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所见,从李瓶儿上场,《金瓶梅》才开始好看了。
第十三回,西门庆的狐朋狗友花子虚派小厮送帖子来,请西门庆一起去喝花酒。西门庆去找花子虚,在门口跟李瓶儿撞了个满怀。
作者兰陵笑笑生仔细描写了李瓶儿当时的装束,读者顺着西门庆的眼睛,饱一下眼福:
夏月间戴着银丝鬏髻,金镶紫瑛坠子,藕丝对衿衫,白纱挑线镶边裙,裙边露一对红鸳凤嘴、尖尖趫趫小脚....
用色块来表示,大概是这样的:
(娜娜酱示意图)
素净明艳的形象呼之欲出,红色小脚有没有Christian Louboutin 红底高跟鞋的感觉?怪不得时人对这初次见面批注曰:
“此一撞,可谓五百年风流业冤”。
李瓶儿道了个万福,进屋去了,隔着门跟西门庆说,我家老爷请大官人去吃花酒,希望大官人“好歹看奴之面”,劝他早日回家。
好个“好歹看奴之面”,你们刚刚才相见,哪里来的面子?就好比,你的女同学经过你身边突然一个趔趄,抓住你的小臂扶稳,然后再跟你道歉。听娜娜酱一句话:一切托熟,都是借口。
不光李瓶儿托熟,西门庆也祭出了手段:
西门庆先把花子虚找去喝酒,然后自己脱身出来路过花子虚家,远远看见李瓶儿和丫鬟在门口站着,西门庆并不上前,只是咳嗽一声,然后从东向西径直走过去。李瓶儿见他过来,便闪身躲进门里,等他过去了,再伸头出来瞧他背影,就在千分之一秒里,眼神打了一个照面。
西门庆是老手,沉得住气,这种心领神会可不是只搞一次就罢,而是“屡屡”,最后让李瓶儿都沉不住气,主动过来请丫鬟着西门庆问话为止。
他二人的感情催化剂,是第二次“相撞”。重阳节花子虚请西门庆和赏菊喝酒,李瓶儿在旁边偷看。西门庆起身要去厕所,这下又撞了个满怀。连当时的批注者都怀疑了:
这一撞未必无心。
当然啦,李瓶儿在偷窥,当然看得见西门庆起身,这就是故意给他机会嘛。李瓶儿自然赶紧闪开,但是让丫鬟给西门庆传话,让他晚上过来。
晚上,西门庆听到丫鬟驱赶狗只关上大门,又在墙头推开猫儿,呼叫西门庆。这个驱狗赶猫的小细节,批注曰:
“赶狗留猫,俗事一经点察,觉竹声花影无此韵致。”
西门庆进了李瓶儿房里,李瓶儿这时候摘了头饰,“乱挽乌云”,但是妆容却依旧,作者真是太懂了。
都进屋了,两人独处了,此时李瓶儿说什么呢?她摆出一桌丰盛酒席,深深道万福,说为感谢西门庆一贯的照顾,特意摆出酒席,向他道谢。批注的又是个懂王:
此何时,又作酬谢语,不几迂而可笑。然此迂而可笑处,正隐隐画出瓶儿之为人,不然,则又一金莲矣。
两人又有的没的说了半天,才进入正题。二人初次交欢,按照大家对于金瓶梅的刻板印象,该是h文大手子出动了吧?并--没--有!作者相当文绉绉:
“灯光影里,鲛绡帐中,一个玉臂忙摇,一个金莲高举。一个莺声呖呖,一个燕语喃喃。好似君瑞遇莺娘,犹若宋玉偷神女。山盟海誓,依稀耳中;蝶恋蜂恣,未能即罢。正是:被翻红浪,灵犀一点透酥胸;帐挽银钩,眉黛两弯垂玉脸。”
不用点想象力,反正我是想不出这是弄了个啥。
事毕之后,二人的枕边谈话,看得出是真爱。李瓶儿问西门庆家里的家眷情况,作出做小伏低的姿态,愿意给几位姐姐送礼物交朋友。这就表明李瓶儿没打算露水姻缘,而是想要长久夫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