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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紅屁股」的基因變異-- 印尼华侨回忆录

    2024年3月4日星期一 一個「紅屁股」的基因變異

    前言

    在我出生的那個地方,只有兩種人,一種叫「紅屁股」;另一種叫「藍屁股」。我嗎,出生在「紅屁股」家庭,一出生就成了理所當然的「紅屁股」。但是我媽家裡,除了我媽,其他的舅舅、姨媽、表哥表姐們都是不折不扣的「藍屁股」。我出生前爺爺早就沒了,所以至今我沒弄清楚我爺爺的屁股是紅的還是藍的。奇怪的是我的兩位姑媽又是「藍屁股」。所以,從小我就陷入新中國好、還是臺灣好的爭論中。也為了在家唱了從表哥那裡學來的歌,(歌詞如下:社會主義好、回國拿鋤頭、社會主義國家人人吃不飽。)而沒少挨駡,其實我當時學都還沒上,真的不明白歌詞是說什麼。這可能是我所受的最早的政治冤案了。

    第一章:「紅屁股」的成長

    「紅屁股」上的學校是中文學校,雖然也有印尼文和英文課程,但是還是以中文為主。每星期一都要在操場上集合升五星紅旗和印尼的紅白旗,唱『義勇軍進行曲』和『印尼是我的國土』。好像「紅屁股」們上學的目的就是回國,至於回國是什麼?也只是一知半解。因為大人都說成績不好就回不了國,所以回國一定是很值的驕傲的一件事,不然、為什麼非要一定成績好呢?我就曾經說了我不想回國而給我老爸打了一頓,說我不求上進。

    我學校的校長是教我們歷史的,是廈門大學函授班畢業的,我很喜歡上他的課,因為他每說一位歷史人物,就會在黑板上畫出那人物的畫像。他畫的魏忠賢的樣子,至今我還是認為沒人會比他刻畫的更像奸臣。可惜的是他在一次學校的挖井勞動中,心臟病發不幸逝世了。他當時是我的偶像,對他我是崇拜的不得了,心想他只是函授班的就這麼厲害,要是親自在廈門大學入讀那還了得。就是這校長促使我下了長大一定要上大學的宏願,雖然這宏願至今也沒法實現,但已經不是我不努力讀書原因了。所以我也就原諒了自己。

    在「紅屁股」的概念中只有「紅屁股」、「藍屁股」兩種人。因為「白皮」也就是西方人,等於帝國主義反動派,不能算是人。「番那」也就是土著印尼人也好像不能歸入人類,因為他們只是「番那」。「紅屁股」出生的城市很奇怪,雖然處在番邦,但是只要是中國南方語系,不管閩南話、廣東白話,客家話或是變了調的國語都能通用,包括當地「番那」也會說。所以當地的人天生就會說幾種語言,也就產生了用幾種語言湊起來的當地特有方言。現在不管在世界那一角落,只要聽到這種語言,不用問,肯定是老鄉,特親切。所以我的英文不好,因為那是帝國主義反動派的文化,挺反感的,也不知道為什麼學校非得有這門課。特別是因為有一次我英文大考成績不滿30分而被留了一級後,對打倒帝國主義反動派的熱情更到了極致,也就更加堅定了我當「紅屁股」的決心。不過奇怪的是「藍屁股」們的英文都很好,可能是他們都想賣身投靠,長大後去英美或歐洲留學的原因,因為他們是不會回國的,去不了英美就會跑去臺灣蔣光頭那裡上大學。我家族最堅定的大「紅屁股」,我伯父英文也非常好,看的都是英文雜誌,他不是「藍屁股」,為什麼英文會那麼好?因為我很怕他,所以一直也沒敢問他,我猜可能是他回國上大學時還沒有新中國,是蔣光頭年代的原因吧。

    我這「紅屁股」的家族比較龐大,直到現在我也沒法數得過來到底有多少堂加表的兄弟姐妹,更就別談他、她們的兒女們了。至於我祖上是從那一年代從祖家跑到南洋去的,我也沒弄清,因為我對家族的事只是小時通過大人們的閒聊中得知一、二,而且一直也沒人系統的告訴我家族歷史。反正我知道我父親有一位很會騎馬的泰國祖母,也知道父親是在馬來亞檳城上的學,我祖母和外婆是在馬來亞出生的「若娘」,一生的衣著都是「根峇雅」配「沙龍裙」。而且在南洋我好像在各地都可以找到親戚,所以照此推算,到我這一代應該至少已經五代在南洋了吧。

    我父母家族在當地也可算是望族,雖然我母親家族由於外祖父死的早,舅舅好像不大爭氣,敗落了,所以我幾個舅舅的小孩都是由他的幾個妹妹包括我母親撫養。兩個祖父都死的早,我沒出世就死了,所以我除了清明掃墓時,從沒從口中叫出「阿公」這稱呼。

    據說:我伯父是在中國大陸上的大學,畢業後在新加坡炒期貨把祖父的店鋪敗掉了七家,然後就在新加坡教書,直到祖父死後回印尼繼承祖父的生意。從懂事開始我就知道伯父是當地德高望重的「紅屁股」大款。也就是當地的僑領,他80年代在香港逝世出殯時連中國國務院、中共統戰部、僑聯都送了花圈,由此可證他是一個多大的「紅屁股」。奇怪的是後來他晚年在香港過時我看到他是持印尼護照的。反正這是一筆糊塗法律問題,好像全世界的華裔都可以拿著外國護照效忠中國。他的「紅屁股」程度以後我還會介紹,這裡就不再多說了,大家有那麼一些印象就行了。

    我父親年輕時,在當地可算是(按現在香港的說法就是【潮人】),絕對【酷】,穿皮夾克騎350CC的摩托車,我看過他和我母親的結婚照,一身白色的西裝加一對黑白相間的皮鞋,還梳一個大包頭,那個【酷】可不是現在謝霆峰之流能比的上的。據說還拿過印尼的全國跳高冠軍金牌,那牌子我小時見過,只不過是銅牌鍍金而已,換不到錢的。我母親結婚前是當老師的,我到現在也沒弄明白,一個思想保守的老師咋就被一潮男給泡上了,從這方面來說,我父親還是挺牛的。

    聽大人說,我小時很是霸道,有楚霸王的稱號,又被我父親寵的不行不行,我小時的玩具整整有一房間,而且都是從新加坡買回來的高檔玩具。據說;有一回,三更半夜的吵著要蝴蝶,我父親還動員全家半夜的到花園去找蝴蝶,但是我記憶中壓根就沒這回事。這只是想說明我父親是很愛我的,但是,那怕再愛我,還是要我回國。

    好像是57年,有一天我伯父家突然忙碌起來。女眷們都在加班加點的趕制我大堂哥的衣服,又從外邊定制了好幾個一種用油桶改裝的,有蓋子可以上鎖的大桶,原來是我大堂哥要「回國」了。走的那一天我們全家開了好幾輛車上碼頭去送他,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麼大的船,叫什麼「芝加連加」,反正好大好大,真羡慕。原來回國是可以坐大船的,大堂哥「回國」後寄了信回來,那郵票還真漂亮,特別是有中國國徽那張,很有氣派。過了兩年二堂哥和大堂姐又「回國」了,同樣是帶大油桶乘大船走的,但是桶裡更多的是什麼;砂糖啊、肥皂啊、黃油啊,據說是大堂哥寫信來吩咐帶的。

    60年印尼政府出了個什麼10號法令,所有在小城鎮的華僑都成了難民。我學校都住滿了,好像在等中國派船來接他們「回國」。而且都是全家都走,不像我堂哥他們是一個個走的。行李也好像不光是油桶了,碗啊碟啊,還有鐵床,被子什麼的都帶走。那些「番那」就說:你們「支那」都是穿一件褲頭劃木頭舢舨來的,現在帶一船的東西坐大鐵船走。這些就是我對「回國」的最初概念。(續)

    63年,馬來亞和新加坡合併成為馬來西亞。印尼局勢緊張起來,政府要求每家每戶都要在花園或後街大挖防空洞,挖不了洞的就用兩邊木板,中間填土的方式築成戰壕一樣的防空壕。所有的大人都要參加軍訓,還必須向村長買軍服和木頭槍,拉響了幾次警報,做防空演習,不過在那些防空洞和防空壕玩捉迷藏倒是挺好玩的。我外婆是持英國護照的,每星期還得上警察局登記報到。

    這段時間好像印尼和中國的關係又好了,老師上課也說了:馬來西亞就是英美帝國主義的狗,一定要打倒。學校還排演內容為打倒帝國主義,解放北加里曼丹和西伊利安的歌舞劇,我也在劇中也扮演了一個角色,可惜的是扮演代表西方文化的小阿飛,穿著花衣服尖皮鞋在舞臺上大跳杜意絲(那時不叫迪士高)結果被手持中印兩國國旗的軍民隊伍打倒。第一次上臺就讓我演壞人,怪不得若干十年後我還真的被人當壞人給抓起來。

    我小學是在一個縣級市的華僑學校上的,到了小學六年級時轉到了我出生地,一個省會城市上小學六年級及上初中。然後又回到縣級市就讀初中二一直到初中畢業。由於那裡沒高中,只好又回到出生地上高中。至為什麼原因轉來轉去,我自己也弄不明白,據說是我小時太喜歡打架的原因,反正那年代所有事情都是大人安排的,是不以小孩的意志為轉移的。

    我雖然喜歡畫畫,學校的壁報上也經常會有我的作品上報。但是從來就沒得過學校的美術比賽的名次,原因是雖然每次我都是代表班級出賽,但是從來就沒有一次是畫完的。因為學校總是把比賽的日子安排在星期日,星期日我都是和朋友約好出海釣魚的日子,每次都是畫到一半時,開往碼頭的小火車的笛聲一響,我很習慣的就把畫具一收,義無反顧的和在等我的同學們扒火車上碼頭出劃舢舨出海釣魚去了。一直到初中畢業的那一年,我才下定決心,不去釣魚把作品完成,那年拿了個全校美術比賽冠軍,總算對班上每年投票選我參加比賽的同學們有個交待了。

    說起釣魚,我爸是釣魚發燒友,家裡釣魚用具比一般的魚具用品店還齊全,這就是為什麼同學們都喜歡和我一起去釣魚的原因。有一回就我和另一同學倆人,劃一只小舢舨出海,走遠了,結果連岸邊也看不見了,不知那個方向是對的。幸好在天快黑時看到了回航的漁船,一路跟著才回到碼頭。還有一回沒釣到什麼魚,就在碼頭的漁船上撿了幾條魚,回到家裡晚上正和弟妹們吹牛時,被我老爸揭穿了。老爸說:那種魚是從來不咬鉤的,只能用網才能網到,當時立馬把我在弟妹中立起的高大形象給毀了。

    65年,我在上高中一年級,印尼發生930事件。一時間政局急轉,學校停學了,到處都在抓共產黨,所有華僑的產業都塗上【屬印尼政府】的大字。聽說殺了很多印尼共產黨,河裡經常看到裝滿人頭的麻袋,白色恐怖氣氛到處彌漫。現在連縣級市都不充許華僑住了。那時省會城市的華僑總會成立了很多難民營收容這些華僑,我伯父那時是大忙人,出錢又出力的安排這些事。很多家庭又在準備把小孩送「回國」,我家又有倆個小堂姐回國去了。停學後我去了父親工作的城市住,在那裡認識了幾個住我父親工廠附近,志同道合的朋友。我們一起收聽中央的電臺,一起畫畫、到河裡游泳、和「番那」小孩打群架。有一回我在打汽槍玩時,打到了一「番那」,雖然我是跑掉了,但是人家「番那」找上我父親了,上了警察局又陪了錢才把事了結了。這回可是闖上了大禍,當晚我就聽到我父親和母親商量把我送「回國」。於是全家又開忙了,還要我學釘扣子、補衣服之類的女工活。

    局勢越來越緊張,寄宿在學校的同學為了保衛學校和印尼軍人鬥爭,被抓起來了(他們就是當時轟動一時的四十一名華僑青少年)。駐印尼中國大使館和駐我那城市的中國領事館先後關門撤退了,中印正式斷交。

    我從小就習慣了來自各個不同陣營的意識形態的《精神污染》。我伯父這邊的是紅色的,包括家中所有的刊物、小說都是什麼紅旗飄飄啊,人民文學,什麼野火春風斗古城,苦菜花、敵後武工隊等等。還加上經常到領事館觀看國內最新的電影和介紹有關國內建設的記錄影片,如建設十三陵水庫、武漢長江大橋等等之類的影片。

    而我母親娘家那邊的則全是反動透頂又不健康的刊物和小說。如什麼藍皮書,黑白,人人啊,等臺灣和香港出的雜誌及什麼依達,瓊瑤等人的愛情小說。我外祖母是見廟就上香,觀音也拜,關也敬,又拜天公也拜如來,經常帶我到處燒香拜佛。有一回帶我去參見一名據說是觀音轉世的大師,那位大師和信徒交流時就不說當地的華人方言(變了味的閩南語)只說國語,然後再由她弟子用方言講解。但是,那一回大師在用國語說『懷孕』這詞時,竟然不是用國語的懷孕,而是用方言『有身』。我外祖母當然聽不出問題,因為她根本就不懂國語。『觀音大師』的這次“露餡”造就了我成為堅定的無神論者。

    那階段,不同陣營的意識形態對在我對它們認同的爭奪戰中,紅方大大領先,我成了一位立場堅定的小『紅屁股』。還是很響往那偉大的『社會主義的祖國』,所以也很高興父母能作出送我『回國』的英明決定。

