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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一些左派人士写的东西还是很有水平的,分享一篇文章《小家變大家》

文章出处:https://earthhk.wordpress.com/2020/04/24/%e5%b0%8f%e5%ae%b6%e8%ae%8a%e5%a4%a7%e5%ae%b6/

2020-04-24 阮歡

年輕時在中文大學參與學運,看到維珍尼亞‧吳爾芙的文章說,女人想有成就,必須先殺死自己心中那個要做家務的天使。深以為然,身體力行,把家務拋諸腦後。人到中年,日常工作的內容卻有一半是家務:掃地,抺塵,採購食物,洗碗,洗馬桶,煲湯,煲粥,晾衫、收衫、摺衫等等,至今十多年,由沒收入做到有收入,以至前些天去銀行開戶口,報稱的職業也是家務管理,即「管家」,因為這幾年的收入有一部分從做家務而來。

勞動人民的孩子,年紀不大就開始做家務。小學二年級父母分居後,阿媽帶著我和弟弟在八姨和姨丈家暫住,三個大人白天工作,晚上和週末有時還要政治學習,兩個表哥比我和弟弟年長,都要幫忙做家務,我也要學著清洗自己的內衣褲、掃地、幫手洗米、飯前開檯、飯後收拾碗筷,八姨丈在天台養了十來隻雞,有時我要幫手用燒柴後的灰燼清掃地上的雞屎、撈雞糠餵雞。起初做家務感覺好玩,後來八姨老是批評我不主動做家務,說我懶,我開始對做家務產生抗拒感覺。小學五年級媽媽分配到單位宿舍,我們搬離了八姨和姨丈家,我做的家務愈來愈多,洗弟弟和我的外衣褲、買菜、打醬油、煮午飯晚飯、掃地抺地、幫阿媽洗被套等等,大多是我不想做但又不得不做的工作。

我媽也是不喜歡做家務但又不得不做。我們一家三口移居香港後,弟弟仍在唸中學,阿媽每天打兩份工 10 多個小時,下班後買菜、煮飯、洗她自己和我弟弟的衣服;我白天打工晚上唸夜校學英文,每天從清早忙到深夜,只有在週日或假期才有時間洗一大盆自己的衣服。住在 60 平方呎的唐樓板間房,週圍都灰蒙蒙,沒啥清潔好做,即使有也是阿媽做了。7 年後住上公屋,買了洗衣機,阿媽和我都不用手洗衣服,但晾衫收衫摺衫仍然要做的。我考上大學後很少回家,回家時雖有幫忙做家務,掃地抺地、洗菜洗碗之類,卻經常被阿媽埋怨,說我不主動做,或者做得不夠好,還說如果我不做好家務,將來會被老公嫌棄。被她說急了,我就氣沖沖地說寧願不嫁人唄,你和我爸不也是離婚了嘛,結婚有啥好。從此家務(和結婚)在我心裡徹底打上了負面的印記,吳爾芙的話更讓我相信,女性解放就是不做家務。

轉變發生在和海菌共同工作時。相識之初,我倆做家務的程度相若,心態則截然不同:我把家務視作負擔,她甘之如飴。錄影力量時期實驗藝術生活基本資助,基層成員在基本生活得到保障的前提下自主選擇媒介和方式進行創作,海菌在發展村口花園的同時,主動承擔了梅窩工作室的清潔工作。沒有藝術資助後,我們靠微薄積蓄和節衣縮食製作《眾茵相》圖片日記網誌和《窩心日子》手造書回饋社區,她總是先把工作檯和地面清潔一番才開動,為此我沒少向她施加壓力。有一天我問她為什麼不把清潔的時間用來工作(彷彿清潔不是一種工作似的),她回答說:「不想在一堆亂糟糟的東西和灰塵間做事,把工作環境打掃乾淨,心情舒爽提氣,自己舒服,別人也舒服。」這番話猶如醍醐灌頂,從那以後,我看家務就有了不一樣的眼光。

