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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展雄:市场收紧后,这个国家的地下黑市红红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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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 柳展雄 第四中夏(微信号 huaxia_4th)


前两天看到一个视频传播很广,估计大家都看到了。

居民外出购物,小区不许开车,于是人们挑着扁担买菜。

这方面有本书,法国大革命前的地下贸易,书名就很刺激,《走私如何威胁政府》。

书的封面上,这个持枪的男人叫路易·马德林,在当时很有名,响当当的人物,手里掌管欧洲最大的灰色经济网。

马德林名气大到啥程度呢?他的活跃期是1750年代,在他之前,报纸的头条是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之后头条是北美独立战争,在两次战争期间,法国报纸的最大新闻就是这家伙的黑市贩卖行动。

我们现代人从电影电视剧看到的黑市贸易:一群小喽啰趁着夜色,走在乡间小路或者海港运送货物,尽可能躲避警察的巡逻。

现实世界的黑市贸易:光天化日之下,在市镇中心广场公开叫卖货物,还主动挑衅警方。 1730年代,法国走私活跃地带多菲内省(这个省也是马德林的老家),存在30个地下贸易团伙,最大的一个名为“橙帮”,人数仅为70。

马德林手下有150个马仔,从美洲新大陆的烟草到印度的棉布,庞大的贸易商品流经马德林帮派,夸张点说,全球的物流中心在他那里。 法国的灰色经济,除了职业从业人员,还有业余参与者。农民外出赶集或者去教堂,路程中,夹带一包私盐、烟草是举手之劳的事。

简单算笔账,按照18世纪的农业生产力,黑市上运送50磅的烟草,抵得上3个月的庄稼地干活收入,所以农民们都把“野团”当成副业。

“野团”遍布于民间,尤其是流动性较高的职业,比如马夫、船夫、鞋匠和士兵(他们在各地营房频繁调动)。

官营的盐、烟草,价格贵,民间黑市贸易上的盐、烟草,便宜质量还可靠,消费者爱买哪家,不言而喻。

在18世纪的法国,从劳工大众到上层精英,普遍觉得走私贸易合情合理,教士们接纳走私者的捐献,为走私行动祈福加buff。

不仅平民百姓参与黑市贸易,高层也有。而且贵族的作案条件更便利,法律上,警察、税务等执法单位可以扣押有嫌疑的车辆。

实际执法过程中,很少人有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搜贵族。 曾有个税警在查走私的治安行动里,拦下孔蒂亲王夫人的马车,进行搜查,结果懂的都懂,这个尽业的公务员革职下岗。

一些有门路的地下贸易商人,把生意浮出水面,有个叫拉蒂耶的黑市头目,伪造海关印戳,结交贵族,用贵族的城堡作为货运中继站,从上游生产,到下游供应,产业一条龙服务。

他有两个创新之举,一个是把行贿行为常规化,至少给23个海关官吏定期发放贿赂。

另一个是引入金融工具,对上游的货物承担保险,这就非常牛逼了,通过金融来平抑物价,跟今天全球大宗商品期货有几分类似,拉蒂耶简直是商业鬼才。

马德林的路子不同,跟官府正面硬刚,招兵买马,买枪买刀。他一生流窜过十多个省份,横跨法兰西、意大利两国。 马德林帮派全副武装,每个马仔配有一支双管滑膛枪、4把双管手枪。60发子弹保证了充足的火力,团队甚至携带有小型攻城槌,用以攻克城池。

贸易团伙的编制完全军事化,设立一名中尉、一名少校、一名掌旗官、一名秘书,随军还有一位外科医生,帮助队友疗伤,这个团队的配置,相当符合战争科学了。

1753年7月,马德林宣布开启劫富济贫之旅,10月武装巡游,攻克3座省府,行程600英里。

他们有固定的成熟的作战模式:在攻打城镇前,先派出暗探,寻找防御薄弱的目标,大军随后压境。能征惯战的好汉们首先攻破城门,紧接着首先扑向教堂。

首选教堂是有讲究的,因为教堂钟声是一个欧洲城镇社区仅有的警报,切断了这个通讯系统后,城镇就等同盲人聋子,军事情报一抹黑。

获胜后,马德林公开贩卖黑市货物,进行公平交易,跟镇上的老百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有时候他们还在市镇广场,举行阅兵式,鼓舞士气,胆子很大了。

这时候,支持计划经济的小傻瓜要说了,黑市这么猖獗,法国波旁政府怎么不出来管管。

马德林的情况代入现在的某防疫国家,基层把持蔬菜,宁可菜烂了,也不分配给居民,然后有个江湖好汉,出来组织人马,把居委会揍了,公开搞“野团”卖平价青菜大白菜。这情况,老百姓的民心在哪边呢?