    『紅屁股』和『藍屁股』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它們都喜歡看武俠小說,所以我很小就開始也跟著大人們看看猜猜的看起武俠小說。那年代沒電視,除了打牌、聊天,看武俠小說就成了當地懂中文的華人最大娛樂。那年代租書店生意比現在的租影碟店還紅火。所有的武俠小說每一套都是都是裝釘成過百集薄薄的小冊子,比我現在的博客日誌長不了多少。於是搶閱武俠小說成了家中所有成員的一種互動遊戲,因為是租來的書,每本的租期也就那麼幾天,大人是絕對有優先權,所以小孩只能趕在大人前面,從第二集看起,然後返過頭來再看前面一集。而且要在大人沒看完第一集時就必需把第二集看完,不然,絕對沒有機會回頭再看。再慘一點的只能從第三或第四集開始看。所以這種讀書方式造成我閱讀速度很快,但是不求甚解的壞習慣,至今改不過來。也就是因為中毒太深,把自己當成了書中大俠,喜歡好打不平,講哥們義氣,什麼一諾千金啊等等,這些不合時宜的壞性格,也真害的我在前半輩子吃不少虧。也正因為喜歡打架而促使我父母下決心把我送『回國』。不過父母可不知道,在偉大的祖國一場真刀真槍的大架已經開始,不然的話,再紅的『紅屁股』也不會把自己的兒女送上不明不白的戰場。

    因為要滿十六歲才有資格領取護照,所以我要回國也最快也得等到67年中以後才能走。在這等待的日子,我和幾個『紅屁股』小同志繼續打架、畫畫、收聽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還學會了好幾首毛主席語錄歌曲。那時我最煩的就是比我小兩歲的弟弟,整天跟屁蟲似的。說起這弟弟,我和他天生就是冤家,可能是前世結下的仇。他一點都不『紅屁股』,在外面惹了事就回來要我替他出頭,我是大哥當然要去找回場子。但是我和人家打架時,不管對方有多少人,我是否吃虧,我弟總是一邊看著,從來不參戰,還大條道理,說是作好準備,如果我打輸了,他可以第一時間去搬救兵。而且打完架還經常回家告訴父母,弄得我回家還挨老媽的滕子。

    有一回,實是忍無可忍,在晚上我去找朋友玩時,他又偷偷跟著,我也不聲響,當走到沒路燈的巷子時,我回頭就往家裡跑,他不知發生什麼事,嚇的一邊哭一邊跟著跑。結果可想而知,我又挨了老媽一頓好打。

    大人決定了由我帶我弟一起『回國』,當時中國大使餉、領事館都關門了,照理是沒辦法弄到護照的。但是別忘了我伯父可是大『紅屁股』他手上竟然有很多簽好名的空白護照,連蓋在照片上的綱印都在他手上。這是怎麼回事我至今也沒弄明白。

    不過隨著時間的臨近,我還是很興奮的,一直期盼著那日子快些來到,心情就像艾敬唱的1997一樣,快些來到吧,我就可以去『回國』。

    『回國』的日子終於來到了,行程是這樣的,先由我出生的那個城市乘坐四個縲旋漿的飛機到雅加達,然後由雅加達乘坐707噴射機飛香港再經羅湖進大陸。

    這是我第一次乘飛機,平時只要有機會跟隨大人到機場接個人什麼的,都會興奮大半天。那年代有機會乘飛機可不是一般的牛,是非常牛,也就比現在上太空差那麼一點點。走的那一天,浩浩蕩蕩的車隊是少不了的,親戚、朋友、堂堂、表表的把機場的送客大廳占了一大半。反正鬧哄哄迷迷糊糊的我就上了飛機,具體過程我現在怎麼都回憶不起來,我想新娘子出嫁的那一天,可能也就差不多是這樣子吧?

    飛機上除了我倆兄弟,還有幾個也是『回國』的『紅屁股』,他她們年紀比我大些,是從另一個城市來的,看得出都是大款『紅屁股』子弟,很是傲慢,所以我也不大搭理他們,雖然一路都是同行,但是也深交不下去,到了廣州也就分開了,連他她們的名字我一個都記不起來。到了雅加達有父親的朋友來接我,帶我倆兄弟又是上動物園又是去海灘又是吃大餐,反正在雅加達的三天過的絕對是天堂的日子。不過我父親這朋友肯定是『藍屁股』,因為在這三天裡都不知道說了N次:“好好吃,好好玩,『回國』後你們就要吃苦了,真弄不明白你父親是怎麼想的。”我父親這朋友據說是我父親小時的鐵哥們之一。

    三天的天堂日子眨眼就過去了,飛香港的飛機是波音707噴氣客機,當時乘飛機是很當一回事的,特別是飛國際航線的。連餐具都是很漂亮的全套不銹鋼餐具,還有很精美的小紀念品。用完餐後,那幾個同行的大款『紅屁股』子弟,都把餐具塞進了行李,他們這種行為使的我更看不起他們,所以和他們的隔閡也就更深了。

    飛了大約5個小時,扺達香港。已經有伯父的朋友在機場接我們,因為這次是乘飛機,不是像以前的堂哥他們那樣是乘郵輪,所以大部份的用品都交由我伯父的朋友在香港採購,採購了幾大箱,買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差不多夠我用上一輩子,一人兩塊勞力士表和一部菲律浦的多波段收音機更是不可少。

    香港那時可是萬惡的資本主義社會,英勇的香港愛國同胞正展開轟轟烈烈的『反英抗暴』鬥爭。街上到處是“打倒白皮豬、黃皮狗”的革命標語,還有寫著“同胞勿近”的土鳳梨〈即土制炸彈〉。偉大的祖國為了支持香港同胞的『反英抗暴』鬥爭,還對香港進行了制水的制裁行動,結果那怕我當時入住的是位於尖沙咀的五星級大酒店,一天也只有兩小時是有水供應洗刷的,居民區好像是四天才供一次水。

    當伯父的朋友帶我們出去吃飯時,看到一些打扮的很妖豔的女人陪著一些西裝革履的大款一邊吃飯,一邊打情罵俏滴,看來資本主義真的是很萬惡。當然也少不了到國貨公司採購一些金光閃閃的毛主席像章和幾本供出口印刷精美的【毛主席語錄】。

    到了晚上,有幾個之前回國又跑到香港的同鄉來看我們,一直做我們的工作,要我們別進去,說什麼現在在搞什麼文化大革命,到處都很亂,他們回去後連皮鞋都給搶了,褲子也給剪了等等,盡是反動宣傳。像我們這樣立場堅定的「紅屁股」肯定不會相信那些反動宣傳啦。沒說完就給我們趕走了。

    這時是1967年的夏天,香港天氣又悶又熱,除了在酒店有空調,一上街就滿身大汗,粘乎乎的,萬一沒趕上供水時間回來連澡都沒得洗。所以一天都不想多呆,住了幾天物品採購完畢就乘火車直奔羅湖橋去了。

    那時的羅湖橋也就是一座橋,橋兩頭都設有軍方工事。南邊掛的是英國國旗,北面五星紅旗高高飄揚。當時進出關口的人少的可憐,除了我們這一批,幾近沒有。

    過橋時的那激動心情啊!看到五星紅旗時,很多同行的「紅屁股」包括我都激動的熱淚盈眶,看到解放軍就像看到親人一樣。當時有僑辦的接待人員負責出來接待我們,邊防核對總和過海關都很順利,然後安排我們在羅湖橋不遠的華僑旅社住下。那知這麼一住就是一個多月,開始我們也不知道是什麼回事,每次問接待人員,我們什麼可以北上?答覆都是千篇一律正在安排。不過很快我就和邊防部隊的家屬小孩混熟了,他們經常用自行車帶我上寶安縣城,還到深圳水庫去玩,那時的寶安縣城也就是一條小街。而且也從他們口中得知,原來是廣州正在武鬥,火車進不了廣州站,這時我有些感到迷惑,弄不明白但倒也不是很擔心。

    等了一個多月,我們一行滯留在深圳的「紅屁股」大概有20多人終於可以北上了。火車走走停停,開到天河站就不能再走了。也不用出站,車剛停下,一夥之前回國的「紅屁股」全幅武裝,又是衝鋒槍又是手槍,手榴彈的,上到車廂來接我們,然後浩浩蕩蕩的車隊,車上還架起機槍,直奔廣州華僑大廈而去。

    這時我心情是興奮加好奇,很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但是我當時在「紅屁股」隊伍中年齡算是小的,個子更是顯小,那些武裝份子都不大搭理我,一個勁的只和一些年紀大些的「紅屁股」交談,臉上更是一臉的肅穆。我在邊上聽到一點,大概意思是,現在市面很亂,我們帶的東西多,怕有人會來搶。所以得到我們要來的消息,就立即組織人馬來接應。在前往華僑大廈的路上,看到很多電線杆上都吊著死人。

    第二天一大早,我那些之前回國的堂姐們也得到我們已到的消息上華僑大廈接我來了。我們所有自費回來的學生都是先到廣州沙河華僑補校等待重新分配,但是現在廣州文革兩派武鬥的很厲害,又加上謠傳從監獄跑出來了很多犯人,所以每條街道的居民都自發組織建造工事防線,進出都要檢查,到處抓壞人,我看到很多電線杆上吊的死人,據說就是逃出來的犯人而被居民打死的。所以堂姐們商量了以後,還是決定先把我兄弟倆接到廣州華僑新村一個父輩朋友的家住下等分配時才回華僑補校報到。

    在華僑新村聚集了之前回國的堂姐們,還有一些父輩朋友的小孩,都是小時都認識的玩伴,所以也很是開心熱鬧,在之後的幾年這地方就成了我們每年一度家族聚會的地點。

    住了一段時間,對時勢有了些認識,我就跑到華僑補校參加革命去了,那時廣州有兩大派,就是所謂造反派和保皇派,造反派的組織有紅旗派,紅三司等。所謂保皇派的,有東風派、主義兵等。兩派的的宣傳車經常在大街上相遇,一旦遇上就會互相對罵及互放國際歌的音樂,一付慷慨就義的樣子,所謂的對罵,也就是互念毛語錄,各念各的,也有打起來的,現在回想也真是覺的挺可笑的。學校裡更是大小組織並存,幾個人也就成立一個XXX保衛毛主席紅衛兵團,就像現在的QQ群,什麼群都有,唯一的不同就是當時不管什麼組織都是為了保衛毛主席。

    到了分配的日子,保衛毛主席的熱情稍減,大家都在互相串聯在地圖上挑選要去的地方,好像青島這樣的城市,一下名額就滿了。我是「紅屁股」當然挑選革命的聖地英雄城南昌啦,到了十一月,我又踏上了前往英雄城的火車。

    「紅屁股」到了英雄城,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寒風刺骨,也明白了冬天的含意。十一月的南昌,那時全球暖化現象還不像現在這麼厲害,身穿厚厚的棉襖,一說話口中就會冒出煙一樣的熱氣,晚上在街上還可以買到非常香的炒板栗。「紅屁股」很快的就適應了這種生活方式。分到了學校,武鬥還沒完全結束,我還親臨現場參觀了一場我校進攻別的學校的戰鬥,也看到了革命小將們是怎麼批鬥黑五類。看到人被活生生打死的全過程,也看到過了自殺的老師兩夫妻是怎樣用一根布條在門梁上上吊。還好,這日子並不很長,在『工人階級領導一切』及『全國學習解放軍』的偉大指示下,工宣隊和解放軍進駐學校。這時我跟隨學校下到農村參加了春耕,理解了為什麼「藍屁股」會把“社會主義好”裡的歌詞改為“回國拿鋤頭,人人吃不飽”等。

    因為學校原來的美術老師在我來之前,因為有過畫女人裸體的流氓行為,而畏罪自殺了,所以全校所有的師生中就只剩我能畫,也敢畫。所以我所在學校革委會成立時放在學校大門口的宣傳畫的任務就非我莫屬了。這張畫在我命運軌跡裡應該是起了很大的方向作用的,正因為畫了這張宣傳畫而使的我名聲大燥,很快省裡就把我調往專搞革命展覽的創作隊伍,江西是革命聖地,那時什麼秋收起義,什麼毛主席在江西革命活動,等等展覽,排的滿滿的。這些展覽的創作隊伍都是從全國調來的美術工作者,由於很多權威已經被打倒,所以調來的主力隊伍基本上是各大美院剛畢業的年輕老師和剛畢業待分配的學生。這些人中,北京中美的和浙江浙美的各不賣帳,相互看不起。但是,因為浙美的用色方面比較鮮豔活潑,比起北京派那灰灰的色調更能取得軍代表的認可,所以這些展覽重要的題材大部份都為江浙派所奪得,劉春華的毛主席去安源除外,而且劉春華也不是中美的而是中工的。在這期間我可是偷了不少師,每個人我都喊老師,反正當時館裡我年紀最小,個子也小,喊的一點也不難過,而且個個也都不介意我在邊上看他們畫,有時還會叫我幫忙打打下手,上上底色什麼的,那段時間我在油畫技巧上的得益最多,而且畫布顏料隨便領。不過這些老師們除了個別玩的好的,大部份我都不記的他們的名字了。這樣混了幾個月,一紙調令又把我調到省大中學校紅衛兵司令部去了。

    這調令又是一個誤會,當時是省大中學校紅衛兵司令部向江西師院要一位負責宣傳的人。師院就把這指標下給附中,附中就把我推薦上去,其實我當時並沒加入任何紅衛兵組織。

    報導後才知道,要的可不是一般的宣傳人員,是負責組織省革委會成立後全省的第一次國慶大遊行。不過那時年紀小﹝當年17歲﹞,所謂初生之犢不怕虎。為了方便工作,警備區還給我備了一輛三輪摩托車和兩位解放軍,一下就上升到了享受首長待遇。整個組織過程還是很順利,這樣忙了幾個月,到了十月一日的那天淩晨,我胸口佩著總指揮的大牌,前往檢查入場的隊伍時反而出事了,在檢查工人隊伍時,工人糾察隊把我抓了起來,責問我那總指揮的牌子是那裡偷來的,死活不信我就是總指揮。幸好遠處那兩解放軍見到我這兒好像在爭執什麼,趕緊跑了過來,才解了圍。

