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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慈欣与危机叙事——刘慈欣就是科幻小说界的六小龄童

注: @海雨天风 #177848 在他的文章:刘慈欣与他的《三体》:良知污染与宏大深邃的并存(链接)中,详细地拆解分析了《三体》的故事要素,如果你关注这个话题,就不得不阅读他的这篇文章。 我恬不知耻地蹭一下热度,把一篇2015年旧文翻新,从小说元素之外的角度,聊聊《三体》和刘慈欣。

2018年年底,GQ做了一个专题讨论,名字叫做通往未来之路,把“未来已来”中的烂俗拿捏得很到位。大标题下还有个小标题——技术如何改造人类,看得我心里惶惶的。因为一般来说,人类才应该是讨论的主体。人类如何用技术改造人类,才是恰当的说法。拔除人类的主体地位,用“技术”做句子的主语,颇有机器人摧毁人类文明后,开会商讨如何处置人类之感。

如此不平凡的专题名称,势必有更加不平凡的嘉宾。张欣老公和刘慈欣二人,西装笔挺,各坐两端,开怀畅谈我们未来的命运。人类银河帝国的画卷在两个中年男子面前徐徐展开。

刘慈欣在对话中说道:“让人宅的那些技术发展得都很快,开辟新世界的技术发展得都慢。这很危险,对人类来说这是不是一个陷阱?谁也不知道。… …现在科幻的大趋势就是这样,咱们心目中的那种科幻,我们老科幻迷心目中的那种科幻已经变得边缘化了,不太主流。像现在我的这种写法已经很边缘化了,国内也好,国外也好,你看看别的作家写的东西,像我这样的已经不多了。”

(作为“开辟新世界的技术”的外行,刘慈欣为它们的没落忿忿不平;但作为“科幻小说”的内行,他却拒绝接受科幻文学的大趋势、新浪潮。看来身份认同与自我认知之间巨大矛盾,不仅只存在于老舍和鲁迅笔下的人物身上。)

不需要任何背景知识,就能理解他想表达的观点。一是开辟新世界的技术,也就是太空科技,它的缓慢发展会为人类带来危机;二是刘慈欣心目中的科幻,也就是太空科幻(太空歌剧),被整体边缘化了。这两个观点之间隐隐藏着一丝联系,顺着线头往深处找,能发掘一个未说出但已表达的观点——三是,我的科幻能帮助人类度过危机,请你多看。

和千万个想要获得绝对话语权的人一样,刘慈欣想在科幻小说的领域里建立起高高的壁垒,垄断这个市场,做一个科幻界的六小龄童。说自己的话,越说越响,让别人无话可说。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使用了一样透明的工具,叫做危机叙事。


在开始我们的主题之前,我们要确立一些前提:故事都是被构建出来的,相同的故事元素经过不同的组合可以变成完全不同的两类故事。有些故事十分接近真实,有些故事完全远离真实,而大部分的故事都存在于几乎真实和几乎虚假的中间地带。

危机大多源于自正常秩序的偏离,可能由自然灾害引发,也有可能由人为的因素造成,比如战争与经济动荡。为了度过危机,人们往往会允许一些在“正常时期”中,被认为是“出格”的行为。因为危机自带一种紧迫性,要求人在有限的时间资源中做出决定,这就意味着人们需要放弃一些东西,来度过危机。

正如故事有虚构与非虚构,危机叙事同样也反应了真实危机与被构建的危机。当地震发生后,被建构起来的危机叙事,能够帮助人们更快重拾信心,重建家园;然而如果这种危机是夸大的,甚至是虚构的,讲故事的那方就存在无法清洗的嫌疑。我没有触摸哈,举个美国的例子吧。古巴导弹危机,在当时的美国人的眼中,是一种真实的危机,威胁到了美国人民的生命安全。在危机结束后,反思的声音开始浮现,有人认为古巴导弹危机是一种虚构危机(the Cultures of Insecurity, Weldes, 1999),被建构出来的巨大恐慌遮蔽了其它能够更好解决古巴导弹问题的方法。 当危机叙事被制造出来后,一些出格的行为更容易被容忍,正因为如此,我们要仔细审视所有的危机叙事,是更加接近真实还是虚构。