另外,法国波旁王朝也没搞网格化管理,中央权力没有一杆子插到底。大革命前,法国农村警力不足,全国雇员不超过4万。

城市里的巡警同样捉襟见肘,在15万居民的里昂,巡警仅为84个。巴黎的警备稍微强一些,警察总长统率指挥3114个不同职衔的巡警,可是要监控一座60万人的大都会,这点人手管不过来。

巡警薪水低,装备差,他们的枪械火力可能还不如马德林帮派。 从程序上,军队有义务出行动,他们军事素质更强,打击地下贸易更有力量。但是,军人觉得自己干这事,太掉价了。

朝廷调动军队打击走私,贵族出身的军官内心OS:“本大爷是要去跟英国人、奥地利人拼刺刀的,为法兰西的荣誉而战,现在居然要我去抓一群小毛贼”

所以,军队通常不怎么上心。1753年,马德林搞了个大新闻,武装巡游600英里,朝廷感到威严被冒犯了,下了死命令,开展特别行动,要用铁拳好好教训马德林一顿。

这次行动指挥官是有十年服役经验的让-雷迪安·费舍尔中校,他在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崭露头角,擅长轻装上阵,快速突袭。

1754年12月,军队布下了严密的包围网,马德林明知此行凶多吉少,仍执意往陷阱里钻。

朝廷的心态:兵力以多击少,精锐部队all in,优势在我,这把稳了,就等包饺子了。 然后被啪啪打脸了,马德林帮派虽然损失多个弟兄,但逃脱了天罗地网,撤到贸易网的基地。他的基地在意大利,因为当地政府对走私管得不严。

最后,法国军队用了不合乎国际法的手段,才抓捕敌人,1755年费舍尔中校跟同僚们制定了计划,潜入意大利秘密逮捕马德林。

严格来讲,这项行动侵犯到当地政府的执法权,违背了国际公约。

费舍尔的精英部队,穿越边境,成功抓住了毫无戒备的马德林,把他绑架回国,两周后,法庭判处了死刑。

马德林的死法非常惨,法庭判了杖刑,这个刑罚,刽子手把人绑在十字架上,对胳膊和腿击打8分钟,然后绞死。

事件到此还没算完,舆论沸腾,大家撕逼撕得很激烈。

精英阶层有人叫好,说“法国人不管不行”,不能随便搞“野团”,另一些人劝朝廷解除烟草专卖,放开自由贸易。伏尔泰等知识圈大佬都参加了撕逼。

舆论的矛头指向包税商集团(Ferme Générale)。君主制的法国没有国企央企,他们搞国营专卖的方法是跟包税公司合作,王室每五年签一次合同,谈定一个预计税额,包税商把钱交给国库,然后自己下乡征税,官衙税吏不予插手。

马德林这些民间商人,销售盐、烟草和棉布等专卖物品,就妨碍了包税人既得利益,在捉拿马德林的政府决策中,私人包税商大力游说。

以烟草为例,来展开讲讲,包税人如何左右朝政的。

法国最早从自己的加勒比海殖民地进口烟草,其味道、口感不如英属北美的同类商品。但殖民地属于政治投资,必须倾斜保护产业,不准民间商人购买价廉物美的英国烟草。

1720年代政策风向变了,巴黎不再保护殖民地产业,从英格兰收购烟草,成为英国市场的最大单一买家。要命的是,法国国王只让包税商集团独揽了这门生意,不许民间商人进来。