    國慶日一過,學校的應屆畢業生就準備分配了,這屆的分配是遵照毛主席的【五七指示】和下放幹部合組成『五七大軍』下放插隊落戶,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我正好是68屆高中的應屆畢業生。我想回學校去跟著學校走,但是司令部又不肯放我走,說是我不由學校分配,司令部的所有人員另有安排,我是分配到市革委工作。

    我在司令部待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由於是在權力核心工作,總算對政治有了一點瞭解。司令部裡沒人知道我是海外歸僑,也不是我有意隱藏,而是根本就沒人往那想。但是,在司令部的日子我明白了有海外關係在那年代也可以是罪狀之一,更何況是正式分配到市革委,到時檔案一調,安我一個混到革命隊伍的帝國主義特務的罪名可不是好玩的。當時我急了,還特地以司令部的名義到上山下鄉辨公室調學校下放人員名單,上面也沒我的名字。十月十八日就是下放的日子,在十七日晚,我回學校連夜收拾行李,第二天一早就強行上車,響應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號召,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去也。我這舉動被跟車採訪的記者知道後,對我進行了簡單的採訪,過兩天就在省機關報上大肆宣揚了。一個歸國僑生,在分配方面沒要求國家照顧,反而積極回應毛主席的號召,主動強行要求到廣闊的天地煉紅心,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這可不是一般的覺悟,這樣我成了學習的樣板,對那些不願下放的僑生有關當局做工作時就拿我出來說事,這樣一來,我幾乎得罪了所有一塊分配到江西的僑生,但也令我在『五七大軍』中名聲大燥。

    下放的日子,有苦有甜。我接受再教育的第一課就是學會了抽煙,因為當地農民個不分大人小孩都抽煙,你如不接受他們所敬的煙,一個看不起貧下中農的帽子馬上給你扣上。接的多了,不好意思,只好自己也買些煙放口袋互敬,時間一長也就抽上癮了,至今沒戒掉。第一年是所有下放知青最本份的一年,但是隨著對前途的擔憂和迷茫,加上閱歷的增長,基本上所有知青就開始玩世不恭了。

    這裡我只挑幾件事說說:我們那時是以軍隊的編制進行管理的,一個公社就是一個連,一個大隊就是一個排,下到小隊就是班。當時我們那個排長是從省高級人民法院下放的,年紀有30多了,農民出生,未婚。看上了我班裡的一位女青年,這女青年是我同學,我這同學原來是省大中學校紅衛兵司令部宣傳隊的跳舞演員,長的非常漂亮,也很活躍,說來還有些高傲。父母均為高幹,只是已經被打倒,還關在牛棚裡未解放。你說,一個高幹家庭出生的漂亮女孩又怎會看上一個農村出生的小科員,而且年紀還相差十來歲。我們下放的地方是背山靠河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只是太窮了一些。當時我們所有知青都被安置在一個大祠堂住下。用竹棚隔了好幾間房,然後用報紙糊在竹棚上, 既可檔風,也可檔窺視的目光。然而,我這女同學在糊牆時,一不小心把報紙上的毛主席像貼反了。這事當時大家也沒在意,也只是叫她貼過而已。但是那排長在求愛遭到拒絕後,把此事上綱上線提升到因為她父親被打倒了而對毛主席不滿的反革命行為上。組織了全排開批鬥會。那女同學從此再眾人面前再也抬不起頭來,在進行半年總結大會的前一晚,據說那排長又找了我那女同學談心。第二天一早,人們發現了有一雙鞋子在河邊,我那同學不見了,我們幾個男知青順著河一路遊一邊找,也沒找著,三天后在河下游廿多裡的沙洲上發現了我那同學腫脹的屍體。據說,後來那排長在大隊里弄瘋了一個跟隨父親下放的女知青後被調到別的大隊又弄瘋了一位上海下放的女知青,後被調到那裡就不清楚了,之後再也聽不到他的任何消息了。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就是恢復公檢法後,他也沒被調回原單位,省高級人民法院。

    69年初春,我被調到公社負責宣傳公社裡『農業學大寨』的典型。和幾位公社宣傳隊的演員們住在一間剛建好,但未啟用的公社酒店,所謂酒店其實也就是一幢用土牆砌的房子,大門進來有個比較大的大廳,邊上隔出兩房間,往後就是廚房了。天花板上開個口,架一梯子就可以當閣樓使,我當時就睡在那閣樓上,演員們分男女分別占了樓下的兩間房。由於宣傳隊的演員們也大部份是下放知青,有好幾位還是我同學,故大家都相處的非常融洽,平時他們排練節目時我就畫我的宣傳畫。

    有一天的夜晚,一陣喧鬧把我給吵醒了,迷糊中只隱約知道有幾人把一人押上我睡覺的閣樓,因為當時天氣還很冷,人在被窩裡動都不願動,也沒在意,又迷糊睡著了。一陣陣的掙扎,喘氣聲把我給驚醒了,我披上棉襖坐起身來用電筒往發聲處照了過去,只見一人吊在梁上兩眼還不斷的抽動,這一下我徹底清醒了,我大力拍樓板,一邊大叫:“猴子,猴子,快上來,這裡有人上吊了。”猴子是我同學也是宣傳隊的跳舞演員,下邊的人還不相信,叫我別吵。我又喊了幾聲,才見猴子和另一同學褲子都沒穿,披著大衣拿著匕首從梯子爬了上來。這時我已穿好衣服,我們三人就七手八腳的把上吊的繩子割斷,把人放了下來。然後就忙著替那人做人工呼吸,可是不管怎麼擠壓胸,怎麼口對口吹氣,都是只有出的氣,沒進的氣,看來人的確是沒救了。我們下樓,在這房子住的宣傳隊員們全起來了,邊議論邊猜測,這上吊的到底是什麼人,邊等著天亮好去向公社彙報。天一亮,猴子上公社去彙報,我因為要趕回大隊開會,所以也就先走了。

    從大隊開完會,趕回公社,天已經黑了。一進門我電筒一照,我整個人傻了,只見樓下大廳那上吊的死人被放在門板上,而房內所有的人都不知去向了,我爬上閣樓一看,我的被褥等行李都還在,也就是說,他們把我一人扔下陪死人了。那時的鄉下是沒通電的,一到晚上,天一黑到處也就烏燈瞎火,更何況是天寒地涷的季節,上那找人問去啊?昨晚一夜沒睡好,今天又走了來回幾十裡的山路,人實在太累了,疲倦克服了恐懼,不管了,上去倒頭也就睡著了。半夜一陣吵鬧聲又把我吵醒了,這時我真是恐懼之至,雖然不怎麼信鬼神之說,但小時強屍電影及小說還是看過不少,真怕是那死人成了強屍。我一手緊握隨身帶著的匕首,另一手握著電筒。兩眼緊盯那樓梯口,心想,只要強屍出現就撲上去拚了。就這樣度日如年似的,慢慢聲響沒了,又不知等了多久,終於迎來了第一聲的雞叫聲,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小時聽老人說,不管是什麼鬼,在第一聲雞叫時,就必須回到陰間去。天色一放亮,我立即下樓。下樓一看混身汗毛都豎起來了,因為死人不見了,看來,的確是變成了強屍。我很小心的一間間房搜了過去,最後,在屋後的的曬穀場上看到了用曬席蓋著的棺材,這才徹底放心。

    我找到了宣傳隊新搬的住處,公社所在地的祠堂。我也就趕緊收拾行李搬了過去。那上吊的人,是外鄉的,具體什麼地方人也沒弄清楚,只是因為在公社的小商店買東西時,因為拿出一張十元的鈔票(那時在農村用十元票還是比較少的),又是外鄉口音,而被公社的民兵盤查,身上又沒介紹信之類的身份證明。所以也就被關押,放在我住的那閣樓,準備第二天送縣上的。那知他也就自殺了,所以,人人都說他應該是逃出來的壞人,自絕于人民,死不足惜。不過,那一晚應該是我有生以來所渡過的最恐懼最漫長的一夜。

    69年的冬天,全國《備戰備荒,為人民,深挖洞,廣積糧》。我所在大隊接到修戰備公路的任務,組織了由農民和知青組成的民工隊伍,委派我帶隊。我其實內心並不想去,但是檔不住新調來的排長一頂頂高帽往我頭上載,思想工作從晚上做到天亮,其實,我知道他是看我不順眼,想把我調開,因為他剛調來就經常晚上找女知青到他住地談心,美其名曰:“掌握思想動態。”我們幾個男知青經常在他找人談心時故意在他門外大聲說話,其實就是在警示他不要亂來。我那時年青,熬不住夜,終於答應了。那修路的地方可是深山老林,走的路和電視上的蜀道差不了多少,在這種地方修路,那艱苦可想而知,每天腰繫繩子,吊在懸崖上,手掄12磅的大錘打炮眼,心還沒練紅,手臂倒是又紅又腫了。知青對出公差沒經驗,所以飯的佐菜沒有準備,香煙也沒多帶,身處深山,有錢都沒處買。農民們倒是都準備了用竹筒裝著滿滿的幹小魚辣椒什麼的,農民一般也不抽香煙,而是抽自己種的煙葉弄成的黃煙。一開始,還可以用錢向農民調劑一點,但是長貧難顧,過了幾天,那怕出再多的錢,農民都不肯賣小幹魚和煙絲給我們了。於是只好強忍著煙癮,天天吃鹽水泡飯。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每天起床,被子上都有一層霜,農民都在說,看來就要下大雪了,到時大雪封山,那就得等開春才能出山了。這時,知青們都坐不住了,工地上好幾個大隊的上海知青開始串聯,準備逃跑。這事被我知道了,我找了他們領頭的談,要求他們別跑,我來向上面要求換農民來頂替。當時農民是很喜歡出民工的,因為除了生產隊要照記工分外,一天國家還有8毛錢的補貼,這對當地一天十分工才值五毛錢的農民是很不錯的優差。我打了一份報告給大隊寄去了過,但是遲遲得不到答覆。在報告寄出後的第十五天,再不走就真的要大雪封山沒法走了,於是我帶領我的知青民工隊伍打道回府。回到大隊,也沒挨批評,就像沒事發生一樣。原來大隊派出接替我們的民工早在我們回來的前一天出發了,而我們在回來路上在縣城大吃了一頓,住了一晚才回來,所以大隊都不知道我們是提前走的。

    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回來沒多久,因為修水庫,會把老縣城給淹了,又需要民工去建新縣城。紙是包不住火的,上回修路帶隊逃跑的事很快讓公社知道了,說是給我一個將功續罪的機會,又要我帶隊去建新縣城。這次由於工地就在縣城附近,所以主動報名的還真不少,特別是上海知青。

    這回可是優差,位處縣城,伙食比起深山老林真是沒法比,簡直就是上了天堂,晚上還可以經常上電影院看電影,雖然來去都是那幾部『地道戰』、『英雄兒女』還加上革命樣板戲,西哈努克親王訪問這訪問那的記錄片。那時的感覺絕對比現在看好萊塢大片更好。但是,好景不長,上海知青就是闖禍的坯子,一次在看電影時,我隊的上海知青搶了縣京劇團人的軍帽,縣電影院可是人家的地盤,當時在放映的途中就沖進了幾十人,和我們打了起來,那晚我們人少,吃了虧。第二天,我們就把縣民工中的知青,還有縣城附近的知青全串聯好,第三天大隊知青就浩浩蕩蕩手拿棍棒開進縣城,縣京劇團的人都已聞風而逃,於是滿城大肆搜索,這陣勢,直把縣城弄的跟鬼子進村一樣,連百貨公司都嚇得把大門關上,但是當天晚上,我們這為首的幾人就在睡覺的工棚被公安局給抓了。在公安局我寫了三天的檢查,都不知修改了多少遍,才被通過放了出來。一出來就接到命令,所有知青民工全部打道回府。

    回去後,公社就針對這事件開了個批鬥會。批鬥會上雖然是指名道姓的批鬥我,可是我倒是坐在台下,站在臺上被掛牌子低頭認罪的卻是平時表現不大好,家庭出生又不好的幾個知青。這事,隔了幾十年,每次我們公社知青聚會時,那位在臺上挨鬥的上海知青總會憤憤不平的提起這事,批的是我鬥的卻是他。

    接下來又出了一些事,公社有一個大隊的支書和女知青上床被那大隊的男知青抓了現行,結果被判了十年徒刑。又有一個大隊的上海知青被槍斃,罪名很簡單:“現行反革命,行為是對現實不滿,好逸惡勞。”原來『好逸惡勞』也可以是反革命行為,這事在知青中引起的震撼比較大。
    

    第一批離開的下放知青,都是父親在部隊上的關係帶走的,接下來就是家中走了後門招進工廠的。我有幸,不知那裡打了招呼,給了我一個工廠指標。

    那一天,天快黑時,公社來了通知,要我馬上前往公社,也沒說是什麼事。我一個要好的同學就陪我一塊摸黑上路,由於天已經黑了又是春天,怕小路上蛇多,就選擇了走機耕道,也就是拖拉機道,比小路要寬的多,但是要遠上幾裡路。那天晚上有些月光,我們也就沒用手電筒照著路走。走在半道上隱約見到銀色的路面好像佈滿了牛糞,正要一腳跨過去時,我用手電筒照了一下。幸好這麼照了一下,不然『紅屁股』到此也就結束了,那可不是什麼牛糞,都是一團團的銀環蛇,要是一腳跨了過去,那非去見上帝不可。我那同學之前是被蛇咬過的,曾在床上躺了好幾個月,見了這陣勢,當場就腳軟走不動了。還是我這沒被咬過的膽大一些,路邊撿石頭遠遠扔過去把那些蛇趕走。

    到了公社,才知道我總算被再教育好了,畢業了,成了光榮《工人階級必須領導一切》的工人老大哥中的一員,我被調到一個處在山區的小鋼鐵廠。
    
    很是失望,到廠報到之後,並沒把我加入工人階級隊伍,而是成了一個拿33元工資的26級幹部,分在廠政治處,具體工作是管電影隊,廣播站,和出壁報這一塊,又回到了宣傳工作。這樣工作了幾個月,再我堅決的要求下,廠裡終於同意我去當工人,而且還是到我喜歡的翻砂車間當造型學徒工,條件是工廠的壁報還是要我負責出,工資也就由33元降到18元的學徒工資。(第一章完)
    

