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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的尺度:年度荒诞笔记①

libgen 图书馆革命
libgen  ·  2022年1月17日 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一个阅读诗歌的人要比不读诗歌的人更难被战胜。创造是一种拯救。创造拯救了创造者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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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其他人的尺度,它很快会异化成另外一种工具。


很多事经不起追问。恩斯特-贡布里希在《世界小史》里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我认识一位年长且有智慧的佛教僧人,他曾经在演讲中对他的国人说,他想知道为什么:如果某个人说自己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强大、最勇敢、最天才的人",大家都会觉得很可笑很丢脸,而当他把"我"换成"我们"并告诉大家,"我们"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强大、最勇敢、最天才的人"时,在他的祖国就会有很多人兴奋地鼓掌,称他为爱国者。

我们这里要讲的大部分都跟这个有关。作为人类一员,我也是在对自己的愚蠢缺乏足够认知的情况下把自己推向了这个绝路。说来也简单,开始的时候,貌似是一个苦闷的人想去寻找答案------像很多人声称的那样;后来觉得可能发现问题更重要;再后来,怪诞的东西越来越多,凌乱芜杂地堆放在头脑当中,思维变成思绪,处于布朗运动状态。终于意识到,所有这些东西构成愚蠢本身。

《世界小史》

我不是说爱国主义。我是说愚蠢。贡布里希也说这个跟爱国主义没有关系,"这与爱国主义没有任何关系。一个人当然可以热爱自己的家乡,但是用不着去强调除了自己的家乡以外其他人都是劣等的无用之徒。"

我也觉得贡布里希这样的艺术史学家犯不上为这些蠢事费太多口舌,因为你不知道会惹来什么麻烦。

康拉德-哲尔吉,一位无辜的匈牙利作家,小时候遇到纳粹,长大了遇到苏联坦克,身为一个有良知的人,不可避免地成为异议者,他讲了另外一个寓言:

我曾经跟哈尔法路上的盲人古籍收藏家店主按重量换书。对他来说,唯一重要的是我带来的书比拿走的书重。

"你怎么没破产呢?"我问他。

"你还嫩着呢,年轻人。"他说,"你缺乏对于人性愚蠢和随机过程深刻的理解。你认为每个人都会带垃圾过来,并拿走好东西,但是相反的事情也以同样的频率发生。此外,什么算垃圾也是一个非常相对的问题。"

这就非常有意思了。我在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在"相反的事情也以同样的频率发生"这句话上停留很久,很久。

《客居己乡》

天哪!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残忍的真相------愚蠢,是啊,愚蠢有什么了不起,你就像开个玩笑一样承认自己愚蠢,有什么关系呢?小小不然地冒犯一下这个世界,只是为了显示你有点愤世嫉俗罢了,甚至还可以让你显得老谋深算一些,好像承认了愚蠢就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了。这离真相可远着呢。

康拉德-哲尔吉的经历告诉我们,你被命运反复锤打是一回事,你可以怪在愚蠢人类头上,反正你可以做"独醒"的那一个。真相是愚蠢之外的事。或者可以叫荒诞?

《荒诞笔记》这个专栏大抵就是这么来的,以书为线索,话题常常没有什么来由。自从加缪推广了西西弗斯,荒诞或者荒谬就变得浪漫起来,而且是那种特别知识分子的浪漫。我可不这么认为。

2021 这一年里看到的东西不少,是不是荒诞,有待时间去度量。书里倒是不乏荒诞的东西,看到不少会心的地方,与现实紧密联系在一起。所以这个年度笔记,继续以书为线索。重申一遍,这里没有答案,也没有问题,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荒诞这事一点都不浪漫。

01

最初是看朱利安-巴恩斯的那本《时间的噪音》。肖斯塔科维奇。"他们总是在午夜来抓你。因此,与其穿着睡衣被从公寓里拽出来,或被迫在一些轻蔑冷漠的内务人民委员部人员面前穿上衣服,他宁愿和衣而睡,躺在毯子上面,小箱子早就收拾好,放在身旁的地板上。他几乎没合眼,躺在那里,想象一个人所能想到的最坏的情形。他翻来覆去,反过来又妨碍了妮塔入睡。他们躺在那里,各自装睡;也装着没听见,嗅到另一个恐惧"。

《时间的噪音》

巴恩斯以聪明为世人知,聪明的人容易变得刻薄,反正我在看《时间的噪音》时,觉得巴恩斯不是很友好。像是始终有一个英国口音的人一边在看视频一边点评着视频里这位主人公的犬儒主义人生。当然,这种感觉可能也跟我的心态有关,我那时候看了一堆劳改营里的诗人故事------我如果对签名支持苏共党中央决议的人有太多同情心,就会觉得背叛了那些诗人。

"因此他提议,在那些注定无法入眠的时光,他就出门在电梯旁的平台上消磨时间。妮塔很固执,她希望在可能是他们最后一夜的那个夜晚,肩并肩地躺在一起。然而他很罕见地在争论中赢了一次。"我只是看到了荒诞。

我们这里记录的所有的事都与荒诞有关,它不是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曼德施塔姆准备好了跳楼自杀,也是夜里,娜杰日达看他站在窗前,"是时候了吧?......好吧......趁我们还在一起......"娜杰日达说:"我们再等等。"慢先生给小鸟文学的那篇小说里,也是绝望中的两个人,商量着,要不凑和着再过两年看看?这都比在电梯口等着内务委员会的肖斯塔科维奇来要更荒诞一些。当然,这里最荒诞的是娜杰日达后来后悔了:"我做得对吗?我原本能使他和我自己少遭多少罪啊......"