危机叙事的建构少不了三个重要元素:危机、敌人、英雄。

青年才俊戈培尔在海德堡大学里看尼采著作时,从现代性危机中,发掘了危机叙事的密码:1.德意志文化失去了生命力(危机);2.犹太人的“堕落”正在污染德意志(敌人);3.法西斯能解决迫在眉睫的问题(英雄)。危机,敌人,还有树立英雄救星,这是用来制造完美危机叙事的原料,但是戈培尔不小心在里面加入了太多谎言,于是诞生了一个前所未见的集权政体。

青年猴戏才俊章金莱在绍兴木板宿舍里等父亲拎着热水瓶给他洗脚时,灵感如闪电击中了他。垄断西游记文化是如此简单,只要让大家相信三点:1.优秀的西游记文化正在被胡说乱编,人妖不分,是非顛倒;2.现代影视工业让孙悟空交了好几个妖精女朋友;3. 我演吴承恩从28岁到82岁,猴王精神就是拼搏进取!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味道。 青年国企才俊刘慈欣刚打扫完单位办公室,准备下午找借口回家拉煤,突然大庭广众之下搓手鬼笑。垄断中国科幻小说界是如此简单,只要让大家相信三点1.太空科幻被边缘化,科幻文学不行了;2.世界主流科幻只会让人深陷危机;3.只有太空(我的)科幻才能让人恢复开拓进取的精神!

我将这三者并列的用意很明显,是为了说明危机叙事建构的三要素,也是为了托出我的观点:刘慈欣通过制造一种虚构的危机叙事,来获得科幻的话语垄断权。


世界科幻文学真的不行了吗?要分析这个问题,首先要理解文学类型(genre)这个概念。小说可以分成许多类型——科幻、青春、官场、穿越、宫斗等等。科幻这个类型下面还有许多子类型,比如大家很熟悉的朋克三兄弟:生化朋克、赛博朋克、蒸汽朋克。再比如去年大热的电影黑豹,就是非常典型的非洲未来主义(Afrofuturism)从非裔的视角,来描述我们的未来。还有启示录与后启示录、人工智能危机、异星入侵、近未来、乌托邦敌托邦、星球改造等等等等子类型。其中当然也有刘慈欣偏爱的太空歌剧(space opera)。

太空歌剧类型文学上世纪30年代快速成熟,并在50年代到60年代经历了非常长的一段黄金时期,诞生了大量经典作品。如今,太空歌剧类型文学死了吗?并没有。一个简单的操作就能证明我的观点,打开美国亚马逊网站,进入books专栏,点击左侧栏Science Fiction & Fantasy,点击子菜单Science Fiction,再点击子菜单space opera,一个宏大的世界在眼前展开。无论是1956年首次出版的DUNE,还是连载至今的The Expanse,都乖乖地在自己的子类型中等待与读者相遇。

结论很明显,科幻文学没有走下坡路。太空歌剧经历非常长的一段黄金时期,非常成熟,再写下去没意义了,于是就成了一种类型文学。富有创意的科幻作家们,拿起笔开拓科幻的边界,寻找下一个潜在的类型文学。目前主流科幻文学是百花齐放的,去年和前年(2013、2014)的雨果奖获奖小说中,都有太空歌剧的元素,同时也进行了类型融合,集合了各类的优点。太空歌剧被边缘化,恰恰说明如今主流科幻文学充满活力。反过来讲,如果你点开京东图书-科幻一栏,你才能体会什么叫死水一潭,什么叫垄断。(2022年,一切照旧)


世界主流科幻会让读者深陷危机吗?肯定不会。

首先,我们要明确一点,跨越文学类型的评价,不太具有价值。正如你不能因为一本侦探小说中,没有修仙情节而给它差评。刘慈欣也不能因为主流科幻故事没有发生在他喜欢的太空里,就认为主流科幻缺乏价值,会让读者变“宅”,丧失探索未知的动力。

其次,我不觉得存在某种“主流”,刘慈欣所谓的主流不是一种稳定结构,更像是一种风尚。科幻小说界的确越来越关注现实问题。

这里要插一句,如果剥离《三体·一》的科幻成分,这本书,可以被归类在伤痕文学中。刘慈欣大概得了PTSD,他对已经远离我们的“黑暗森林世界”(76年以后)抱有执念,在自己的小说中作为母题不停重复浮现。丛林是旧世界的律法,刘慈欣的毫无意义地在其中度过了青春岁月,他不甘心这份虚无,于是悄咪咪藏了一片在衬衣口袋,放在贴近心脏的地方,带进了新世界。可没想到,嘿,这新世界又回去了,成了旧世界2.0。这可高兴坏他了,赶忙掏出碎片,正大光明贴额头上。

最后,究竟是否存在黑暗丛林的危机,关注深空地科学家们显然要比刘慈欣这个彻底地外行更加有发言权。(请问霍金地那句话通过同行评议了吗?)