    一個「紅屁股」的基因變異(第二章)

    「紅屁股」經過強烈要求,由每月拿33元工資的幹部成了每月拿18元工資的翻砂車間造型學徒工。但畢竟是正式的光榮《工人階級必須領導一切》的工人老大哥中的一員。那時,「紅屁股」連走路都是挺胸突肚的,有時還橫著走。因為這學徒工是有點特權的學徒工,由於我負責廠裡的壁報工作,於是我就盡量利用星期天或晚上以加班的形式來出壁報,這樣就可以拿到很多補休。當補休集到一定天數,我也就進城休假去了。每兩個月總是能有七到八天的休假日。

    翻砂車間有好幾個由知青工人,而且都是因家中有背景而通過後門上調工廠的,所以也比較調皮,我們這個小團伙,惹老工人倒不敢,但是難免打打群架,欺負一些農民出身的工人,遇事也喜歡起哄,把小事弄成大事。

    有一回,在食堂打菜,買了一份2毛4分錢一份的白菜燒肉。結果這份菜只有薄薄的兩小片肥肉,就此事,和食堂的人吵了起來,那食堂主任從打菜的窗口把頭伸出來,說了一句:“吃不起就莫吃”。當時我就一拳把他的腦袋打縮進去,那天我們不走,食堂的人也不敢下班,怕一出門就挨打。

    但是也有吃苦頭的時侯,有一回大冬天的晚上開爐澆鑄,我們澆鑄完後就把裝水的鐵桶放在裝過鐵水的澆鑄包內,不一會鐵桶的水就會燒開,用來洗澡,反正翻砂車間內都是男的,大家也就在車間洗澡。但是剛洗鑄過的車間,滿地都是澆鑄時溢出來的鐵水,其邊沿都是非常鋒利的,特別當剷成堆時,簡直就是一座座小刀山。那天,我跨過一個小堆時,一不小心,腳面上被划了一下,一下就見骨了。同事們馬上就把我背到廠醫院,當時我身上就穿一內褲,那內褲還是濕的。醫生叫一女的小實習生來替我縫針,她就在邊上指導,也沒打麻醉藥。就這樣我那可憐的腳,成了她的實驗教材,縫20多針的傷口,足足給刺了一百多下,刺進去了,說是位置不對又拔出來再刺過。身上又冷,腳上又痛,這滋味雖隔了幾十年,每當想起,那傷口還會隱隱作痛。

    這次腳的受傷導致不能行走,我最好的同事天天背著爬幾層樓梯我上廁所。這位同事由於家庭成分不好,非常怕事,他父親解放前是鷹潭地區的美孚石油代理,剛解放就被槍斃了。他母親帶著三小孩逃到南昌艱辛的活著。他非常聰明,這成份能從知青成為工人,個人之努力及艱辛付出可知,後來又考上江西財院,我90年到南昌投資時,他在江西鍋爐廠財務科,經我推薦給省投資公司老總,調到省投資公司財務部門,可惜95年到贑州出差查帳,回南昌時由於是快過年了,司機趕夜路,他又喜歡坐副駕的位子,結果司機把車子撞進了停在路上拋錨而不設警告信號的大貨車底部,整部車頂連他人頭都沒了。幸好省投資公司對他家也非常照顧,現在他老婆(上海知青)和小孩都在上海,生活幸福快樂。

    過段時間有大學開始招考工農兵學員的消息出來了,我那時在翻砂車間,對球墨鑄鐵著迷,找廠𥚃的工程師借了很多資料來看。按招生條件,我完全合格。但是遲遲都沒找我考試,直到廠裡把倆工人送武漢鋼鐵學院,那天我才知道。那倆人是廠革委會付主任和常委的小孩,一男一女,文化程度是小學未畢業。這件讓我非常失望,想不到那兩位當領導的竟然公開用權謀私,對當時的我來說,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家𥚃要我回國的目的就是上大學,看來此路不通了……思來想去,決定離開大陸。70年後在僑生就流傳了,僑生只要是國外的父母,或家人提出要小孩回家繼承遺產或家族生意都可以提出出國申請。問題是一定要有國外的家信提出申請。而我家𥚃肯定不會做這事,甚至強烈反對。而且一旦提出申請,意味著你將來的政治生命也結束了。此事我與我弟商量後他也同意走,兩人同一時間向自己所在單位申請。現在的難題在於提供申請家書,怎樣才能讓當局相信。此事有一位僑生同學的哥哥字寫的非常好,完全可以仿我家書的字跡,就由他造了一封假信,然後放在以前家書的舊信封,因為很多印尼寄來的家書都是托人到香港或廣州轉寄的,難度不大。我把申請書交給廠革委會主任之時,由於是封著的,當時他收下也沒說什麼。但是過了兩天主任就找我談話了。他姓王,八十年代當過南昌市市長,叫什麼名字我現在忘了。那時年輕,談話中我把上不到大學是主要原因當透露了。他馬上說廠裡已經有安排推薦我上美院。我說我不上美院,我堅持申請出去,他也代表廠同意把我的申請轉給縣公安局往上報。我弟弟申請後,很快就批下來了,那時我陪我弟去省公安廳領出境通行證(那時就是發這種證,一張對折護照大小。)接待的公安是6011部隊(程世清的部隊),態度很好,敢抽我們遞給他的好香煙。說沒收到過我的申請,估計卡在單位或縣公安局,叫我去問單位或縣公安局。我回去一問,結果是卡在單位政治部,就是我剛分配到單位時的部門。那位科長我也熟,我直接找他,他切做我的工作要求我留下等美院通知。我直接拒絕了。無奈他只好答應盡快把申請交縣公安局。然後我的工作就是一有時間就往縣公安局跑,不過縣公安局態度並不友好,不肯透露進展,說這是機密。就這樣拖了我近半年,我弟弟領證後,(把家裡給我們的生活費用,兩人是共用一個戶口,一個印章就行了,由於我單位是在大山裡,而我弟的單位是省航運局。所以圖章就交他保管。他把所有存款約一萬多人民幣,由於我倆都有工資,平時不會動用這筆款項。帶著一班玩的要好的僑生朋友,全國游山玩水,交通乘飛機,住賓館…硬是把這筆錢花光了,此事我領證後找他同事拿存摺時才知道。)他比我早四個月去香港。這一下把我的出境旅費預算徹底失算了,逼的沒法,跑舊貨商店把手上戴著的梅花錶賣了70元,又緊急打電報給我在福州的堂哥,要他電匯給我50元人民幣。這樣才凑夠路費及換100港幣的錢。

    紅屁股基因終於突變了……不過還是沒變成藍屁股,只是不那麼紅了。

  2. 某人临时感叹号   在小组 2047 发表文章

    萧功秦: 林彪事件再考察

    https://www.chinese-future.org/articles/

    (编辑说明:“林彪事件”是中国当代史上一个极其重要的事件,某种程度上讲也是文革的一个转折点。其对当代中国人所起到的思想启蒙作用也是无论如何怎样估计都不为过的。但鉴于该事件的敏感性,尽管国内外先后有些研究出版,但对该事件的客观公正的研究整体上一直无法有效地展开,因此,虽然明年就将值此事件发生半个世纪的纪念日了,可这个事件依旧有相当令人费解、扑朔迷离的谜团有待解开。作者多年来对此事件花费诸多精力与时间,试图给出一个新的答案。这里刊出,以飨读者。同时也正如作者殷切希望的,鉴于多数当事人年事已高,该文的发表能引发更多人关注,进行资料抢救工作,以便最终探明历史的真相。因该文较长,分上下发表)。

    百年中国史上的最大谜团 1971年9月13日深夜12点20分,在山海关机场的寒风中,林彪秃着头,喘着气,爬上自己的256号三叉戟专机临时放下来的软梯,飞机起飞后二个小时就坠落于蒙古温都尔汗。这就是“九一三”事件,发生至今很快就50周年了。

    文化大革命时期发生的这一重大事件,震惊全国与世界。其前后经过与前因后果,至今在世人心目中仍然扑朔迷离,网上可以看到许多有关传闻。最离奇且传播最广的一则是,美国加州大学柏克利分校东亚图书馆据称已经获得了256号专机的现场“录音”,其中披露:驾驶员潘景寅接受上峰“秘密使命”,让飞机故意飞往蒙古国并引发爆炸。这则录音在社会上影响甚大。

    由于信息极度不对称,大多数读者在复杂的历史面前,都是弱势群体,于是一些谣言的编造者比骗小孩子还容易得手。也有人著文,把林彪描述成共和国的“失败的英雄”。

    另外,据当事人林彪女儿林豆豆的回忆(见于《林豆豆口述》,舒云整理,明镜出版社2012年出版,下称“林立衡回忆录”),周恩来9月12日晚上接到林豆豆报告,得知林立果将挟持林彪上飞机逃走,周总理在电话里让林豆豆也一起上飞机。由于林彪飞机起飞二个小时后就坠毁,许多人推论,这就是周恩来故意让她与林彪一起被灭口的“铁证”,以此来证明,这是一场在飞机上安放定时炸弹刺杀林彪的惊天阴谋。前面提到的所谓加州大学的“黑匣子录音”似乎也“印证”了这一判断。

    可以说,中国自近代以来,林彪事件是最为众说纷纭、同时也是最大的历史谜团。在林彪事件发生将近半个世纪之际,人们都希望能知道这一事件的庐山真面目。

    必须承认,如果在十年以前,要搞弄清环绕这一事件的种种谜团,确实极为困难,即使是国内权威学者与专家,也无法澄清原委。这是因为,文革时期高层政治的秘密,无论学者与百姓都难以知晓。即使是当事人事后的言说与判断,由于各自观察角度的局限,往往都是彼此矛盾的、碎片化的一己之见,无法让人们看清事件的整体真相。

    即使是文化大革命史研究的国际权威,如美国哈佛大学费正清中心主任麦克法夸尔教授,在他的最后完成的文化大革命史著作中,对林彪事件,也是一笔带过,语焉不详。他的有些重要判断也明显错误。例如他推论,毛泽东是故意让林彪当国家主席,以便林彪像刘少奇一样被打倒。(麦克法夸尔:《毛泽东最后的革命》,香港星克尔出版有限公司2009年出版,第329页,根据2006年英文版译出。)

    然而,所幸的是,自2009年以后,与林彪事件直接有关的大量回忆录,包括文革时的军委办事处的林彪系四大爱将邱会作、吴法宪、李作鹏、黄永胜等人的回忆录,已经在海外出版。许多高层人士与当事人的一系列口述访问实录,也在国内与海外相继问世。作者本人就有幸读到过一本林彪事件一百多个当事人的访谈纪录汇集,该书还详细标明了访谈人与当事人谈话的时间、地点。

    近年来,没有上飞机的副驾驶员康廷梓的回忆录也已经出书。作为事件亲历者与飞行专业人士,他考察与思索林彪事件有四十年之久,此书对我们了解“九一三”事件提供了十分重要的专业信息。另外,毛当年的秘书谢静宜的回忆录也于近年出版。本文作者也是在疫情期间,偶然读到她在书中无意中透露的周恩来接见她讲话时的一个细节,它对我们解开林彪事件中最重要的谜团,可以起到关键作用,这就让作者获得了对林彪事件贯通性的解释的可能。这也是为什么作者现在写此文的契机。

    尤其要指出的是,半个世纪以来,林彪事件当事人多以作古,目前在世的已经不多,且大多数已经八九十岁,可以说,历史留给历史学者与当事人共同探究、核实历史真相的机会,已经不多了。很希望他们都能读到作者发表在此的文章,也希望与他们有联系的读者,或他们的亲友,能把本文介绍给他们,期待他们对作者的分析判断,提出批评、意见、更正与建议。这样做,也是对未来中国人负责。我们不应该再把谜团永远留给未来的子孙。

    在此作者要感谢多年来尤其是2009年以后发表回忆录的所有当事人,没有他们提供的种种宝贵信息,没有他们深怀社会责任感的积极努力,作者是无法写出此文的。

    第一部分 毛林关系的破裂 林彪是怎么一个人 林彪并不是某些人说的共和国的失败英雄,他长期以来,一直是极左思潮的强大推动者。

    在文化大革命以前,就其内心而言,林彪就并不是毛的崇拜者,他私下里对毛的一些做法就心怀不满,然而,只要毛召唤他来中央开会,他总是以比任何人更极端的左的姿态,出现在大会讲台上。1959年的庐山会议批判彭德怀时是如此,1962年的七千人大会上,也是如此,1966年5月下旬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指名批判朱德是“野心家”时又是如此。多年来,林彪不断鼓吹对领袖的个人崇拜,把中国推向深重的极左灾难。为了迎合极左政策,说了许多变本加厉、推波助澜的狠话、左话。对中国文革中的极左化,他是负有重大的历史责任的。

    林彪虽然是共和国的一位杰出战将,对共和国建国贡献甚大,但他并非一个襟怀坦荡的军人。他性格阴郁内向,心胸并不开阔,长期病症折磨也使他的心理发生一些扭曲变态。 1966年5月18日,他在政治局扩大会议上大念“政变经”,讲了古今中外各种政变。经过他的创造性发挥,中共高层已经被他渲染成布满“政变地雷”的危区。

    正因为他通过叶群向毛打报告,总参谋长罗瑞卿成为文革爆发后最早被打倒的将领;在他的挑动下,康生把贺龙打成莫须有的“二月兵变”的主持者。必须指出的是,文革初期,他在鼓吹与迎合极左路线方面,并非是被动的,而是十分积极主动的。他是领袖的继承人,是文革初期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他利用各种机会,清除异己的山头,一开始做起来也得心应手。