不过,不论怎么样,这都是一个经典的荒诞场面:"一个男人,就像这个城市成百上千的人一样,一夜又一夜,等着被捕。"在这种压力下,肖斯塔科维奇选择后来的顺从和配合------成为一个犬儒主义者------也没有太多可指责的:无非就是可以参加文艺界的大会、在某某艺术家或者叫人民公敌被批判的时候他有资格签名落井下石、支持中央全会和文艺界的每一个决议、去纽约展示文艺界的精英并没有全在劳改营死掉以及还有出国的自由......肖斯塔科维奇在纽约放弃了成为一个叛逃者,由此他被定义成一个体制拥护者。

这是荒诞世界的一部分。作为一个举世瞩目的作曲家,没有成为普世价值观的信奉者,或者说正好相反,成为这一价值的敌人,这让人遗憾。世界对他的指责也是因此产生。

肖斯塔科维奇在一部口述的回忆录《见证》里,充满委屈:

有人问我,"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或那个上面签字?"可是没有谁问过安德烈-马尔罗他为什么要歌颂成千上万人为之丧身的白海运河的建设?不,没有人问过。太糟糕了。他们应该问得多一些。毕竟没有人能不让这些先生回答问题。当时没有任何东西威胁他们的生命,如今也没有。

白海运河是在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披露古拉格群岛之前最臭名昭著的劳改营工程。马尔罗是法国著名左派,还做了戴高乐政府的文化部长。肖斯塔科维奇的质疑是我们荒诞世界的重要一部分,在很长时间里,也是困惑我的重要东西:在没有人逼迫的情况下还要赞美白海运河,是什么蒙蔽了这些人的眼睛,或者让这些人选择视而不见?

流亡美国的德国犹太人利翁-孚希特万格跑到苏联写了一本叫《1937 年的莫斯科》,这本书一出,斯大林就找人把它翻译出来然后大印特印,肖斯塔科维奇对这个人"又恨又鄙视"。

他写道,斯大林为人单纯,充满了善意。我曾经以为费希特万格也是被羊毛蒙住了眼睛,但是后来把这本书重看了一遍以后,我看出这位伟大的人道主义者是在撒谎。他宣称,"我所理解的事物是好极了的。"他所理解的是莫斯科的政治审判是必要的------因此好极了。据他说,这些审判有利于民主化。不,要写出这种文章来仅仅是笨蛋还不够,必须还是一个无赖。这个人号称著名的人道主义者。

肖斯塔科维奇可能最恨的就是这一群"人道主义者"了。在朱利安-巴恩斯对犬儒主义肖斯塔科维奇解剖之前,肖斯塔科维奇早就质疑过巴恩斯的同乡、另一个大聪明人萧伯纳了:一,你没见识过什么真正的独裁者;二,没有真正在独裁者治下生活过;三,你或者瞎,或者瞎说。

名气同样响亮的人道主义者萧伯纳又怎么样?这个人说过:"你用'独裁者'这个名词吓不倒我。"当然咯,有什么可害怕的?他所住的英国没有独裁者。我记得,他们最后一个独裁者是克伦威尔。萧伯纳只是拜访了一个独裁者。正是这个萧伯纳,从苏联回去后宣布:"俄国在闹饥荒?胡说。我在哪里也没有吃得像在莫斯科那么好。"当时千百万人在挨饿,有几百万农民在饿死。然而,萧伯纳的机智和勇气使人感到愉快。我对这一点有我自己的看法,虽然我曾不得已而把我的《第七交响曲》的总谱送给他,因为他是位著名的人道主义者。

不过,我也觉得匪夷所思,用自己没有经历过某事来证明某事没有发生过,这天真烂漫劲儿与萧伯纳的见识不大相符。这更像一个爱情中的女生甜蜜说起渣男:他对我好,他不是坏人,我从来没看过他欺负别人......萨特是这些前赴后继的人道主义者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个,我觉得他比萧伯纳晚了几十年,就要成熟很多,不会再犯小女生这种爱情中的错误,"如果你参与了社会主义运动,参与了革命运动,你就不能谴责苏联。"

左派经常会有些不同凡响之处,超越了小女生的萧伯纳之后,萨特从视而不见直接进化到"不能说"的境界。在为苏联辩护的勇气上,萨特是个坚定的人。赫鲁晓夫发布著名秘密报告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会重创萨特,实际上当然不是......"最大的失误恐怕要算赫鲁晓夫的报告了。因为依我之见,在人民的生活水平得到极大提高之前,是不能这样开诚布公的。对一个长久以来已成为该政权化身而神圣不可侵犯的人(斯大林)进行郑重其事的政治揭露,并且详细公布其罪行,简直是一种疯狂行为。"不止如此,雷蒙-阿隆记录说:

古拉格劳改营还不足以说服存在主义者:苏联站到营垒的错误一方。"不管苏联现实社会的性质如何,在力量的平衡中,它大致站到了反对我们所知的剥削形式的斗争力量一边......"结论是(如果可以下结论):"殖民地是各民主制国家的劳改营地......"

