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章工的推特上看到这本书的简介,浑身发冷,有看到杨继绳的《墓碑》的感觉。这本书是军旅作家刘家驹对朝鲜战争的记录,与官方叙事中的“最可爱的人”大相径庭,而与俄乌战争中丧心病狂的乌克兰军人类似。此书于2020年在美国出版,在国内当然是禁书。下文是高瑜写的序言。
军中董狐笔
——《我的军旅见闻》序二 高瑜
中共是枪杆子里面打出的政权,枪杆子的地位只服从党魁。文革中共九大确立的毛林体制算得上是标配 。 为什么这种标配 9.13之后难以为继,是刘家驹先生大半生用笔挖掘的真相。1988年初,罗点点给我介绍了林豆豆,加上豆豆和我先生互称战友,豆豆就直接把我带到北太平庄总政宿舍,这段笔缘使我得识军中的一杆笔。这杆 笔的分量有多重?至今并不为世人知晓。
刘家驹人生可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参加过朝鲜战争军旅作家。1986年解放军出版社拟了一个为十大元帅立传的计划,其中不能没有林彪。因为刘家驹有多年的军队文艺创作和编辑经验,善于 把握政治关口,特聘他撰写林彪传。他几年内采访了东北野战军司 令部和毛家湾的里里外外,终于走到采访黄吴李邱“四大金刚”时候, 没想到第一个目标李作鹏,就粉碎了他全盘的写作计划。李给公安 部写了封检举信“筹谋为林彪翻案”,总政立刻责令刘家驹停止一切 采访活动,随后就下达了退休令。
刘家驹厚厚的箱底没有沉睡,带出一批军旅作家,包括张正隆和他的《雪白血红》。
1991年5月,“六四”反对开枪的七位开国将军之一——萧克上将, 84岁筹办政史月刊《炎黄春秋》,聘请两位军旅作家洪炉和刘家驹担 任正副总编辑。开办之初几年,社审稿每期都是刘家驹送到萧克家里, 老将军逐字逐句终审完才送印刷厂。萧克确立了对待历史事件和历史 人物客观、科学、“不虚美”、“不掩恶”,敢担风险的办刊方针,直到他患重病住院 。 刘家驹在《炎黄春秋》工作13年, 是 他人生第二个春季。 2003年,刘家驹彻底退休, 72岁的老军人翻开50 余年的 尘封笔记,曾经必须刀砍斧削的一批“负面”记录,泛着血腥,显露着丑恶, 重重地锤击着他,让他必须放在人类文明的长河中去思考,去批判。 大约是2010年,他给我送来一篇1万4千字长文《我经历的朝鲜战争》是他从文化教员到收尸排排长的经历。因为后勤补给跟不上, 志愿军完全不是“吃一口炒面咽一口雪的最可爱的人”,他们抢夺朝鲜 百姓的粮食,把带路的朝鲜人灭口,争抢尸体的内脏......。这还不是全部,“白大腿好吃”还没有敢写进去。泯灭人性的战争在于它的非正义性。我征得老刘的同意,推荐给何频,发表在《新史记》。至今震撼的影响仍在。
上述文章不包含在《军旅见闻》里,该书搜集了朝鲜战争的另外两个姐妹篇。需要特别提及刘家驹的最后遗作,一篇征求意见稿, 这是2016年7月《炎黄春秋》杂志社整个被抢劫后,他拖着瘦弱的病体,为正版《炎黄春秋》立的传。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刘家驹一生最后阶段,用良知与 大无畏记录着中国军队和战争,他堪称军中董狐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