吳爾芙出生於倫敦中產階級家庭,父母是英國著名的貴族書香世家。除了殺死心中的家務天使那金句,她還有一篇《自己的房間》,講述「女性若想寫作,一定要有錢和自己的房間」。她的錢來自她姑姑遺留給她的終生年金,每年 500 英鎊,大約等於今天 55 萬元港幣。想一想,終其一生,每年不勞而獲得到 55 萬元,所謂「殺死心中那個做家務的天使」,不是真的不做家務,而是僱用別人為自己做家務。

看看今天勞工處就業網站,家務助理時薪 $40-110 元,月薪 $15,000 – 20,000 元,高級管家月薪$25,000 – 30,000 元。吳爾芙女士一百年前那筆不勞而獲的錢,一百年後仍然足夠在香港買起一個高級管家有餘;為了這每年 36 萬元的收入,那位高級管家需要每星期做 60 小時與家務相關的工作。

根據吳爾芙所寫,遺留給她每年 55 萬元終生年金那位姑姑是在孟買騎馬呼吸新鮮空氣時墮馬而死。大英帝國的財富離不開掠奪海外殖民地,中產階層的自由也離不開資本家對勞工的剝削。今日香港有 391,586 名來自東南亞的家庭傭工,佔勞動人口的10%,她們住在僱主家中,24 小時為僱主處理各種家務,照顧老人小孩。如果沒有這些家庭傭工,香港新一代中產階層的人生便黯然失色,然而這些家庭傭工月薪卻只有 $4,630 元,僅及新中產女性月薪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

英國文學批評家泰瑞·伊格頓在《散步在華爾街的馬克思》寫道:在馬克思生存的時代,人數最多的工薪勞動者不是產業工人,而是家傭,這些人絕大多數是女性;就算在英國身居世界工廠的時代,製造業工人的人數也遠不及家傭與農工。無產階級原本的意思不是指藍領男性勞動者,而是古代社會的底層女性。「無產階級」的英文 proletariat 源自拉丁文的「後代」(proli),指那些窮到除了子宮之外別無他物的女性,她們對經濟生活毫無貢獻,只能透過生產下一代來創造勞動力——除了身體結出的果實外,她們生產不出其他的東西;社會想從她們身上得到的,不是生產,而是再生產(reproduce,與「生殖」同義)。因此,無產階級一開始是在資本主義勞動過程之外,儘管她們在分娩(labour,與「勞動」同義)時承受的痛苦,遠比敲鑿巨石來得更加艱辛。即使在今日這個血汗工廠與農業勞力移往第三世界的時代裡,典型的無產階級依舊是女性。

海菌和我不生小孩,把不得已為資本家出賣勞動力的時間減到最少,爭取盡可能多時間發展自己和做有社會意義的事情。四年來我們的收入和做家務的時間相當於全職家務助理的中等水平,但我們既不是家庭傭工,也不是家庭主婦。我們的收入來自共居夥伴鄧節瓜打工的薪金,我們家務勞動的成果與鄧節瓜共享,我們與鄧節瓜不是僱傭關係,也不是血緣和婚姻關係,是工人階級團結互助的關係。吳爾芙所代表的中產階層女性,經濟再獨立,也擺脫不了結婚生子的情感桎梏和利益綑綁,雖衣食無憂事業有成,不用動手做家務,卻為嚴重憂鬱所苦。

家務是一種勞動,現在不少男性也做家務。女性解放不是不做家務,而是脫離私有制家庭為資本主義再生產服務這軌道,把聰明智慧和身心力量匯入勞動人民團結解放的偉大歷史進程,私家變大家,天地更廣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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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革命党  

    自由派女权右棍左口一句平权,右口一句解放不过是小资阶级争特权的话术而已。

    它们的平权和解放从来都是建立在剥削无产阶级女性(和无产阶级男性)的基础上的。

  2. linda 回复 革命党 /p/201857

    先解放带动后解放

    资产阶级右翼自由派进攻保守主义权贵的时代还是有用的。

  3. Nemo  

    此文有趣,雖然並不贊成作者的意見。比如保留一人小家不行嗎,自做自己的家務,何必變大家。

  4. 孙先树 回复 Nemo /p/201882

    如果都守着小家,不变成原子化的个体,左派无产阶级大政府怎么吸血?

    如果老年人都捂紧钱袋子,脑残保健品卖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