《雷蒙-阿隆回忆录》

你知道吗,细品一下,你多多少少会有一点赞同、或者赞同一部分萨特的意见。雷蒙-阿隆引用这话,可能也既爱又恨。阿隆后来回忆他们刚进巴黎高师的时候:"他既不炫耀,又不故作谦虚地谈了对自己的看法。他承认自己有天赋,认为要同黑格尔齐名,攀登的道路不会太艰苦,时间也不会太长,但要超过黑格尔,就要颇费些力气。"这种满溢着元气的人,不做左派简直是暴殄天物。

萨特说,所有反共分子都是走狗。肖斯塔科维奇借着孚希特万格说人道主义者:仅仅笨蛋还是不够的,必须还是一个无赖。他说,"我不需要他们的友谊"。

为什么这些人向全世界撒谎?为什么这些著名的人道主义者对我们,对我们的生活、名誉和尊严毫不在意?后来我突然平静下来了。他们不在意就不在意好了。去他们的吧。他们最珍惜的是他们作为著名人道主义者的舒适生活。这就是说不能真把他们当一回事。他们在我眼里成了孩子一样。讨厌的孩子------这差别极大,正如普希金常说的。......我不需要他们的友谊。我只想迈开两只脚尽可能跑得离他们远些。

《见证》那本书解答了我的一部分困惑。人是万物的尺度,人是万物之一种,人自然也是其他人的尺度。朱利安-巴恩斯用一种普适的尺度去衡量困境中惊恐的肖斯塔科维奇;在纽约笃信地下铁道的人希望用一种解放黑奴的热情去解放肖斯塔科维奇,至少让他成为一个尺度去完成对极权统治的度量;萧伯纳用自己在莫斯科吃得不错来判断大饥荒的不存在;萨特用列宁主义的纪律性和以牺牲小我保护大我的意识形态来捍卫他的信仰......我们用什么来度量他人,决定了我们是什么样的人------玩世不恭、迷惑、瞎或者其他。而每一次我们试图去用人来衡量或者界定人的时候,都意味着人可能被工具化。肖斯塔科维奇某种意义上是个绝境中的康德主义者,他是那些让人感觉耻辱的签名者,他是参与了对其他无辜艺术家的批判,他是没有在最没有障碍的时候投奔自由世界,但这都不是他被鄙视的理由。

他们被叫出去见一些外国旅游者,某个不是保卫这个就是为那个战斗的人物的代表团。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他们脑子里都有一件事------尽可能快一点吃。叶夫图申科有一首诗很中肯地描写了这些友好代表团:"餐券在手,招来五洲的朋友。"于是,左琴科和阿赫玛托娃被迫去见这个代表团。又是老花样,要证实他们还活着,很健康,幸福,对党和政府极为感激。

"朋友们"手里拿着餐券,除了问左琴科和阿赫玛托娃对党中央委员会和日丹诺夫的讲话有什么想法以外,再也想不出更聪明的话。日丹诺夫的那次讲话是把阿赫玛托娃和左琴科当作典型批判的讲话。他说,左琴科是个毫无原则和良心的文学流氓,他有一副腐朽、堕落的社会政治和文学丑态。不是面目,他说的是丑态。日丹诺夫说,阿赫玛托娃以她的诗里的腐朽、丑恶的精神毒害苏联青年的思想意识。

所以,他们对这个决议和讲话能有什么感想呢?问这样的问题不是虐待狂吗?这就像问一个刚被流氓吐了一脸唾沫的人:"你脸上给人吐了唾沫,有什么感想,你喜欢吗?"这还不够。他们是当着那个吐唾沫的流氓和匪徒的面问的。他们明知道他们要走的,而受害者还得留下来同这个匪徒打交道。

阿赫玛托娃站起来说,她认为日丹诺夫同志的讲话和决议都完全正确。当成,她这样做是对的,对这些不知羞耻的、无心肝的陌生人只能这样做。她还能说些什么?说她认为自己是生活在一个国家疯人院里?说她蔑视和憎恨日丹诺夫和斯大林?是的,她可以这样说,但是以后就不会有人再见到她了。

当然,"朋友们"回国后可能"在朋友中间"把这件惊人的事情说一遍,甚至可能在报纸上登一条消息。可是我们就会在生活中失去阿赫玛托娃,失去她晚年的这些无与伦比的诗。国家就要失去一位天才。