    武汉的“七二零”事件发生时,林彪故意夸大“七二零事件”的严重性,称有政变可能,想让毛离开武汉,并在北京与江青共同举办大会,把陈再道打成反动分子。他想利用这一时机把非四野的红四方面军干部打下去,让林彪系的四野的人取而代之。江青也支持这样做。林彪利用江青来实现自己清除异己的目标,中央文革派则利用此机会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这是林彪系与江青系关系最好的时期。

    武汉“七二零事件”以后,他支持并积极宣扬要“揪军内一小撮”,也表现出他的机会主义一面。林彪把极左化进一步推向最高潮,“文化大革命成绩最大最大最大”论,就是在这时出笼的。

    但林彪还是有一个优点的,他内心的常识理性并没有完全泯灭,对造反、武斗造成的极左灾难,在文革的不同时期,他也在进行反思。比如,煤炭部长张霖之被领袖点名为“走资派”,并被造反派活活打死,林彪把张的夫人请在自己家中,在合影留念时,坚持让这位“走资派”的未亡人坐在正当中,自己则陪坐在她身边,以示对死者的敬重缅怀之情。这表明,对文革,他内心是也有反感与质疑的。

    林彪的两重性格
    可以说,由于文革时代中国政治的极端复杂,林彪在适应这一生存环境的过程中,是具有复杂的两重人格的。为什么从五十年代末到文革前期,林彪会变得这样左?其实,这是林彪复杂的两重性人格的反映。当文化大革命来临时,这种两重人格又进一步向极端发展。分析林彪处境与林彪的两面性格演变,是理解林彪事件的关键。

    一方面,作为久经沙场的军事家,林彪有着朴素的务实的常识理性,早在建国之初,他就认为,中国经济还没有恢复,千孔百疮,朝鲜人应该自己在本国打游击,不要让中国参战。相较毛,他对发展生产力,提高中国人的生活水平,比搞阶级斗争更感兴趣。九大时,他指示陈伯达为他写出强调抓生产的政治报告初稿,就让毛颇不满意。

    另一方面,自高岗事件以来,党内高层不正常的政治环境日益恶劣,出于高层政治生存的需要,他学会了一种通过迎合领袖的左的政治倾向来保护自己的“政治生存之道”。毛在庐山会议上把林彪当作救兵,他就从隐居状态前来会场讲台,高调赞颂毛。当他这样做时,得到领袖更大的信任与巨大的利益回报,他由此而当上了国防部长。这也让因长期病患而处于边缘状态的他,由于重新回到聚光灯下而深受鼓励。

    七千人大会上,彭真建议领袖在党内进行自我批评,在彭真的要求下,毛老人家在大会上为三年大饥荒承担了自己的责任。

    在此关键时刻,毛再次请林彪出来救驾,林彪用比在庐山会议上更高的调子,赞颂领袖的丰功伟绩与伟大英明。他说:“我们在大跃进中所犯的所有过失,都是因为没有听领袖的话,只要我们听了领袖的话,就不会犯现在这些错误了。”

    林彪的出场,再次语出惊人,原先已经形成的党内反思与纠错气氛,被他一扫而空,领袖对他的感激是可以想见的。毛后来对身边一些高级干部说:“林彪这样好的发言,你们谁能做出来?不能就好好学嘛。”

    领袖对林彪再次投桃报李,林彪在党内的地位也越来越高。作为一个因严重病患不得不在政治生活中处于边缘状态的人,这种荣耀感,往往如同强心针一样,使他重回人生的高峰体验。

    这样做,难道林彪内心没有矛盾?他毕竟是一个有常识理性的人,他如何自我解释自己在大会发言中不顾事实的说法?他确实为自己找到了理由。那就是,现在中国处于困难时期,越是困难时间,党越不能分裂,中国越不能没有毛这样的领袖,否则就会陷入一盘沙散,这将对中国的革命事业与社会团结不利。在他看来,自己是毛的嫡系,也是就他自己所说的“双一”系(红一方面军的红一军团),是领袖嫡系中的嫡系。那么,我林彪现在不出来为毛主席站台保驾,还有谁更有资格?

    当他内心这样想,以这样的理由来安抚自己,并用这样的话语对别人说时,他内心的纠结也就平和了。听的人也只能沿着他的思路来思考,在当时的体制下,人们这样想也顺理成章。

    当1966年8月初,毛通过汪东兴打电话,通知他前来北京参加八届十一中全会时,他正在大连海滩休养,内心并不想回北京。她的女儿林豆豆听到,当时林彪轻声叹了一口气,且自言自语地说:“不是说好我已经请假休养了吗?”一到北京,他就被安排住在人民大会堂内,毛就亲自前来看望他,与他谈事。(《林彪卫士长李文普不得不说》,《中华儿女》1999年第2期)这是何等的殊荣。不久,他就取代刘少奇成为毛正式的接班人。

    当毛再次要他上北京开会,他内心多少已经猜想到,这是他继1959年庐山会议,1962年七千人大会以后,人生中第三次出山。然而,六十年代初生过一场大病的他,在心理上与生理上,已经是一个严重病患者,这种带有忧郁症倾向的病患,使他缺乏生活的乐趣,也缺乏权力给予健康人的那种尊荣与愉悦感。不论从心理上还是生理上讲,他都是个严重的病人,但领袖这样看重,他现在不能不出山了。

    此时,他内心对政治并无太大兴趣也是事实。邱会作在自己的回忆录中记述,1966年8月,在八届十一中全会期间,林彪已经被毛指定为自己的接班人。当时开会的一批四野老部下,乘这次难得的机会,去林彪住处看望他,以表示祝贺之意。出人意料的是,面对老部下,林彪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感觉。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其实,他的忧虑大于兴奋,因为他身体状态与心理状态,已经不能让他享受权力高峰的乐趣,安静与休养对他更重要。他并不愿意卷入到复杂的政治生活中去,他太了解其中的难处了。

    然而,一旦进入高层政治其中,他又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变成另一个人。他亢奋地、声嘶力竭地称颂领袖的伟大,他深知领袖很喜欢听这样的话,领袖当时也自认为这样的个人崇拜,对实现他的伟大革命目标是必要的,是革命政治的需要。

    人们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在当时,林彪确实没有必要在中国政治极左化的方向上火上加油,他完全可以选择低调一些,完全没有必要如此高调地把极左的东西推向更为极端的方向上去;他保持低调,决不可能因此而失去一个共和国功臣安心养病的条件与权利,那么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错上加错呢?

    这里也许涉及到人性中最隐密、最深层、最复杂的方面,任何好心肠的同情的理解,都是无济于事的。我们只能用一位深知林彪性格的老部下在文革后接待林豆豆时的话来说。那就是:“不管怎么说,你父亲确实是有私心的。”

    处于病痛退隐状态的林彪,对处于巨大权力光环下的老部下,确实也有心理上的妒意。例如,林彪不喜欢位高权重的罗瑞卿,他让叶群代表自己向领袖告了几个小时的状。毛让“罗长子”下台,这固然出于对罗瑞卿与刘少奇的关系有疑虑,但也可以看作是毛对林彪要除掉罗瑞卿的要求的满足。

    于是就形成这样的恶性循环:林彪说假话,是为了更大的好处;林彪得到好处的同时,也就必须进一步迎合领袖左的政策方针,于是陷得更深。领袖犯的错误与过失越大,干部中怨言越强烈,领袖对林彪的极左高调发言,也就越感到需要,而林彪出于“党内不可分裂”的堂皇理由,进一步名正言顺地、雄辩地强调领袖的伟大。

    林彪以军人的果断与简洁风格来表达“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 有些话讲得非常过头,粗听起来难以让人接受,但却在革命战争形成的体制文化中,有着特殊的效果,它能激活人们在战争中熟悉的东西, 把它当作维护大局的命令与号召来接受。

    毛在获得林彪个人崇拜的支持的同时,又进一步浪漫主义地解释自己的革命宏愿,于是又陷入进一步的错误,从大跃进、反右倾到发动文革,于是又进一步希望得到林彪的支持,恶性循环又周而复始。从五十年代到文化大革命,这样的毛林互动逻辑就这样重复着。

    林彪再次受到重用,但党内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党内生活本来已经有可能形成的纠偏机会再次丧失,党内高层政治思维不再以常识理性作为基础,而是以左的意识形态的高调程度,来作为标准,党内政治生活良好秩序的破坏,林彪负有重大政治责任。

    然而,在这种恶性循环中,林彪在边缘状态得到充分心理与精神上满足的同时,更加如临深渊,他的务实理性也陷入焦灼状态。领袖以越来超越常识的革命浪漫主义发动文化大革命,并视全国性的大武斗、大内战为实现理想主义新世界的战略部署,林彪则从常识理性出发,本能地更加反感。他在情绪失控时,甚至会在家中把毛发给自己的委任状都撕掉,做出这样的极端行动,说明他对文化大革命的不满强烈到何等程度。

    然而,他深知任何直接向领袖表露心迹是无意义的,只能顺从,当他对自己这种无条件顺从都感到厌倦时,他连在批文上签名的事,也会让秘书仿效他的笔迹去完成。与其说是林彪懒政,不如说是出于对极左文件的极度逆反与厌恶。

    一方面,林彪在私欲驱动下的极左高调,让他可以受到领袖的青睐,从而摆脱了长期病患中孤独状态,享受到鲜花掌声中的巨大的权力地位。另一方面,作为一个有严重生理与心理疾患的病人,对世俗生活的无趣,对政治的厌倦,以及常识理性不断在内心的呼唤,也让他难以接受毛的激进政策,

    可以说,林彪是党内在公开场合最为高调地赞颂领袖的人,同时,又是党内在私下里对领袖评价最低的人。所有这些因素,在林彪身上复杂地纠结在一起,形成他特殊的双重人格。可以想象,正是林彪的两面性,使他在私下里对林立果说了许多对毛的狠话,这位给全家带来灾难的儿子后来的所作所为,林彪本身要负很大的责任。

    毛林关系是如何走向破裂的 林彪与毛的最早分歧,是1967年初中央文革开始对他施加压力,坚持要发动军队内的文化大革命。军队的激进造反派对大批老干部进行残酷批斗,他的部下邱会作被打得死去活来。写纸条请他救命,他收到纸条后,气得发抖。

    二月逆流时,他内心是完全支持老帅们的,毛十分机智地把自己与林彪联系在一起,毛说:“林彪呵,你的地位也不稳呵。”他还说,自己准备上山打游击,带林彪一起走,以此暗示林彪不要加入进去。一旦领袖发了火,他林彪就立刻转变了过来,与老帅们划清界限。但他内心对文革的质疑从此则越来越深。

    九大时,他的接班人地位被载入党章,这是领袖对他的投桃报李。但林彪在委托陈伯达为自己准备的九大报告初稿中,却逆毛的意志,强调要发展生产力,这一变化应该看作是林彪身上的务实理性的呼唤。这就让毛开始对他产生不满。但这种不满是隐约的。毛只是在大会上淡淡了一句:会上那么多军人,难怪外电说我们是“军事官僚专制”。

    由于隐约感觉到林彪与自己的分歧,毛对林彪的猜忌也就产生了。九大以后半年左右,珍宝岛事件后,林彪发布对苏备战的“一号命令”。此传阅件送到毛泽东那里,毛疑心是林彪要抢班夺权的预演,极为愤恨,甚至当着汪东兴的面,划火柴把传阅件烧掉(汪东兴:《汪东兴回忆:毛泽东与林彪反革命集团的斗争》,当代中国出版社,1997年出版,第14页),后来才知道,所谓“一号命令”是当时的具体经办人员出于编号的需要而临时取的名称,林彪并不知情。毛林裂痕此时已经深深地形成。

    1970年的九届二中全会上,林彪确实是错误估计了局势,他受陈伯达、汪东兴的影响,错误地以为,江青、张春桥已经不再得到毛的信任,他认为他对政敌江青发动攻势的机会已经成熟,于是在大会上发表了批判张春桥的长篇发言。虽然没有点名,但却引起大多数参会的中央委员出于内心的强烈支持。会场上,中央委员们慷慨激昂地要揪出张春桥的气氛是如此强烈,让毛看到文化大革命面临着在他身后被否定的危险。毛于是决定,以“批陈(伯达)整风”方式,反击林彪。

    庐山会议后,毛通过各种方式要求林彪检查,但林彪就是不检查。任何人劝他也没有用。在林彪看来,毛已经对自己不再信任,毛就是要通过要他写检查,来让他靠边站,他就是不给毛这样的机会,看毛怎么办。

    毛对林彪不愿意检讨越来越不耐烦,于是采取“抛石头”、“掺沙子”、“挖墙角”的方式对林彪施加压力,林彪仍然不为所动。两人的矛盾越来越深。

    1970年10月下旬,毛患病,且病情越来越重,并转成肺炎,因为他的保健医生在外地,周恩来派了另外3名专家级的医生来诊断,毛火了,就说他们是“林彪派来的”,是“按照林彪的指挥”治病。毛用双拳锤击前胸说:“林彪大约希望我的肺脏烂掉。”

    林彪越不检讨,毛越对他不满。毛预感到,林彪这样的法定接班人,会使他的文革理想不但不会被这位继承人进一步推进,而且可能全盘否定。此后相当一个时期,毛内心充满不安与焦虑,往往整夜无法入眠。

    于是毛属意毛远新在1971年2月的全国计划工作会议上,说出了“庐山事件是未遂政变”的重话。

    林彪为什么一反常态,逆毛的意志,如此僵硬?建国以后,高层干部受到毛批评后拒不检讨,这种情况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这可以从林彪的个性与心理方面来解释。

    首先,林彪认为,毛肯定不会让他继续接班了,检讨只不过为领袖打倒自己提供借口与理由而己。林彪身体不好,在庐山九届二中会议以后,他就认为毛决不会放过自己,既然如此,那干脆就是不检讨,看领袖能拿自己怎么办。林彪的个性本来就极为倔强,他是毛欣赏的爱将,历次政治运动中受到特殊的保护,没有经历过延安整风与各种运动,没有经历过忍辱负重、能伸能屈的磨练。这是他与其他高级干部最大的不同。

    林彪失去与毛和解的最好机会 不过,对林彪来说,局面不久后就柳暗花明,峰回路转了。

    将近1971年4月,在军委办事处的四大将黄永胜、邱会作、吴法宪、李作鹏向毛泽东提交了自己的检讨书之后,毛在中南海家中接待了他们,顺水推舟地接受了他们的检讨,并说:“这件事到我这里,就算是处理结束了。你们可以放下包袱,轻装上阵,不要再有思想负担。”

    邱会作在自己的回忆录中记述,到1971年的7月底,也就是“九一三”事件发生前一个多月,南巡前的两个星期,毛还要总参谋长黄永胜去毛的寓所,专门谈对苏备战问题。这表明针对林彪而发起的“批陈整风”运动,到此已经过去了。林彪及其在军委办事处的将军们,确实也放下心来了。黄永胜等军委四将还轻松愉快地私下举办了庆贺宴。

    为什么1971年4月初毛会放弃追究林彪系?毛的这次让步,也是让人们不得其解的。因为此前的二个月,毛远新还在全国计划工作会议上,以毛的口吻与说话风格,公开说:“庐山会议上的事,就是一场未遂政变,这次政变之所以没有成功,是因为你们内部没有协调好。”众所周知,毛远新在党内还是一个小人物,如果没有得到毛的指示,决不敢在党的如此重要会议上,公开说出把副统帅林彪在庐山上的活动定性为敌我矛盾的重话。然而,毛本人却在此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居然息事宁人,这又是为什么?

