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耀洁医生走了,终年95岁。她去世时人在纽约。
高耀洁医生是被逼走的。在她离开中国之前的二十几年里,她从一个受到社会各界尊敬的、名利双收的医生,到一个为血祸灾民奔走呼告、揭露政府不作为而被政府打压的“麻烦人物”。
我们注意到,打压高耀洁的不是习(并不是他不想只是还没轮到他),而是他的前任,胡温。
我不由想到前不久刚刚去世的前总理李克强,全国各地一片哀荣。其实人们也都明白,其实李克强本人也就那么回事,作为建国70年来存在感最低的总理,他做的事情屈指可数。
说白了,胡温时期并不如我们脑海中怀念的那般美好。李克强也不像人们怀念中那么完美。但我们仍然不断地怀念过去,美化过去,其实表达的是对现实的不满和对未来的迷茫。
怀念和美化不是今天的发明,而是有悠久的传统。中国文化有一个著名的母题:桃花源。这个题目来自于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讲的是一个偶然发现的与世隔绝的桃花源,里面的人远离乱世,安逸快乐。这个理想世界自然是与现实的不完美相对立的。
《桃花源记》这篇文章虽然与世外桃源认知的建立关系重大,但并非唯一来源。中国荆湘一带很早以前就有了类似的民间传说,且版本多样。陶渊明的这一版只能算是他的个人版本。陶渊明是一个文人隐士,他的桃花源充满了避世的精神。而其他的版本则较为多见道教或者佛教色彩。
桃花源的意象也传播到日韩,引起了文化共相,成为一个东亚共同的文化意象。陶渊明的文章虽然是这一共同认知的文学基础,但各地的宗教和民间传说,也让桃花源的意象存在了多元变异的可能性。比如12世纪的高丽人用本地传说丰富桃花源的内容,16世纪的日本用禅宗的方式解释桃花源的存在。此外东亚佛教中共有的“极乐净土”的概念,也在桃花源意象的形成中起到一定的作用。
桃花源不常有,但人间胜景到处有。一些自然风景,由于独特的景色以及地理位置,就被赋予了桃花源的境界。比如普陀山,本来是浙江宁波外海小岛上的一座山,由于其地理位置独特,象征了自然空间的交界,被赋予了神圣性,成了宗教世界与世俗世界的“交汇点”。
而西湖这样的地方,虽然不是宗教圣地,但也有人间胜景的美誉。西湖的名声主要成长于11世纪,得益于当时快速兴起的士人文化。通过文人的诗词歌咏和文学提升,西湖就被笼罩了一层精神意义,也就是“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了。原本就是一汪湖水,在“意象化”的过程中,被净化成了人间桃花源。
西湖是桃花源,也有人间烟火气。西湖位于杭州市中心,熙熙攘攘。加上有苏轼、白居易这样历史人物在西湖边上留下苏堤、白堤,增加与文人与西湖的物理互动;西湖周边的景色更是融合了四季变化,如柳浪闻莺,断桥残雪等,展现了时间流动,西湖就被构建成了一个“大隐隐于市”的代表。徐皓峰的《道士下山》主角道士何安下,下山后到了西湖边。如果你读到这里,就能明白这种人物和地点设置不是随意的。
有人问到香格里拉,跟西湖是同理。
本文从高耀洁医生的逝世,一直写到了桃花源文化意象的建立,跨越大了些。每个人的理解角度各有不同,我们不强求有统一的认识。总之想说的一件事就是,怀念让我们美化过去。但这种美化,反映了对现实的不满。
可以想见在不远的未来,朱镕基,胡锦涛,温家宝几位走的时候,全国又会来几轮十里长街送主席/总理。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好,实在是习治下的中国已经没有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