02

人是其他人的尺度,它很快会异化成另外一种工具。

一个人如何看自己,取决于不相干的他人如何判断。人的解放,也不光是自己怎么解放,而是其他人怎么解放的问题。只有不相干的其他人获得解放,才是真正的解放。孔多塞在 18 世纪末期,法国大革命之前发现黑人、发现女人、发现新教徒、发现犹太人与法国人与天主教徒都是一样的。这是启蒙理性对人类的最重要贡献。

《曼德施塔姆夫人回忆录》

娜杰日达-曼德施塔姆说诗人协会为曼德施塔姆申请裤子和毛衣------在战时共产主义时期,整个新生的红色俄国非常贫穷。负责为文艺界人士分配资源的是大名鼎鼎的作家高尔基,"高尔基给了毛衣,却亲手划掉了裤子",娜杰日达说那时已经没有平均主义,"每个人都靠学问多少得到应得的东西。曼德施塔姆的学问不够得到一条裤子。"另外一位诗人古米廖夫把自己的备用裤子给了曼德施塔姆,他觉得穿着古米廖夫的裤子,"格外勇敢,格外有力"。

大卫-格罗斯曼讲过另外一个关于布鲁诺-舒尔茨的故事。格罗斯曼起初不知道舒尔茨这个作家,更没看过他的作品。当他读到这位德国犹太作家的作品时激动不已,"每个段落都是奇异现实的轰炸------梦境、噩梦、想象和幻想。阅读他的作品,让我更愿意活下去"。然后格罗斯曼讲到了他的死亡传说:

他受一名德国军官保护,这名军官杀死了另一个德国军官保护的犹太牙医。于是第二名德国军官去找舒尔茨,用枪将他当面击毙。你杀了我的犹太人------我杀了你的,那个军官说。

我跟大卫-格罗斯曼一样,看到这里强烈感受到被摧毁的感觉。他说他可不愿意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上......这话说的,谁会愿意生活在这样的、"人竟然会被视为可以取代的、可以任人处置的"的世界上呢?

《巴黎评论作家访谈 4》

在这些故事当中,不仅仅是草芥一样的人命问题,而是人在什么情况下以及如何被扭曲的问题------扭曲你的究竟是什么?

米沃什在《被禁锢的头脑》里讲一位从达豪集中营里被解放出来的波兰人,他称之为贝塔,"贝塔属于那个精明而健康的人群,并且他吹嘘自己的精明和足智多谋。他说,在集中营里生活,头脑里时刻要绷紧一根弦,因为生死一瞬间。人必须要有极强的应变能力,必须知道何时会遇到危险,同时更要知道怎样规避危险,有时候要表现出某种盲目服从,有时候要故意疏忽,有时候还要采取必要的欺诈或者行贿手段"。

有一次,一个卫兵要给他一个面包,但若要拿到这个面包,他必须先越过防护沟,这条沟是条警戒线,如果发现有人越过这条线,在那边站岗的卫兵就有权开枪打死他们。一个卫兵打死一个人,便可获得三天假期,外加 5 马克奖励。贝塔知道这个卫兵的意图,便拒绝了这一诱惑。

《被禁锢的头脑》

贝塔的原型是塔杜什-博罗夫斯基,1943 年 21 岁时被捕,囚于奥斯维辛,转到达豪集中营时被美军解放,二战后他在波兰成为作家,"他对集中营生活的现实主义描写在当时受到猛烈抨击,被指责为犬儒主义和虚无主义的表现"。1951 年,不满 29 岁时在华沙自杀身亡。


乔治-奥威尔说他会天然站在弱势的那一面。弱势也包含了那些不走运的人。在一个发展迅速的社会里,不走运的人经常会被忽略,或者被歧视。

《关山夺路》

王鼎钧回忆录四部曲里讲过一个跟他一起在国军共事的杨书质排长。国军排长没有去台湾,"杨老受的苦可就多了。他离开沈阳,回到天津做小生意。1951 年镇反,他判了 12 年劳改,押送内蒙古劳动改造。1959 年提前释放,回沧州老家种田,这年杨老 38 岁",王鼎钧再度联络上国军排长已经是 1989 年,这时候杨 68 岁。"像所有故事一样,"王鼎钧说,"国民党旧人的家属无论多么痛苦,并不怪中共的政策,只是同声责难一家之长害了全家。我跟杨老通信,连续十年,安慰他,感谢他,劝他,帮助他建立基本生活,寻找子女的下落。"

杨老反对平反,反对我在回忆录里写出他的名字,本书初版只称杨排长而不名,21 年后本书改版,才把"书质"两个字补上。他拒绝回忆当年东北的工作和生活。他对现在和未来完全绝望,也完全厌恶自己的历史。他也不肯皈依佛教或耶教。他原是一个充满理想和朝气的青年,他原是一个充满爱心和正义感的军官,他原是一个安分守己苟全发生的小市民!可是这几个角色命运一律不准他扮演。