    其实,毛确实长期处于纠结与两难矛盾之中。一方面,毛看到林彪对文革的消极甚至抵制的态度,这是他不能容忍的。既然林彪不肯向自己检讨,那就意味着,如果他身后林彪掌权,文革被否定将不可避免。

    另一方面,如果就因为庐山会议上林彪发言时不点名地批评张春桥,就要将其打倒,理由上实在是不充分的,在全党与全国人民中,也是难以让人信服的。更何况林彪的接班人地位已经载入党章。林彪系的军队精英在文革时期的中国政治中,已处于举足轻重的地位,毛所信任的江青、张春桥等中央文革派,完全没有力量取而代之。从常理论,军委办事处四将呈交上来的检讨也够诚恳了,再上纲也只能如此了。这也是毛在1971年3月底决定顺水推舟,不再继续追究林彪的原因。

    至于毛是暂时放弃追究,等候新的机会,还是就此打住,重新回到原来确定的毛林体制中,我们无法从已有的资料得知,至少从现有的资料来看,从4月到8月的近四个月里,一切似乎太平无事,回到了过去正常状态。

    这四个月也是周恩来自文革以来最为轻松的时期。周恩来是务实派,他有大量日常工作需要有人帮助他做,相较于咄咄逼人的江青这些中央文革激进派,他与军委办事处四将军的关系还算不错。林彪系与江青张春桥这些中央文革派一直有矛盾,江青对周恩来不断打压时,军委系的这些将军总是帮助总理解围。在4月到8月的三个多月里,黄、吴、李、邱经常邀请周恩来餐聚休息,周恩来也在紧张中得到放松,为此,邓颖超还特地感谢过军委办事处的这四位将军。

    按理说,此事到此结束了。然而,天又有不测风云。

    五一节天安门城楼上的观灯晚会,本来是林彪与毛重修关系的绝好机会,没有想到的是,林彪居然拒绝出席天安门城楼上观灯晚会。在叶群的强烈乞求下,在周恩来的电话催促下,才勉强出席晚会。林彪比毛来得还要晚,与对面座位上的毛冷冷相对,低着头,没有言语交流,只过了十来分钟,就当着毛的面,不辞而别。连摄影师拍毛林合影的机会都没有。

    毛已经在一个月前结束了对军委派的处理,“批陈整风”已经结束,这应该是令林彪高兴的大好事,林彪应该对毛表示感激才是,为什么林彪如此一反常态?

    可能的解释是,林彪对毛的怨恨积累太深。在林彪看来,自己为领袖出生入死,在庐山会议和七千人大会上,多次解救领袖的政治困境,对推动对领袖的崇拜又是如此积极,而仅仅因不点名批评了张春桥,且事前征求过毛的意见,并得到毛的允许,毛却把庐山的事,定性为“未遂政变”。虽然,毛后来不再追究了,事情已经过去,然而,这就如同小孩子被哄后哭声更响一样,他长期被压抑的埋怨情绪,终于突然爆发了,他固执的个性再次倔强地表现出来。

    他在天安门城楼上公然冷遇毛,就是要向毛表达这样的意思:我林彪是病人,长期请假,不问政治,本来就在北戴河养病,没有想当接班人,是你在1966年8月把我叫到北京来,硬要我做接班人的,还让我上了党章。我就这个样了,你能拿我怎么办?对像林彪这样一个有严重病症的人,一个对生活世界的任何事物兴趣索然,情绪又极易失控的人来说,他长期压抑的不满,通过这种方式得以爆发。作者相信,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可以想象,他甚至可能有一种释放压抑的情绪后而产生的快感。

    然而,林彪这样的情绪爆发,确实不是时候。林彪在天安门城楼上的举动,让毛极为震惊。对毛来说,自1943年以来,他就从来没有受到过部下这样的冷遇,尤其是被他列为接班人的林彪,在天安门城楼上的大庭广众面前,对他表现出如此的冷淡,实际上无异于对他的蔑视与羞辱。毛是共和国的缔造者,被全国人民尊崇的伟大领袖与政治家,是何等自尊的人!当他已经想退一步息事宁人时,对方却突然翻脸,羞辱自己。他看到了他与林彪之间的鸿沟是有多深。不用说,他心理上的第一反应肯定是,一旦他百年后,林彪肯定要翻文化大革命的案,这事决不应该完。

    可以说,从1971年5月1日到8月初南巡讲话以前这三个月,毛虽然隐忍不发,但内心是充满纠结矛盾的。据毛身边的人回忆,这一段时间,是毛心情最为郁闷的时期。林彪决不是他理想的接班人,但要取消林彪的继承资格,又一时还没有充分的理由。

    五一节城楼事件以后,林彪冷静下来,也对此后悔过,他担心自己会有刘少奇同样的命运。在潜意识的紧张与焦虑不安中,5月21日,他写了一封永远没有发出去的给毛的信。在信中,他向毛提议,对党的高级干部,包括对现任中央政治局委员和候补委员的大军区第一把手、第二把手,“实行不逮捕、不关押、不杀、不撤职等四不”。如果主席同意,将以上规定“传达到北京以至其他必要城市担任卫戍部队的每一士兵,且每过一段时期反复传达一次”,以此来保证高层干部的安全。

    林彪写的这封没有发出的信,充分体现了他内心的焦虑与惶恐不安。然而,这封信中他提出的建议实在有点荒唐,尤其是建议每隔一个时期,就反复向每个基层警卫士兵传达“不可处分高干”这一条,岂不是要士兵拒绝“乱命”?任何人读了这封没有发出去的信,都会觉得其政治判断力之弱,智力与思维能力退化,已经到严重的地步。

    其实,林彪晚年已经有精神系统的疾病。有人曾把林彪的名字隐去,只介绍林彪的症状,精神病院的医生看后说,这么严重的病,为什么不赶快送来?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两个多月后,毛南巡。从1971年4月初批陈整风结束,到8月南巡,其间有四个月时间,这一突变的原因是什么?

    林彪在天安门城楼上不告而别,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这并没有让毛最后下决心。值得注意的是,邱会作回忆录中披露了一则重要史实。邱本人并没有对此作进一步引伸解释,然而,这件事很可能是毛决定采取行动,重新清算林彪的转折点。

    1971年8月初,四届人大即将召开以前,周恩来把一份拟定的国务院与政府新任领导人名单呈送给毛,其中赫然有被毛批判过的黄永胜、邱会作、吴法宪、李作鹏的大名。在周提交的名单中,黄永胜将成国务院第一副总理,邱会作将实际负责国务院日常事务,吴法宪将担任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林彪将在会上继续向全国人民作政治报告。这就意味着,林彪势力不降反增了。

    周总理递交的这份名单草案,从原则上说,并没有错,一切都合符组织原则与政治逻辑。这首先因为,既然军委办事处四将的问题已经处理完了,他们又没有受到进一步处分,他们的检讨书,毛也已经通过了,那他们就可以轻装上阵,正常工作了。以他们现在的地位而论,让他们担任政府工作也顺理成章,更何况毛还在不久前在自己家里亲自召见黄永胜,与黄商量备战这样重大的问题。

    其次,文化大革命几乎把所有能够工作的文职系统老干部,如彭真、薄一波等人,几乎全都打倒了,现在能工作的,也只能是军委办事处中的这些林彪的年富力强的老部下。周恩来年岁也大,日理万机,确实迫切需要有助手与接班人。

    然而,周恩来送交的名单却极大刺激了毛。毛意识到,自己身后,将是林彪派系的一统天下,这本来是文化大革命中通过让军队支左而造成的客观政治格局,然而,却恰恰又是此刻的毛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在毛看来,如此下去,文化大革命将前功尽弃,因为这些被他批判过的林彪系军人与江青、张春桥恰恰正是势不两立,形同水火。这些对文革怀恨在心的人的地位,不降反升,党政军大权在握。毛心里想,自己百年后,这些人怎么可能不否定文革成果?在毛看来,这就是不清除林彪的必然后果。毛发现,从时间上看,林彪最终将仍然会是胜利者。

    恰恰此时,毛又从总参谋部的一位负责人熊向晖那里得知,“批陈整风”中黄永胜的检讨报告,并没有下达到干部中去。1970年的“批陈整风”汇报会文件中四大将的检讨书,中央文件发给军事系统60多份,可是军委办事组黄永胜他们扣住了,只发了7份,传达范围非常狭窄。可见他们的检讨是假的。(冼维月编纂:《林彪事件:知情者证词》,香港人民出版社,2006年出版,第159 页) 这就让毛找到了黄永胜“死不改悔”的铁证,为毛打倒林彪系,提供了最直接的理由。这件事,可以说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毛是永不服输的革命家、政治家,他在此后几天里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那就是除恶务尽,立即南巡。他要亲自向各省军政要员打招呼,为清算林彪作舆论准备。毛南巡是突然决定的,这也让熟悉毛日常习惯的中南海的主管汪东兴,在后来写的回忆录中说,连他也感到异乎寻常。

    毛在南巡过程中先后到达武昌、长沙、南昌、杭州、上海,每到一地,就找当地军政要员个别谈话。谈话内容大体相同,那就是,“庐山的事情还没有完,还根本没有解决”。“这当中肯定有‘鬼’,他们还有后台。”“1970年庐山会议,是两个司令部的斗争。”“有人急于想当国家主席,要分裂党,急于夺权。”每次谈话结束时,就让大家一起唱《国际歌》与《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然后要求受接见的人会后立刻讨论,并把讨论纪要立刻发给他看。接着再乘专列开往下一站。

    南巡过程中最值得注意的一件史实是,武汉军区政委刘丰听到毛批评林彪的话后,随口迎合说,下次全国党代会召开时,应该在会议上建议林彪同志公开承认错误并写检查。毛听了刘丰的话,特别兴奋,拍大腿说:“对,就是要这样!”毛要刘丰在下次中央开会时,就把这个建议在会上公开提出来。在毛看来,这样做,就能在全党面前看到林彪的当众检讨,他也就可以以此机会,顺水推舟,把林彪予以靠边处理。这正是毛想通过南巡讲话达到的目的。

    多年以后,刘丰见到出狱的邱会作时,对他的这位老战友说,自己终生对当年在毛面前的“失言”非常后悔。因为他居然主动去夹在毛泽东与林彪两个巨头之间,左右不是人。如果在党代会上不作让林彪检讨的发言,毛那边他过不了关,如果作这样的发言,林彪那边他以后也过不了关。他说,像他这样一个夹在两个巨人中的“小人物”,命中将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在这一过程中,毛又从江西军政要员程世清那里听到汇报,得知叶群的一些可疑活动,根据毛的警卫长、中央警卫团团长张耀祠的回忆,毛听完略有所思,把眼睛咪成了一条线,远眺窗外,没有讲一句话。除此之外,谢静宜的丈夫苏某在空军机要局,毛从谢静宜那里又得知林立果在空军搞不正常活动的一些消息。这让他再一次肯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于是,他提前决定立刻从杭州到上海,在上海只作了最短时间的停留。毛的专列出乎意料地于9月12日中午就回到了北京丰台。

    正是在这个历史的节骨眼上,林彪自己最珍爱的“潘多拉盒子”,却已经被打开了,林彪本人已经无法控制了,这个“潘多拉盒子”如何成为是林彪事件的中心内容,并决定了林彪本人的命运,将是下一节的内容。

    第二部分 祸起萧墙 林立果小集团是权力场上催熟的怪胎
    毛的南巡讲话,如此大造声势,却客观上对已经图谋不轨的林立果小集团,起了打草惊蛇的作用。

    五年前,林立果还是个十分腼腆青涩的小伙子。林彪在文化大革命初期的“红八月”,就严令林立果不要参与北京的任何政治活动,为此,他特地把林立果送到远离北京的上海,让过去的老部下看护。

    但林立果回到北京后,毕竟是“副统帅”的儿子,地位实在特殊。1967年,林立果参军进了空军,为讨好林彪,空军司令吴法宪不久后就让林立果当上空军作战部副部长,并给予极大的权势。1970年7月31日,林立果在空军作“讲用报告”。8月4日,吴法宪把录音拿到空军“三代会”上放,并吹嘘放了一颗“政治卫星”,林立果的报告是“第四个里程碑”;吹嘘林立果“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是“第三代接班人”,是“全才、帅才、超群之才”。

    汪东兴后来回忆,毛得知后非常不高兴,他说:“对二十几岁的人就捧得这样高,这没有什么好处,实际上是害了他。”在权力环境中熏染过的林立果,用他的姐姐林豆豆的话来说,在短短几年里,与过去相比,几乎判若两人。