原以为刘慈欣会像大熊猫保护一样,明星物种带动其它物种;没想到刘慈欣像大熊猫一样,把资源全部自己吃进。一枝葱郁旁枝枯萎。(这个叫什么效应?)。就像章金莱在互联网上造成的轰动效应,并不能让猴戏发扬广大,他太过自私,甚至无法容纳传统的师徒传承。

类型文学里,玄幻比科幻更加有活力。这就是刘慈欣通过危机叙事有意垄断话语权所造成的后果。刘慈欣有非常广大坚固的读者群体,他们本可以藉由三体了解其它科幻子类型,寻找属于自己的科幻。但刘慈欣把科幻死死固定在太空歌剧上,把读者锁死在自己的作品上。或是利欲熏心或是弱智短见,他相信旧世界的丛林,不相信新世界的共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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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刺刺   台灣人,主修會計,法學只是下班後的興趣。

    劉慈欣說:「現在的科幻大趨勢,心目中的科幻,老科幻迷的那種已經邊緣化」

    所以假設他是經過市場調查(指讀者買單的熱門網路科幻小說得出的結論),那麼在這裡我們應該這樣分析他的言論:「為了市場(寫小說賺錢),其他人寫科幻要迎合讀者」。

    劉慈欣的客群自然是國內讀者。

    至於什麼「我的科幻能幫助人類度過危機」以及後面的「技術如何改造人類」,聽起來有點像是技術烏托邦。

    技術崇拜或者是技術烏托邦,感覺是前陣子對岸軟科幻網文會有的思路,可能跟他們的受教育有關。

    比如說現在現實世界存在貨櫃塞港問題,那麼如果有多啦A夢的任意門的技術就能解決運輸問題,如果要任意門大概率也能解決核廢料或廢棄物的問題。

    任意門打開你的能把污染物放到地球外,甚至把垃圾扔到太陽裡也可實現。

    再然後由於有任意門,於是設置路障,乃至國境線、軍事防線、要塞、海關都會受到衝擊,因為任意門使得這種隔絕失效。

    然後我就可以開始瞎掰:新的技術解決了人類的分裂問題,人們因為技術的進步終於可以趨向於統一。

    作品都會有某種情境假設,這裡講劉咱慈我就拿他舉例,我記得他有一本《超新星紀元》,大概是說遠方星系的伽瑪射線爆,導致地球大概14歲?(我有記不清了),14歲以上的大人都會死亡。

    於是地球上的大人們馬上就要把自己的事業跟夢想交給下一代,交給現在剛上國中,甚至大部分都是國小的小屁孩。

    這是劉慈欣在他作品裡虛構的情境(危機),所以我提一嘴類比也虛構一個情境,那就是假設有多啦A夢的「任意門」

    用任意門這種粗暴的情境就是想說,技術跟科技可以解決「問題」,然後再制定更進步的法律以進行公平,最終可以實現烏托邦。

    假設沒有實現烏托邦那一定是技術不足

    這就是技術烏托邦思想,如果劉慈欣的參照物是拿國內網路小說市場做分析,那麼談論這種玩意我覺得相當正常。

    至於他自豪於自己的「美學」,比如他執著於「黑暗森林」,他愛寫什麼就寫什麼,讀者買單就行。

    比如我有自己的美學:「我覺得異世界就該跟地球大相逕庭,而不是一堆與地球價值觀念太過相近的假中古世紀歐洲。」

    然後我還能大聲嚷嚷說:「我的美學才是對的,請多看我的作品(假設我有作品),我心目中那種奇幻異世界正在邊緣化!」

    聽起來很像鍵政時會有的發言,政治觀點何嘗不是某種美學?

    「美國民主正在倒退,請多看某某自媒體,他詳盡的分析了現在美國面臨的左派跟華爾街的陰謀!」

    笑死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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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認為小說是娛樂,想要在小說裡尋求真實感也是娛樂。 作者投射自己的美學在作品裡,然後說假設世界發生某種虛構危機的事,應該如我筆下的世界那般———這也很娛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