乱世中成为普通人,当然是最质朴的愿望之一。对于杨书质排长来说可能是最好的结果。我看《吴宓日记续编》,基本上是一步一步断了成为小市民的可能性。大部分类似的故事中------我们在后面还会把各种残酷的东西反复呈现出来,我们所说的荒诞并非残酷,而是不能控制的个人命运。《吴宓日记续编》是从图书馆借来的书,里面有弹幕一样的前读者评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无事随心所欲,有事胆小如鼠"......这话是后来人说得轻巧。即使性格如此------就像贝塔难免暗黑和虚无,吴宓处人处事有诸多弱点,但你指责吴宓和贝塔,这就是我们荒诞世界里最荒诞的那部分。

《吴宓日记续编》

巫宁坤劫后余生,与老同事聊天感慨,话不投机。

"你听听!你一点也没改。你没接受教训。我为你担心,老巫。"

"且慢!是谁该汲取教训?我,还是犯了错误的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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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物的尺度:年度荒诞笔记②

    荒诞一方面被重复,另一方面它自己也构成更荒诞的事实。


    成为普通人小市民,当然是好的一个结果,哪怕市侩一点也没有关系------相比于作恶来说。后集中营时代的思想家,会探讨平庸的恶。不管怎么样,大部分人实际上成为恶的一部分。荒诞之事在于,你成为黑暗的一部分。黑暗是由这些黑暗本身共同构成的。

    《耳语者》中讲述维拉-米诺苏娃的故事,1937 年她 17 岁时,她做铁路工程师的父亲被逮捕后枪决,她说从此,她一直生活在"几乎是永恒的恐惧之中",即使 1947 年嫁给了当地的高级干部,即使到了 2004 年,她仍然不敢谈论与大恐怖有关的话题,而且,在她的回顾当中,历史发生了变化,那时的"基本生活必需品,大家都能负担得起;与我们今天相比,那时更有纪律和秩序",她不喜欢 2004 年,因为人们不想工作,她认为斯大林的年代较好,因为"每个人都被迫做事"。

    另一位出生于 1935 年的伊拉伊达-法伊索维奇 4 岁时父母被送去古拉格,2003 年接受采访的时候,认为在斯大林时代政治领导人比较诚实,"当然,有时会有粮食或衣服的短缺,但从整体看,他们兑现了承诺"。

    "斯大林统治下的生活在精神上更为富足------我们过得更为安宁、愉快。大家都很穷,不在乎物质条件,但有很多乐趣------朋友和家人之间一切都是开放的,一切都是共享的。人们互相帮助。我们相互借宿各自的房间,遇上节日,与大家一起上街庆祝。今天,每一个家庭都只为自己而活。"伊拉伊达说,那时的人对生活寄予了更多的希望和意义......

    《耳语者》

    是不是很似曾相识?或者这就是我们现在生活里最多发生的。一个要给富人减税的总统成为美国穷人捍卫的最后理想;同样很穷的一个国家在见证者很大一部分还活着的情况下重新成为乌托邦一样的存在,即使把国家推到面临崩溃地步也是在艰难探索......

    关于过去的那个时代,倒是有一个重要前提:阶级斗争是根本。"每次政治运动发生时,国家都会根据不同的政治形势,将一些被认为是对政权具有颠覆性言行的人定义为阶级敌人,而每次政治运动也会对那些积极揭发批判阶级敌人的人民进行政治性的奖励。"

    是有公平正义,但有阶级在前。

    我们把自己带入到一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的时候,往往以为自己是王侯将相,就像一提金戈铁马,好像自己就是那成吉思汗,再不济也是蒙古勇士......(至少也是铁骑?)实际上情况很可能只是铁蹄下的草。乱世苟活当然是更大概率的事,可能也是最好的处境,无论如何不要把自己想象成是胜利者,或是胜利者团队中的一个。就跟阶级斗争最热火的时候,你最有可能的是如何躲过斗争的锋芒。

    认识一位出生于 1998 年的人,他自称"粉红",讨厌伤痕文学,讨厌所有哭哭啼啼的人,私底下赌咒发誓为什么文革时没有把那些人都弄死......但是,如果他生活在那个时代里,他是那个使鞭子颐指气使的人吗?他怕晒,夏天一定要宅在家里;他不会做任何家务活,被子脏了只能扔掉换一批新的......他在那个时代里十有八九会被干掉,但并不妨碍他站在胜利者那一边想象自己,并且带上一种对"不走运的人"的蔑视。

    对,"不走运的人"。这可能是最准确的一个说法。人们可能会对想象中的自己有各种猜测,但大多数时候会围绕自己作为"走运的人"而展开。娜杰日达-曼德施塔姆在《第二本书》中提到一个老布尔什维克。