    副统帅之子当上了空军作战部副部长,这样的巨大光环,吸引了一批追随者。林立果身边从此就拥有了巨大的可调动权力资源,其中最核心的人物是周宇驰(空军司令部办公室副主任)、于新野(空军司令部办公室处长),这些人并无实战经验,可以说,是部队机关中对文革时局不满的小知识分子型人物。在林立果身边簇拥的这些人看来,只要林彪顺利接班,林立果就可以在林彪系势力的支持下,成为林彪的当然接班人。中国未来的最高权力非林立果莫属。这些死党的利益驱动力是极强的。

    九届二中全会以后,他们认为“老派不行”了,用他们在私下的话来说,“这些老总(注:黄吴李邱)政治水平低,平时不学习,到时胸无成竹,过去指挥军事战役可以,指挥政治战役不可以。今后的政治斗争不能靠他们的领导,真正的领导权要掌握在我们手里”。(《林彪事件:知情者证词》,第147页。)

    他们还自认为受格瓦拉影响,在政变失败逃跑前,在他们没有来得及焚毁的物品中,就有一本《格瓦拉传》。他们自认为是“革命的行动主义”者。他们相信“唯意志论”,认定“天将降大任”于自己。

    林立果的未婚妻张宁后来回忆,有一次在北戴河,林立果让她与自己一起听音响,放出来的是张宁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激动人心的摇滚乐,林立果在沙发上把头向后一昂,说:“世界上这么好的音乐,中国人听不到,旗手总让人听那些‘下里巴人’,我总有一天要让全中国的人都听到这样好听的音乐。”更有政治经验的周宇驰连忙打住他,连说“不谈政治。不谈政治”。

    林立果与周宇驰、于新野等人相互影响所形成“勇武派”军人的行动性格,自我期许为“中国第三代接班人”的权力欲膨胀,对文革左的政策的不满,对西方生活的惊羡,要做惊天动地事业的、“天将降大任”的使命感,所有这些都复杂地纠合在了一起。

    自庐山会议(九届二中全会)以及此后的“批陈整风”,他们认定毛信任的是江青左派,和平接班要在至少五到六年以后,由于林彪地位明显不稳,那时情况就更难说了。林立果这样的“少壮派”觉得不能这样被动,必须要有积极的自主行动,来保卫林彪的权力地位。急于行动,便成为这一小批人的强烈政治冲动。

    1971年3月,他们在上海秘密讨论的基础上,搞了一个政变行动提纲,由余新野执笔,林立果取名为《五七一工程纪要》。林立果通过秘密渠道,得知毛泽东的南巡讲话中点了林彪的名以后,就想用他的“小舰队”来拼个鱼死网破。

    一方面。林立果是一个精力充沛、想象力丰富的青年人,另一方面,林立果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被权力欲膨胀起来,快速地升到那样的位置,这让他失去了一个正常人渐进地习得的具体政治经验与知识,他对许多基本军事知识都近乎无知。对体制运行方式毫无经验,这就造成他的实际判断力很差,军事知识贫乏,头脑中又充满着不切实际的幻觉。这些致命弱点,在极左时代的林彪权力庇荫下,根本没有人会指出。

    通过二年催熟式的权力欲膨胀,心智不健全又雄心勃勃,自以为“天降大任”,又缺乏最起码的军队实战经验,经验与知识能力与自己野心极度不相配。林立果小集团就是这样一种在文革军队权力场中被催熟的怪胎。

    例如, 1971年9月8日从北戴河回北京后,在策划政变的秘密会议上,林立果情急之中,甚至口不择言,问会上的人,为刺杀毛泽东,能否进口一支小型原子弹?或让油库着火,即使让沿途铁路上的工人全烧死,只要能行弑成功都行。

    又如,林立果问江腾蛟,能否用喷火器攻击毛乘坐的专列?当江告诉他,喷火器对密封的列车一点没有用,他才知道自己原来设想的种种方案,由于基本军事知识缺乏,竟然没有一件是可行的。

    后来有政变参与者回忆,他们搞的水陆两用战车,实际上就是五十年代工程兵的一辆旧吉普车,破破烂烂,好多管子用胶带缠看,第一次下水就熄了火,只能与警卫下水推着走,说来说去就是个大玩具。(《林彪事件:知情者证词》,第148页,“采访吴新潮记录”。)

    林立果策划政变后,他们确定的第一方案,是刺杀毛;第二方案,是政变失败后去广州组织“临时中央”,实在不行,再退到香港指挥;第三方案,是逃到苏联去。他们把这些方案称之为“上中下”三策。这三策在当时的体制下根本没有任何实施的可能性,正如邱会作等人后来反复强调的,不通过军委办事处,在中国要调动一兵一卒都不可能。

    首先,要刺杀毛,就面临一个无法避免的矛盾:毛在全国军民中有巨大的威望,一旦下达这样的命令,没有一个士兵“杀手”会听从这样的命令。

    其次,在广州搞“临时中央”同样荒唐:在毛的巨大威望下,在文革时代,任何公开对抗毛的行动,立即会“天下共诛之”, 根本不可能在军队中调动起参与者。广州军区立刻会在几个小时内下命令,派军队把这些小集团分子包围起来,逮捕他们易如反掌。林彪的威信在那时将毫无作用。

    至于万一情况紧急,可以让林彪到香港去,在香港形成反毛的“军事指挥中心”,这一方案更是痴人说梦。可以想象的结果是,一旦这批人流落到香港,香港殖民地当局肯定会立刻将他们移送大陆,驱逐出境,以求自保。

    由这样的一批人来搞一场政变,任何有理智的人都知道注定不可能成功。只有逃往苏联这个“下策”倒是有可行性,如果能让飞机起飞,并在空中控制住了驾驶员,又有足够的燃料,确实有可能的。不过那已经是逃命之举了。离政变者掌握国家权力的初衷目标已经甚远。

    现在有争议的,是所谓的“林彪手令”,熟悉林彪字迹的人中,有好几个人认为“手令”不像林彪写的,林彪的字更草一些,倒像是林立果模仿的,比较生涩。“九一三”事件前,林豆豆曾说:“老虎(林立果)模仿首长的笔迹,我们都很担心。”(引前书,第231页,采访林立衡记录。)

    有学者认为,所谓的“林彪手令”根本不能作为林彪策划政变的证据,因为如果是真的,那就等于让统帅过百万大军的林彪,去支持一场相当于幼稚园智商的政变,这是绝对不可想象的。

    所谓林彪给黄永胜的要他“有事多与王飞商量”的所谓亲笔信,同样被李作鹏认定是伪造的,因为林彪与黄永胜有直通秘密电话,根本无须多此一举。且这封信并没有交给黄永胜,却保持在政变当事人手中。由此可见,伪造它的目的,只不过是林立果挟林彪权威,以令其死党去干事而己。

    李作鹏在回忆录中指出,林立果小集团的具体措施、具体办法是很低能的,是白日做梦,志大才疏,像“小孩玩家家“一样的胡闹,根本不像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军事家、国家元帅、著名战将林彪的作为。(《李作鹏回忆录》下册,香港北星出版社2011年出版,第886页。)

    叶群在林彪事件中的作用 有必要指出的是,叶群深度参与了这个小集团的秘密活动,她与林立果合在一起共同构筑这些图谋。叶群的参与,使这个小集团进一步蒙上了林彪的巨大光环,因为叶群有着直接挟林彪以自重的更大空间与能量。

    叶群在其中表现的狂热与荒唐,也同样超出人们的想象。由于叶群是成年人,在体制内颇有经验,她为什么会参与林立果近乎弱智的政变阴谋,似乎有点令人费解。然而,人们可以从古今中外的历史上知道,强烈的权力欲望会使人疯狂,利益欲的熏染会使一个有常识的人,也会陷入弱智状态。

    叶群是政变集团中两个主角中的一个,她在接到周恩来电话后,由于惊惶失措中误判,而决定当夜北逃苏联,这是整个事件的最大关键。叶群是如此重要,就有必要分析一下林彪与叶群关系,以及叶群何以能扮演特殊角色。

    众所周知,林彪性格孤僻古怪,不读书,不看报,坐在房间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怕风怕水,怕阳光,且长期病态。林彪脾气发作时会失控,有一次居然在家里把毛颁发给他的委任状撕掉。又有一次,江青亲自来林彪家问候,因一言不合,林彪居然愤怒地当面叫江青“滚出去”。这样的人是无法处理政治敏感问题的,也是无法适应文革复杂局势的。

    叶群则不断在林彪身边起保全修补作用,不断纠正林彪,避免林彪犯严重政治过失。叶群也习惯于通过欺骗、隐瞒的方式,抑制林彪过度的冲动,避免引起林与毛的直接冲突。病中的林彪既不能控制叶群的做法,冷静下来后,也知道叶群的做法对自己还是有利的,于是也就容忍、认可了叶群的做法。

    然而,叶群本人又是一个不安份的人,不满足于仅仅作为林彪助手与家庭主妇,她的野心随着林彪权势的高涨而日益膨胀。叶群也借此机会与条件,在林彪的名义下,夹带自己的私货,满足自己不断膨胀的野心。林彪的前秘书关光烈后来回忆说,这个女人是有野心的,也有手段。林彪对“出山”并不积极,甚至有些迫不得已。但是叶群喜欢,林彪不“出山”,她就没法出头。说到底,她是想当第一夫人。

    久而久之,由于政治利益上的一致性,林彪夫妇就形成互相依靠的模式:林彪地位越高,同时又因病而处于日益失能的状态,叶群也就越有机会以这种方式谋求自己的私利。林彪是个病人,不能不依靠叶群打理与处理问题。另一方面,这个虚荣、强势,控制欲极强的女人,也在这一过程中越来越胆大妄为。

    林彪对叶群不断控制自己、违反自己意志的欺瞒行为,既恼怒,又不得不容忍,而叶群则以“这一切都为林彪好”的名义,不断以说谎欺骗林彪,这已经成为叶群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有一次,林彪要去南昌旧地重游,叶群为避免江青抓住把柄,不让林彪去南昌,居然在飞机上全程欺瞒,直到飞机将在大连着陆时,林彪才知道自己到的地方,不是自己原来要去的南昌,他对此也无可奈何。从表面看,叶群还是怕林彪,顺从林彪,讨好林彪,但是,她有一套对付林彪的有效办法。叶群干的很多事情,林彪是被蒙在鼓里的。

    在畸形的文革权力场,在林彪的副统帅羽翼下,逐渐滋生出林立果与叶群这样的畸形人,也就并不奇怪了。文革时代的中国的命运,就不得不承受这种畸型格局的影响,理解了这一点,“九一三”事件中发生的种种问题。也就容易解释了。

    林立果请姐姐将秘密计划告诉林彪,遭到拒绝
    1971年9月7日是林立果政变中的一个重要日子,此前两天,即9月5日与6日,他从两个渠道知道了毛已经在南方点了林彪的名。林立果当时在北戴河林彪寓所,就决定要进行政变。为进行政变,他先打电话给在北京的林豆豆,以庆贺林豆豆订婚的名义,要她立刻乘飞机回北戴河。

    9月7日,林立果对刚到北戴河的姐姐林豆豆透露了他的全部秘密计划。他明确对姐姐说,从毛的南巡讲话中可以得知,父亲将被当作刘少奇一样打下去,其后果与刘少奇、贺龙一样悲惨,父亲身体不好,像被捉的猴子一样,肯定活不下去,与其等死,不如发动一场政变。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哪怕鱼死网破。他已经为此做好了一切准备。他还称,自己会得到野战军的好几个军的支持。

    林豆豆问林立果,形势真有那么糟糕吗? 首长(林彪)的态度怎么样? 他知道吗? 林立果说,首长还不知道,事情没考虑成熟前,不能跟他说。

    林立果进而要求林豆豆把自己的全盘计划报告给林彪,请求得到父亲的支持。(《林彪事件:知情者证词》,第227页,“采访林立衡记录”。)

    由此可见, 9月7日以前,林彪根本不知道林立果要搞政变的事,为什么林立果在如此关键时刻,本人不去对林彪说,却偏要刚从北京来的姐姐去转达?原因是,他骨子里还是有些怕父亲,在家里只有林豆豆才与父亲说得上话,林彪也最相信林豆豆。

    林豆豆立刻意识到事态严重,林立果要林豆豆转话的要求,直接遭到林豆豆的拒绝。林豆豆作为林家中的唯一清醒者,凭常理就知道,这个计划是多么荒唐,林立果说他掌握了好几个军的指挥权,一听就根本不值得信。凭这么几个空军办公室的小干部,搞小儿科的政变,必然失败,失败后全家遭殃,她当然不会同意弟弟的冒险行动。

    她警告林立果:“你可不能帮着主任(叶群)骗首长!不经首长点头,谁也不能轻举妄动,你不要相信主任的话,惹出事来,你也跑不掉,首长是不会原谅你的! ”

    林立果说:“你看你,那就坐看等死啊! 我咽不下这口气,一组(毛泽东)翻手为云,复手为雨,想整谁就整谁,别人不敢反,我就反! 你就眼睁睁地看看首长挨整? !”

