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书的时候,她会突然冒出来;我在家吃饭的时候,她会突然冒出来;我去超市的半路上,她会突然冒出来。晚上我睡觉时,她甚至会说,要钻到我的花猫抱枕里去,因为我被窝很暖。
她挡在斑马线中央,我只好径直穿过去。后面的车从斑马线碾过去了,她已经又跑到超市门口了。总之我没有办法装作看不见,那未免太冷酷太伤人,所以我就假装和耳机里的人打电话。
这次去超市,打电话就是这样的:
“不,那个洗发水太贵了。”
“不,那堆苹果都蔫了。”
“我又不是捡垃圾吃的!......”
但是很突然的,她就没影了。这时候我就真的找不到她了,可能她马上会重新出现在我右边。我问她,你刚才去哪了?她总说是乱逛,可能还说杂志区有本封面很漂亮的登山手册,让我一会翻给她看。
有一次我带着她去野营,傍晚坐在帐篷外用小铁锅煮面时,头顶正上方的天空深蓝,开始露出淡淡的星星了。我盯着火看,她突然从后面抱住我,我感觉自己仿佛向前一倾。
原来是在看夜空,可我觉得夜晚的小火堆更美,火是炽热的,星星遥远又孤独。她指着星星说:“我去过那个最亮的,你能想象吗?”
火星四溅,我说:“那地方可能离我们几光年远,你能跑得比光还快吗?”
我盯着火堆看,火星飞到草地上,不见了,像落入清水的一粒盐,看不清消逝的轨迹。可能她真的去过了,可能已经到了,可能那星星就是她变出来的。
她说,你还真傻,连这都信。
后来就是考试的时候,她胆子实在是太大了,直接跑到我桌边看。这时候她总是不说话,我就想,这次该换你傻了,你还没学过。
我抬头看时间,却看到下午阳光穿透教室里漂浮的粉笔颗粒,好像把她照成了半透明的。她头发似乎还在拂动,真切的如梦似幻,发丝金灿灿的。
你这样打扰我,回去后你爸不会说你?她只是摇摇头。
等我再大了一些,她就像烟雾一样了。她和我一起离开故乡,离开那些锈迹斑驳的烟囱,那些布满灰尘的窗子,书柜里那一叠叠照片。她像烟雾一样,挤在我和行人之间,我们间的距离若有若无的存在着。
有人和我要联系方式,她会假装生气,嘟起嘴来,用拳头锤我。想到这,我便嘴角上扬,这时微笑是难以抑制的。
我见到了真实的爱情该是什么样子。那一段时间,她似乎要死去一般,难以捉摸又朦胧地存在着,极其偶尔的出现让我几乎忘掉了她。可有几个瞬间,和女友晚上在海边散步时,海风湿湿咸咸的,很像是一个儿时的拥抱。
终于,那天晚上我关灯入睡的时候,她融化在风里,然后从窗子钻进来,轻轻落地。我扬起眉毛,努力朝窗那边望去,只看到她折射着幽幽月光的身形。
我意识到她的瘦弱,这样的瘦弱和周围格格不入。这样想的时候,她便开始闪烁了。
她好象是要消失似的,在冷清的月光下化作烟尘,亮晶晶的反射月亮的光芒。她走向我,蹲下来,把脸搁在我枕头的一角。我想向里面挪一挪,可又觉得没有必要。这不由自主的感觉真是怪,几年来第一次这样。
我闭上眼,专注于回想过去的事。我想起了很多关于她的事,很多痛苦的脸在我眼前回旋。再睁眼,她好像已经走了,窗边留下两道脚印似的月光,似乎她曾经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