    有一天,一个老头来找我,他在集中营和流放中度过足足 20 年,但一直保持着对胜利者的忠诚,他还把党证藏在心头,因为党证在逮捕的时候被没收了。那时正在审判西尼亚夫斯基,我便问他怎么看这件事。老头怒气冲冲,掷地有声地说:西尼亚夫斯基"隐姓埋名"......"我们这些布尔什维克就不一样了,"他说,"我们勇敢地走到台上说出我们的想法......" 我嘲笑他说,难道您就没偶尔撒过谎吗?......我怎么能不撒谎呢?说句真话,无论当时还是现在,就会换来十年苦役......然而老头确实没有撒谎:他在讲台上"怒斥人民的敌人",与那些被捕的朋友脱离关系,但是他在做这些事情时十分真诚。他憎恨所有不走运的人,而当他自己落入被排斥者之列时,他则自我安慰说这是个错误。他把自己的被捕看成是成长的代价。他的所作所为十分真诚,他似乎在说,看,这就是真诚的代价。这个老头不仅是个白痴,还是一个时代的产物:那些构成他存在(不是个性)之基础的基本思想扭曲了他的概念,相应地,记忆给出的是一个畸形的产品和对事件及行为的虚假评价。

    对强势的人的怕和爱。这看起来十分丑陋,但也是肖斯塔科维奇被批评所在,他捍卫仅有的一点人的尊严,然后目睹更多尊严消失殆尽。《见证》中,肖斯塔科维奇讲了"尿裤子"的故事。"两个人都弄脏了裤子,虽然这两位看上去都是成年人了。此外,他俩讲起自己露丑的事却都很高兴。在领袖和导师前面尿裤子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这是一种荣誉,一种高级的乐趣,一种高级的奉承。"------我是一个见到您会吓得尿裤子的人,所以,它就成了一种独特的赞美。

    《公羊的节日》

    多米尼加独裁者特鲁希略是略萨小说《公羊的节日》的主人公。略萨说特鲁希略有严重的小便失禁问题。"他尿得到处都是。据说有一个部长总是会坐在他身边,专门在他尿裤子的时候往他裤子上倒一杯水:看上去是意外,元首还会责备部长的马虎大意。"

    关于两个尿裤子的成年男人,关于一个拎着箱子在电梯口整夜整夜等待被捕的人......在扭曲和荒诞的世界里,只有更扭曲,更荒诞。

    03

    "没文化"在民间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没受过教育,或者说没有受过太多教育;另一种是说这个人没有理解万事万物的能力,混沌或者昏噩。阿绮波德-立德,19 世纪末在华英商之妻讲过一个"没文化"的故事,与上面两者都有关联。

    《穿蓝色长袍的国度》

    1895 年 5 月,中国民间反洋人。有人暗夜里贴出一张告示:

    **兹告示如下,洋鬼子唆使坏人偷小孩榨油。我家李姓女仆亲眼目睹,大家不要让小孩出门,希望大家配合。 **

    某某人亲见,我朋友亲见,我亲戚家小孩老师亲见......这种话如今经常出现,是都市传说最经典路数。因为是"为大家好",所以这告示不管真假,在道义上是得了分的。愚昧也于此时渐渐升腾:如果不是真的,他们贴这告示是为什么?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无风不起浪。在心理上,已经与这种传说站在一起了。

    从后来的情形看,中国人对这张匿名告示深信不疑。即使在美国受过教育,身为大工业集团首脑,最开化的中国佬也相信"天主教堂围墙那么高,整天紧闭着门,不会无缘无故的"。一个中国男仆在英国领事馆干了大半辈子,女主人问他:"你一定不相信那些谣传。你了解我和老爷,你不会相信我和老爷会掏小孩眼睛的?"男仆长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全中国人都相信,外国人挖小孩眼睛榨油洗相片。

    一个与人合作了半辈子的人,应该有足够的逻辑去判断他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比如,他是个对小猫小狗都那么好的人,所以不会挖小孩眼睛;他们一见到小朋友就会满脸开心起来,他们不会做挖眼睛的事;我在这家里呆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见过小孩眼睛,也没见过榨油设备,也没有洗相片装置,这肯定是无稽之谈;主人自我要求严格,一向诚实,他们说不会挖就不会挖;......一个人可以借助很多路径去判断人和事,得出他认为的结论。如果他不利用这种思考和逻辑能力,当问到头上的时候,只好长叹一口气,"我不知道",这就是没有判断力,或者说没有文化。

    当然,你也要提防萨特那种一心为渣男辩护------"他对我那么好,不会有坏心","他爱护小动物,怎么会杀人"那种倾向。威廉-詹姆士说,教育能够提供给人的东西,就是"帮助你在见到好人时能够辨认出来"。

    动辄"卡脖子",动辄"那不得整死我们啊",动辄"落后就挨打",这跟挖小孩眼睛洗相片一样,都是没文化表现。如果了解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规则、企业与企业间的商业规则,大约会知道我们陡然而富的因由所在。你弱小的时候,你跟这个讲规则讲原则,为自己争空间,活下来了。一但财大突然气粗,你就强调弱肉强食丛林法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肌肉男准备为未来霸凌别人做准备。

