的对话,你反复让自己确信,你已经相信的观点。

    我会站在你的角度思考,推测你可能想向我传达什么讯息。你是不可能的。举个有点滑稽的例子。你拿个调查问卷,去街上问路人“A和B没有谁更好,每个人都可应该选择合适自己的”,like99%的人都会赞同这句话,而你竟然觉得我会反对这句话。(根据1你与我对话,是你在与自己对话;2你认为我反对这句话,可得——你认为你自己反对这句话,但你又要迫使自己相信这句话是正确的)

    你要想学到点什么新的,认识点新的,就不要角色扮演一代尊师。你越是要反复确信你已知的,在我看来,就是越发地不安,以及受到挑战。

  26.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技术是最高的道德,是制度的基础--以女权举例

    @NoStepOnSnek #179784

    救,我没有在谈一个个人选择的问题,我完全赞同个人选择自己合适的喜欢的方式生活。

    1.我在描述现象:薪酬是属于法律的,家庭主妇没有拿属于法律的薪酬。

    2.我在描述另一个更大的现象(以及我对其本质的推测):现代婚姻危机。

    3.假设“每个人都可以选择合适自己的”这个命题为真,不能论证“人不能/不用揭露‘主妇无薪酬’”,也不能判断“‘主妇无薪酬’是好或是坏”

  27.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技术是最高的道德,是制度的基础--以女权举例

    @NoStepOnSnek #179779

    就,个人选择创造了这个问题,正是因为我们有了选择,所以才有了如何选择的烦恼。你当然可以说丈夫或者妻子给自己洗洗脑,坚定婚姻就是唯一选择的信念,自然就不存在婚姻危机。但是不是该给自己洗脑的这个选择又该怎么做出、由谁做出?缺乏上帝这个终极的客观价值提供者,婚姻的选择就始终处于不稳定的位置上,

  28.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技术是最高的道德,是制度的基础--以女权举例

    @NoStepOnSnek #179776 我没觉得你在攻击我。我的意思是我在解析一种现象,不是提供生活选择指导。

  29.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技术是最高的道德,是制度的基础--以女权举例

  30.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技术是最高的道德,是制度的基础--以女权举例

    @NoStepOnSnek #179680

    基督教的遗产,婚姻危机的根源,与合同关系相比拥有巨大的不明确性与风险空间。

    btw我猜你想让我领会的是夫妻是大海航行的一艘小船之类的

    我感到有些不公平,我亨兹亨兹打了那么多字,输出那么多观点,然而你冷冷抛下一句话就走。让我的心寒碎了一地。

  31.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伦勃朗的拔士巴:色情与欲望,还是屈辱与忏悔?

    @花鸟风月 #179626

    你的说法很有竞争力,所以不仅是超越空间的,也是超越时间的,也超越了个人与个人。

  32.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技术是最高的道德,是制度的基础--以女权举例

    @NoStepOnSnek #179616

    首先,我必须指出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我总是勤勤恳恳地一个个问题对应着回答,尽力消除沟通中的误解与障碍。

    然后,我必须指出你第一句话“你如果觉得你和丈夫的地位不平等,那么你就应该去离婚,所以你和丈夫的地位从定义上就是平等的。”是存在逻辑谬误的。如果-那么中的假设和反馈的关系是什么?这个条件句又如何证明了你的结论——主妇和丈夫在定义上是平等的。此外,定义上的平等和事实上的平等也不是同一的。此外,在非形式逻辑上,你的第一句话也有乞题和循环论证的不当预设。我用一个不完全的类比来帮助你理解这句话的荒谬——你如果觉得猫和狗不一样可爱,那你就应该把你的宠物扔了,所以猫和狗从定义上是一样可爱的。综上,如果你有想表达的观点,请用合理清晰的语言表达出来。

    最后,我明白你想表达的是主妇的劳动有薪酬,因为丈夫的薪酬就是夫妻共同财产。但是这依旧没法反驳我的观点——主妇的工作没有被法律拆解。“薪酬是法律的概念,丈夫上交的钱不是法律要求的。所以丈夫上交的钱不是家庭主妇的薪酬。”这个观点我在上面的讨论中就已经讲到过了。我说的更加清晰一点,丈夫上交给妻子的钱,不经过财务系统人事系统,这笔钱不是对妻子劳动的法律意义上的薪酬。你可以说“丈夫把自己全部的工资交给妻子,让妻子都拿去买化妆品包包,这是对妻子工作的奖励。”但注意,奖励不是薪酬,没有被法律拆解。法律的意义之一就是,减少不确定性与定义不同所带来的风险。主妇在家庭领域,她的工作没有被法律拆解,所以她依旧面临重大的风险。

    抛开以上的所有,在和你的讨论中,我也注意到了现代婚姻危机的可能性根源之一,就是“人人平等”与基督教婚姻伦理之间的矛盾。在基督教婚姻中,丈夫是妻子的主,正如基督是教会的主。我们现在的婚姻制度,是一种过渡、一种杂交、一种不完成,是人人平等与基督伦理之间的妥协。所以才会产生,只有离婚,主妇才会获得薪酬的奇特状况。

  33.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技术是最高的道德,是制度的基础--以女权举例

    @NoStepOnSnek #179609

    请问你的解释和我的解释之间的矛盾点在哪里?