之前的贸易限制还可以说是,发展本国拳头产品。现在摆明了,就是要收税赚钱,官营专卖。

包税公司从遥远的美洲大陆进口烟草,再以垄断专卖价运往国内,分销到各省的零售商店。

从效率上来讲,包税公司是除了军队之外,法国最高效的机构。一位包税人手下带着不超过10人的文职团队,统计、审查数个省份的财务报表。

为了鉴定各地零售商的烟草,是否混入了廉价的添加剂(如砖粉、鹅掌木刨花),巴黎警察局配有两名专职药剂师。

他们分析化验,对烟草样品进行称重、焚烧、洗涤,倾倒硫酸检验成色,用了学界最先进的化学技术,招揽了化学家拉瓦锡。

这是产业链上游,那么到了下游销售分销,黑市贸易偷偷瓜分市场,包税公司要如何应对。

很简单,自己掌握枪杆子,组建武装力量。

法国官方的警察力量弱鸡,无法捉拿黑市贸易,打掉“野团”。包税商自己招募警卫,每年至少有1/10的公司收入用来买枪支弹药,向武装人员发工资。

在旧制度灭亡之前,警卫人数达到2万,是欧洲规模第一且最强大的准军事化武装。

尽管波旁王朝等级森严,但贵族们认为,包税商比自己更有权势。而且,包税制抬高了物价,损害每一个消费者的利益,几乎所有阶层,上至王公子弟下到佃户贫农,都憎恶包税商集团。 除了税务外,包税商还承接发行国债,海外殖民投资多项业务。波旁王朝没有存放账目的核心部门,没有制定税率的中央国库,也没有年度的预算规划,政府的大部分金融活动由私人银行家处理。

包税公司的核心合伙人通常在40位左右,有位主教嫉妒地称他们为“国家的四十支柱”。平民对包税商集团的仇恨超过了对贵族、教士的仇恨。

大革命初期,愤怒的群众杀死了一批包税合伙人,其中最知名的一个倒霉蛋就是化学家拉瓦锡。

很多人讲,法国大革命杀了拉瓦锡,革命太残忍愚昧,其实,只要了解当时的社会,就能理解缘由了。

我引用一段文字,

最显要、最古老的贵族也要找他们借贷,觉得他们才是王国的真正统治者,这个金融家团体,当时也简称其为“财源”,他们中多数人是从卑微的商人做起,但他们都没忘记给自己买一个贵族头衔,他们的女儿是全法国价码最高的女继承人。他们过着极尽奢华同时也令人怀疑的生活,人们怀疑他们的耀眼财富是从公共经费中攫取的,所以包税人广受嫉恨。纳税人把包税人看成公共吸血鬼,他们怀念那些令人记忆犹新的事:每当一个新的国王上台之后,总会有个包税人因挪用公款被送上法庭。

最后补充说下,马德林的职业生涯,他每次攻克城镇,秋毫无犯,寻常的富户也不抢,只掠夺镇里的包税公司分部,把包税公司仓库里的专卖商品,拿出来后,平价售卖。

最初马德林帮单纯掠夺包税商的仓库,到了后期他们把自己私运的烟草强卖给包税商,要求他们包销。

在一次占领城镇的行动中,有同伙试图向一个包税公司仓库里的守卫,强卖印花棉布。马德林痛斥了同伙,认为守卫只是领份工资混口饭的员工,不应惩罚他。仓库守卫欣赏马德林的正直,拿出一瓶葡萄酒招待,两人对酒痛饮。

这个法国人已经达到一定境界了,用中文来讲盗亦有道。

马德林攻克城镇后,还有个操作,从监狱里释放囚犯。现在的法律只保护富人,对穷人严酷,走私搞“野团”的,还有负债人是因为贫穷,生活所迫,马德林把他们放了。

但是他放人也讲情理,窃贼、杀人放火之徒伤天害理,不可饶恕,再穷也不能伤害别人。有次在打下监狱,马德林释放囚徒后,审查了罪犯名单,把3个偷窃犯重新扔回去了。

马德林被官府捉拿判了死刑后,民间仍然赞颂他,编民谣流传,他在法国的知名度相当于英国的罗宾汉。

除了某个长期受大胡子主义思想洗刷的国家外,赞美行侠仗义、憎恨官营垄断是古今中外,大多数底层群众的朴素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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