    早年间确实有过只讲船坚炮利的时候,但人类文明在进步当中,总体上是在建立规则更文明化的路上,否则进步又是什么呢?就像前面说过的孔多塞启蒙主义理性一点点认可了黑人、认可了犹太人、认可了新教徒一样。这东西是进步。人为这点进步付出的东西太多了,我们说的所有荒诞之事几乎都可以看作是达成进步所付出的成本。而如果别人的经验不去尊重,教训不知道吸取,人类就要再度付出这个成本------荒诞一方面被重复,另一方面它自己也构成更荒诞的事实。

    另外一方面,即使是船坚炮利的时候,也有一些文明的基本守则,有些是文明冲突,有些是文化上冲突,误解或者隔阂,你当成重要的事,我不以为然,而我觉得重要的事,你觉得没有什么了不起。伊丽莎白-皮萨尼有一部游记作品叫《印尼 Etc.》,说她跟印尼人探讨到底谁更有钱,"有钱人,你上次参加葬礼杀了四头牛,而我只要有一头牛,就可以旅行半年了,你还认为我很有钱吗?"印尼人吓一大跳,按皮萨尼的解释,印尼人认为牛是文化资产,而旅游显然是金融资产,这两者在他们的世界里是不互通的。

    《印尼 Etc.》

    你看,这就是标准意义上的文化冲突。彼得-海斯勒在中国呆得久了,去埃及工作,写一本有关埃及的书,字里行间就会质疑埃及人你为什么不努力工作,像中国人那样。世纪初时去西藏,当地的藏族知识分子会说藏区的资本最后都用于宗教事业,所以穷,大家也不会像汉人那样拼了老命去创造财富。

    上面说及种种,如果简化一点,都与这些年大家爱讲的同理心有关。那是说人和人之间要互相理解,在"人是万物的尺度"这一点上,很多时候要用得上这个功能:道理上当然没错,如果德国纳粹与犹太人多些同理心,听起来似乎很多问题都可以皆大欢喜地解决掉。但实际上就是像上面说的那样,因为文化冲突所以想理解而不能,因为文明冲突就"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我对同情心和同理心始终持一种怀疑态度,虽然我觉得它非常重要,而且赞同演化学家将它视为生物属性之一种。爱德华-威尔逊说,人类和灵长类动物大脑中三条神经线路比其它低级别动物更活跃,第一条负责心智思维,就是形成目标以及为达成目标建立相应计划;第二条管理"移情",就是我们现在爱说的同理心,"让自己设身处地从他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以便了解他人的动机和感受,并预测他人未来的行为。同理心是某种博弈,在这个过程中,个体与群体进行沟通,而群体由此实现了自我组织";第三条负责镜像思维,"个体由此感知他人的情结和情感,并在某种程度上切身体验他人的感受。镜像思维随即引发对他人成功策略的模仿。同时,镜像思维也是通往同情心的路径之一,让人类拥有了弥足珍贵的悲悯之情"。关于思维,三条里有两条与这同情心和同理心相关,可见它有多重要。

    《创造的本源》

    我质疑主要原因还是在于,我不大清楚,大家对这两个东西的理解几乎是各自为战,完全不在一个领域里。彼得-海斯勒对埃及人不努力工作的看法------我就不知道一个中国人读到这里的时候会产生什么样的同理心。前些年流传的故事里有流浪汉与大富翁在海边晒太阳的对话,如果以同情心同理心来衡量埃及人,你们应该再加把油,再努力一下,那样就可以躺在沙滩上晒太阳了。可是埃及人会看着你,是吗?

    这还不算那些庸俗的同情心和同理心。同情心和同理心跟所有东西一样,想象当中的样子和实际表现的样子之间,貌似有着巨大的差别。我看到有人说起同理心的时候,都是一副将心比心的大妈气,这还算善良的,顶多说些一碗水端平,手心手背都是肉,各打五十大板的冬烘劲。不善良的,那就是混淆是非,乡党,画好圈子,站好队,我的人和你的人,同胞,其心必异。依我们现在把各种东西弄坏的趋势和本领,这基本上是在作蛊。

    杰容-蓝尼尔(Jaron Lanier)不否认那个永远会无形存在的边界。他引入一个"同理心圈(Circle of Empathy)"的概念------圈子的边界在哪里很重要。

    《别让科技统治你》(You Are Not A Gadget: A Manifesto

    每个人都会界定一个想象的同理心圈,同理心圈把人圈定在某个半径范围内,圈内是世界上值得对其发挥同理心的事物。如果某人被你纳入同理心圈,你不会希望看到他被杀。明显位于圈外的事物就是可以攻击的对象。例如,大部分人会把所有人类划进圈内,可是大部分人在刷牙时,都愿意让细菌杀死,而看到无生命的石头被丢到路旁以保持道路畅通时,也绝对不会觉得不安。位于接近圈圈边缘的个体才是吊诡之处。最大的争议通常涉及某事或某物是否应该纳入同理心圈的或排除在外。例如,奴隶。许多其他争议都能套用这个模式。堕胎的争议点在于胚胎是否应该放在圈内;动物权的论战也是一样的问题,只不过主角换成动物。