    1.关于离婚论,难不成你的意思是主妇的报酬,在离婚时才能获得。主妇应该通过离婚来获得应有的报酬??

    2.我完全可以赞同分工关系的解释啊,但是依旧是一个有薪酬,一个没有。矛盾点究竟在哪里??

    3.你的“平等”的意思是,我们都有工作,所以我们是平等的。我的“平等”是,你在公共空间的活动都被法律拆解了,而我(主妇)在私人领域的工作没有被拆解,所以是不平等的。

  34.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技术是最高的道德,是制度的基础--以女权举例

    @Albert_Ong #179603

    薪酬是法律的概念,丈夫上交的钱不是法律要求的。所以丈夫上交的钱不是家庭主妇的薪酬。家庭主妇用丈夫的钱维持家庭,就像公司里的行政人员用公款购买办公用品,来维持公司运作。主妇和行政人员的区别就是一个拿薪酬,一个不拿薪酬。还有问题吗?在你反驳前,先自行把你的理论与行政人员的工作做一下比较。

    之所以要强调家庭主妇没有“薪酬”,就是为了凸显出家庭主妇面临的巨大风险。这背后最本质的问题就是“人人平等”中的“人”是否包括女性。如果包括的话,那就必须把家庭关系用法律拆解开来。因为男性在公共空间的活动已经被法律拆解了完毕了。既然平等,那男性能享受拆解的待遇,女性也应当同样享受。

  35.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装逼有何不可?

    最后一个故事太好笑了,我笑到邻居报警。特别是那个冷场三秒的描写,喜剧效果瞬间拉满。

  36.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技术是最高的道德,是制度的基础--以女权举例

    @Albert_Ong #179594

    您又在哈说哈道了。女性约占全球采矿业劳动力的8%-17%,其中只有约13%是管理层岗位。 (Penny Bamber, Vivian Couto, and Karina Fernandez-Stark, “Industry 4.0 in developing countries: The mine of the future and the role of women,” World Bank, January 28, 2019, worldbank.org.)

    首先,采矿行业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山西奴隶黑窑。其次,现状是女性想进入采矿业而采矿业设立了门槛把女性拦在外面。最后,采矿工作哪怕再苦也是有薪酬的,比起没有薪酬的家庭主妇工作还是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

  37.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Reddit网友:年轻人的微博轻伸冤指南0.1

    难受!微博这个平台能榨取多少社会关注度,一个月两次我看就是极限了。原本仅是正义的一个非常非常微小的补充,为何成为了一个必经的过程,那背后必然存在着正义的普遍、广泛的缺失。

  38.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伦勃朗的拔士巴:色情与欲望,还是屈辱与忏悔?

    @花鸟风月 #179582

    很复杂,解读的方向很多,我暂时没有明确的想法。我的基本思路是,距离紧张的三组目光组成了惊愕/恶心/好奇的绿色小三角形,聚焦在具体的尸体上,这些是比较“市井”的情绪。距离分散的三组目光组成了抽离/质疑/讽刺的红色大三角形,他们望向了画面外的观者,这些是比较“古希腊”的情绪。画面最左侧的人目光指向最右侧的解剖者,解剖者的目光没有聚焦在空间中的一个点上,而是指向了光的来源。很明显,蓝色的直线在呼唤第三个点,完成最后的最大的三角形,神圣的三角形。第三个点在哪里?画中还有一个被忽视的目光,就是死者的目光。然而死者的目光无法在生者的世界被定位。第三个点,和光有一样的性质,是全空间的,遍布画的每一个像素。同时,第三个点和死亡一样,是非空间,是超越的。

  39.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更新第二部分】从飞机客到世界公民:看待谷I0现象的另一种视角

    @奭麦郎 #179563

    谷I0的问题,是闪耀世界年轻人的问题,也是普世价值的问题。他们所持有的价值观不是宗教价值那种,规范性的、能动性的力量,而是解释性的、缓和性的防御。在完成healing和empowerment之后,获得的情绪能量并没有用在真正困难的问题上。

  40.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伦勃朗的拔士巴:色情与欲望,还是屈辱与忏悔?

    @natasha #179510

    就图一而言,两者的目光都没有聚焦到某个空间实体之上。她们的眼睛不是巴洛克的那种表达情感的工具。目光进入到了一个宗教性的无限空间中,在那里,她们完成了对视。

  41.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伦勃朗的拔士巴:色情与欲望,还是屈辱与忏悔?

    伦勃朗,目光gaze的大师!

    女人和老妇在画面之外,完成了目光的交集

  42.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技术是最高的道德,是制度的基础--以女权举例

    消极,I thought you are better than THIS.

    连相关性都无法论证的,怎么就突然飞升到因果性了呢?

  43.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发表文章

    【更新第二部分】从飞机客到世界公民:看待谷I0现象的另一种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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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 falsehippo   在小组 2047 回复文章

    虚无的实在与错乱的必然:中华民国国籍与台湾的出入境管制

    依旧是非常好的一篇文章。

    我的一个观点,不一定对:台湾宪法与法制,自诞生起,就处于一个长期战时状态,并且从未进入过非战时状态。

    因而产生了“大陆贱民”的现象。也就是说是敌人而不是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