    我觉得他说得比较准确。大妈化的中年男人和发言人之类的人的共同点是眼界的逼仄,或者故意地逼仄。举例来说,如果包法利夫人现在活在微博里,一群恨小三的妇女就会以良家妇女的名义对她进行道德审判------爱玛都不用等到高利贷的资本家逼她去死。

    而且还有一个新问题在于,你要真跟他们讲起道理来,没等讲几句呢,大妈们的大靠山,道德先锋和卫道士们会跳出来讲传统文化,然后你就被封掉了。没准封掉之前还会说你和爱玛道德败坏。人生本来就已经很荒诞,我们这里尤其荒诞。

    蒂莫西-加顿-艾什说,"在一个自由的社会中,我们没有必要意见一致。只是我们必须在我们不同意的方式上达成一致"。这句话我愿意引述一万次,它跟无产阶级革命家罗莎-卢森堡的话一起构成我们对自由的最基本理解。罗莎-卢森堡说:"若只有政府的拥护者及党员才配享有自由,那就不叫做自由。"她还说:"自由,永远只是意见不同者之自由。"

    所以同理心是更深刻制度的一部分。这一部分有的时候在霍布斯那里隐约提起,他告诉我们是非之说永远争论不休,忽而讲习惯,忽而讲理性,或者相反,只看如何对自己合适。同情心或者同理心,现在经常被愚夫蠢妇们所标榜,大都是这样"只看如何对自己合适"。有时它也会在以赛亚-伯林那里被反复明确。叶礼庭为伯林作传,说:

    在伯林看来,移情是自由主义者身上核心的能力------能够在不同于自身的陌生见解、性格和感情面前持一种开放、接受而毫无恐惧的态度。移情让人离开自由主义理性本身的范围,以理解在一个由热情的信念和强烈的激进态度推动的世界中,理性所能获得的有限收获。这样的移情并不意味着相对主义的放任:它是在冷静地确认,什么可以穿越不同信念间的连累进行协商,什么不可以。其结果是造就了自由主义生活中的道德心理学,虽然不成体系,其深刻性却不逊于亚当-斯密的《道德情操论》以来的自由主义信条当中的的任何一样东西。

    《伯林传》

    伯林作为一个出生在立陶宛的前俄罗斯犹太人,接受英国人的教育和价值观,与荒诞的 20 世纪几乎同龄,他对"移情"的态度,是理想化的、我们为之应该奋斗的目标,只是有点太难了。


    有一段文本,来自于小说家双雪涛。

    后来我渐渐明白,原来他是在为自己的沉沦找原因,关于宇宙和自然界的问题已经不能给他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准确答案。虽然我混得也不怎么样,可我不能同意他的说法,我告诉他这已经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苦难依然在民间流行,但是已经完全不是我们父辈经受的那种。而且我们都太渺小,都不配把整个时代作为对手,我们应该和时代站在一起,换句话说,自己要先混出个样来。他也完全不同意我,他说他拒绝和这样一个令人恶心的时代同流合污。

    《一个德国人的故事》

    赛巴斯提安-哈夫纳,一个雅利安人,第三帝国反对者,在国会纵火案的第二天早上,与柏林法院几位见习生------他的同僚们聊起来。

    每个人都对一个问题表现出很大的兴趣,那就是到底谁在国会大厦放了火,同时不止一个人对官方的说法不表苟同。然而却没有人提出质疑,为什么从此我们的电话交谈可以被窃听、信件可以被拆阅检查、书桌可以被外力强行打开,仿佛那根本就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我觉得这是对个人的侮辱,"我忍不住开口说道,"只不过因为有人宣称某个共产党员放火把国会大厦烧了,所以我就无法再阅读自己想看的报纸。你们难道没有同样的奇怪感觉吗?"有一个人快快乐乐,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不会啊。怎么了?难道你直到现在都还在阅读《前进报》(社会民主党报)跟《红旗报》(共产党党报)吗?"

    "你们难道没有同样的奇怪感觉吗?"我在看双雪涛那段话的时候,就感觉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在里面。我在看《聋哑时代》的时候,把它记录下来,放在我的笔记里,忘了什么原因。它肯定不是什么错误的话。我总是觉得它与一个人"和这个世界达成和解"建立起某种关联。我还会想到查建英写她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国家的敌人》,像是这个世界的两端。

  5. 花鸟风月 绿茶
    花鸟风月   无论如何,都请你不要抛弃掉清澈的眼神。

    彼时年少,不知天堂是什么模样。

    现在我明白了,天堂应该是libgen的模样。一个阅读libgen的人要比不读libgen的人更难被战胜。

    能在度尽劫波之后又一次看到libgen发的书,真好。

  6. libgen 图书馆革命
    libgen   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一个阅读诗歌的人要比不读诗歌的人更难被战胜。创造是一种拯救。创造拯救了创造者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