    林立果于9月8日,即第二天晚上,再与林豆豆谈过一次,林立果的想法仍然被姐姐反对,林豆豆还是想阻止林立果再次回北京。然而,到这时,无论林豆豆怎么说,林立果都不开口了,不过神情上却流露出一点点犹豫。林立果借故去北京看牙医,当夜就乘飞机回北京组织政变去了。

    林豆豆为什么不向林彪报告 林立果离开北戴河回北京后的四天里(9月8日至12日晚上),在北戴河林彪寓所中的林豆豆,是有充分的时间与机会,向林彪报告这一严重情况的。如果她能及时地把弟弟要政变的图谋,直接告诉林彪,情况就可能完全不同了。共和国的这一段重要历史,可能要重写了。

    林豆豆一旦这样做,而林彪又确实相信了,最大的可能是,他会让他的卫士长李文普把林立果与叶群秘密关押起来,不让林立果再回北京,然后大事化小。这一切当然林彪肯定会向中央隐瞒的。处于副统帅这样高的地位,根本不存在党组织对林彪的监视与组织约束。在相当一个时期内,要隐瞒真相,是完全可以办到的。从当时知情人的回忆来看,北戴河的中央警卫团即8341部队主要是外勤,根本无权探听、也不可能知道林彪家中正在发生的重大事情。而在北京的政变死党们,一旦失去林立果指挥,群龙无首,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即使行动上有蛛丝马迹,至少在一个时期内,在林彪的权势下,小集团不会立刻暴露。

    然而,林豆豆在此后四天时间里,却左顾右盼,顾虑重重,始终没有勇气与魄力,跨进近在咫尺的林彪房间,把林立果政变的惊天计划,直接报告给林彪。关键时刻,一个权势家庭中的弱女子,由于不能当机立断,苦果只能此后终生自己品尝。这应该是她此生中最应该悔恨的事,也是她失去的最重要人生机会。

    林豆豆为什么在关键时刻不向林彪告发自己的弟弟?林豆豆在自己的回忆中披露了当时的考虑。

    首先,她最害怕的是,林立果与她私下的秘密谈话,是两人之间进行的,口说无凭,对质起来,林立果与叶群都不会承认,林彪也可能不相信。她本人就会遭到弟弟与母亲的严重报复与迫害,成为弟弟“大义灭亲”的牺牲者。过去她也因为家中生活琐事,而被叶群禁闭过。历史上骨肉相残的事还少吗?

    其次,林豆豆认为,父亲林彪已经不是正常的健康人,林彪的神经系统疾病已经相当严重,也已经不能正常思维,往往刚听到的事情,马上就会忘记得一干二净,过去发生过许多这样的事。林彪的判断力实在令人可忧。这样的父亲会配合自己作正常人的理解吗?

    第三,她对弟弟还抱有些许不切实际的期待,因为她在与林立果两次秘密谈话过程中,已经注意到林立果本人对搞政变还有些犹豫不决,似乎还没有下定最后决心。她想,说不定他这次去北京后,发现成不了事,自己也会改变主意。如果她把事情先向林彪捅出去了,而林立果后来又什么也没有干,不是让弟弟遭到不必要的麻烦吗?

    所有这些复杂的个人考虑,都是人之常情,会在一个特定时期,支配着个人的关键选择。这让林豆豆失去了改变林彪家族命运的最后机会。

    反复考虑之后,就在9月7日当天,她只是把林立果的秘密计划,告诉了林办卫士长李文普与警卫参谋刘吉纯。她要求他们既不要去报告林彪,不要去报告他们的直接上级汪东兴,所有这些考虑都表明,她想在内部解决问题。她要求李指示自己手下的警卫员去把叶群、林立果扣留起来,阻止他们外逃。她幻想内部解决后,林彪地位仍然不受影响,以为下面解决了,就不会有什么后果。

    然而,林彪的这位卫队长,面对如此严重的事态,他的反应是三点。首先,他根本不相信,他反复说,你这么说没有证据呵,你也是听林立果说的呀,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其次,他认为,即使是真的,自己哪有权力去禁闭叶群与林立果这样的现任高官?组织没有交给我这样的权力呀。这话也对,事实上。在严密的中央集权组织体制中,任何下级不可能自作主张去做没有授权的大事。

    第三,李文普认为,在目前的情况下,只能进一步观察,一旦他们要绑架首长,我一定誓死保护首长。

    林彪的这位卫队长,长年跟随林彪左右,谨慎忠厚,深得林彪喜欢。李文普对自己的评价是,文化不高,头脑简单,是个大老粗,对高层斗争不感兴趣,也不懂,只想把林彪的食住行服务好。林彪也是多年来看中了他的这一点,对他十分信任。

    李文普就是这样一个不明白大事、胆小怕事的老好人。一旦面临如此复杂巨大的紧急事态,他缺乏应有的当机立断与判断能力。李文普既没有向自己的上级组织汇报,也没有向林彪汇报,北京的中央更无从知道。在整整四天的宝贵时间里,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共和国的危机与重大事变即将发生。

    在林豆豆的一再请求下,李文普只是答应,如果林立果要劫持林彪,他会拼命保护林彪的。但如果是林彪自己主动走呢?李文普回答居然是:“到了飞机上,一旦我发现情况不对,我再与他们拼!我们警卫人多,一定拼得过他们。”某种意义上,小事谨慎,大事糊涂,不明事理的李文普,就这样参与了共和国的大历史。

    在以后的这几天时间里,林豆豆既没有给林彪报告,也不采取有力措施控制事态,只是在林彪身边少数几个工作人员那里兜圈子,要他们“提高警惕”,“保护好首长”,发现异常情况向她报告。而李文普既没有向上级报告,也不敢在没有组织同意的情况下独立行动。关键的四天里,无论是林彪本人,还是中央,都失去了按自己的意志解决问题的机会。

    在9月8日到12日这关键四天里,在这个家庭的四个人中,林彪始终处于不知情状态,叶群与林立果是政变死党,林豆豆知道实情,却六神无主,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林彪是唯一蒙在鼓里的人,四天的日子过得很安详。直到9月12号上午,也即发生“九一三”出逃事件10个小时以前,那时林立果还没有回到北戴河,林彪还对尼克松即将访华的事,发生深厚兴趣,他还问秘书:“尼克松什么时候到北京?”秘书告诉他以后,林彪还说,尼克松到北京后,他准备接见尼克松。这应该是林彪不知情的关键证言。

    很难想象,如果林彪已经知道林立果在北京试图刺杀领袖,此事将很快影响林彪本人及其家族的命运时,他还会悠然自得,设想自己接见尼克松的荣耀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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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惘的诸侯——后辛亥时代的西南军阀--江上苇 (状态:已完结出书)

    第一章 袍哥、秀才、辛亥年

    公元1911年10月9日,也就是农历辛亥年的八月十八日深夜,大清国湖广总督治下的武昌府地方,有一群乱党分子在小朝街85号密谋造反。孰料事机不密——唉,说来惭愧,这帮乱党分子历来是激情有余,谨慎不足的,自己弄响的炸弹比砸到人的还多,所以出这种事儿一点都不稀奇——于是就被闻讯赶来的捕快人等逮了个正着。   既然人赃俱获,不消说,谋反大罪自然是要杀头的。彭楚藩、刘复基、杨宏胜三位被草草审讯后,便于次日凌晨给斩掉了,终究没能看见即将到来的曙光——这时已经到了农历的八月十九日,西历的10月10日,这是中国历史上最具翻天覆地意义的一天。

    一同被衙门捕获的,还有一位两湖师范学校的高年级学生牟鸿勋,作为谋反大逆的同谋,照理说也是没可能幸免的。不过当天这位老兄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过堂的时候居然堂上还有位熟人在陪审。这位以知府资格陪审的老兄,正是同时也身兼着两湖师范学校总务长的陈树屏,说来老陈和这牟鸿勋正是师生关系。这样一来,事情就有了转机。   陈大人一听这牟鸿勋自报是师范学生,顿时便来了精神,抓住机会就和主审官铁忠大人打哈哈:说这天下哪里有秀才造反的事,铁大人您听说过吗?没听说过吧?我也没听说过嘛,一定是咱们抓错人了吧……接下来便装模作样地问牟鸿勋平时读些什么书——这摆明了就是让傻小子胡乱说几本健康书籍便好借机溜号了。可这革命党就是不怕死啊,牟鸿勋居然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读的就是《猛回头》、《警世钟》、《革命军》。”这小子,读的全是乱党宣传谋反的书籍,这不是乱党分子是什么?

    都到这份上了,铁忠大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来人哪,将这厮推出去,和那三个乱党分子一块儿斩了吧!不过这陈大人可真有点不屈不挠,虽然山穷水尽理屈词穷了也还嘴硬得很,说这小伙子一定是脑子有毛病——没准还是给咱们吓的呢——所以尽是满口胡诌,算不得数,算不得数!铁忠拿这陈大人没办法,说老陈啊,您爱护学生的心情俺可以体谅,可这么明显的谋反大逆,咱总不能就这么放过吧?不然朝廷那里可不好交待啊……陈树屏黔驴技穷,便开始耍无赖,说实在要杀也不能今晚就杀,请你无论如何放到明天再说!铁忠无奈,只得答应。结果呢?当天晚上武昌首义的枪声就响了,朝廷大员们死的死,逃的逃,牟鸿勋自然不用再死了,于是这首义“四烈士”也就变成了“三烈士”。   唉,那时候的大清朝,对这帮念新学的秀才们是多么的爱护啊!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自从1840年被来自大不列颠的洋人用枪炮砸开了大门之后,中华帝国的统治者们就开始懵懵懂懂地意识到,咱们那些从老祖宗那里传下来的旧知识,已经是不大够用了,于是他们拼命办洋务,兴新学。而在甲午、庚子之后,屡败于洋人奇技淫巧之下的大清朝更是不惜血本,加倍地推行新学的建设——他们以为ABC加上数理化就能挽救这个古老帝国眼前的危机。可这个被列强瓜分的刺刀逼急了朝廷,却忘记了去思考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他们手里那些古老的传统政治课本,总是孜孜不倦地教导他们要“愚民”,讲什么“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道理呢?   这道理说来也很简单。这个古老的大一统帝国,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中,一直在使用一种当她诞生时便已存在的理念来组织和运作整个国家。大一统的基础,是思想的统一——旧时代的皇帝们很现实,他们很清楚自己的时代局限性和低下的技术水平,知道自己没法子让所有的子民什么都明白,于是便选择了让他们什么都不明白——这也是一种思想的统一,虽然也只是一种低水平的统一。然而当时技术水平的局限,和对大一统的渴求,使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们,也只能在这样无可奈何的妥协中达成思想的统一。   于是,帝国的统治者们便把这条愚民术当成了求稳定的不二绝技世代相传,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子民去沾染一切与“新”字儿沾边的东西——因为他们一旦具有了新思想,便会理所当然地去质疑旧体制的合理性,甚至还会运用新思想所赋予的强大力量去为他们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争夺统治地位。这对于旧帝国,就将意味着颠覆。

    可是二十世纪初的大清朝,给洋鬼子逼急了,对这一切无暇多想。它稀里糊涂地以为自己的贫弱只不过是因为技不如人,于是便慌慌张张地废掉了古老的科举,大举新学,还向欧美日本派出大批留学生,去学习它昨天还很瞧不上眼的那些“奇技淫巧”——它就这样在匆忙间傻乎乎地走上了那条其实于它自己的利益是顶不利的求新道路。唉,凡有大利于后世者,多不利于当时,隋炀帝开运河是这样,大清朝办新学也是这样。   我们当然可以嘲笑这个可悲的王朝,不过我们最好在嘲笑之前,先回忆一下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以及在那个朝不保夕的征服时代里究竟有多少闲暇功夫能留给人们去坐而论道。当我们今天端着咖啡,在高堂广厦间侃侃而谈,反思或是嘲笑那些可怜可悲甚至是可笑的前辈时,不要忘记了我们所身处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时代:在我们的脑门上没有刺刀逼着,而他们有;我们可以在图书馆里或是互联网上了解整个地球上古往今来的生灵百态,而他们呢?他们眼前是一团漆黑,他们能把人类文明史上最灿烂的火花当成是萤火虫,能疑心火轮船是牛拉的,能把鸦片烟当成福寿膏……这种区别,是一条深深的鸿沟。

    就这样,朝廷的期望和事实出现了偏差,当那些被它寄予厚望的留学生们归来的时候,它登时就傻眼了。旧时代的体制,果然容不下新生的思想,而新生的思想也同样瞧不惯旧时代的体制,新思想越是发展得快,它和旧时代的冲突就来的越猛烈。于是乎,最早起来质疑朝廷的,反倒正是那些朝廷自己掏钱培养出来的,接受了各种新潮思想的读书人。可是这些自命不凡的洋秀才们,除了脖子上的脑袋、腔子里的热血和一肚子不合时宜外,其实并不具备改朝换代的能耐——至少在初起时,确乎是这样的,不然怎么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呢?可是偏偏就有人肯支持他们,这就是那些抱着两百多年前的古老仇恨和颠覆任务的会党组织。

    他们当然乐于和秀才们联手推翻这个征服王朝。事实上,他们打骨子里就是为了这个任务而存在的。

    	
    

    17世纪中叶,中国历史上的最后一个汉人帝国大明王朝,被来自东北的满州人所灭亡。那些不甘亡国的大明遗民在一番无望的苦战之后,终于旗折矢尽。幸存者星散四落,或隐身于江湖林莽或逃遁于海外孤岛,虽然他们已经无力公然对抗那个正在步入鼎盛时期的征服王朝,但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恢复故国的理想。

    	
    

    这些在江湖中漂泊的志士们,在征服者的高压统治下,只得暗地里通过结义形式组织会党力量,以忠义思想相号召。他们所创建的这些会党组织开枝散叶,遂在民间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反抗暗流。在西南各省,这种会党组织被称作“哥老会”,也就是所谓“袍哥”组织。“袍哥”这个称谓的来由有两说,一说是源于《三国演义》中关羽人在曹营心在汉,总把兄长刘备所赠的袍子穿在外面的典故。另一说则是源自明朝遗民顾炎武,传说他搞民间秘密组织,取义于《诗经•无衣》中“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含义,称之为“袍哥”。无论这两说以那一说为是,袍哥组织初起时的宗旨是反清复明,并以忠义自诩,却是毋庸置疑的。

    	
    

    那些无名的志士组织这些反清秘密组织时,曾经抱着相当的期望,但他们却终究没能等到那一天——因为这场等待实在过于漫长了。一直到两百多年后,他们当年所落下的这枚奇子,才会发挥作用,而这已远远超出了人类的寿数。

    	
    

    这又一次印证了那个事实:任何历史存在都将对未来产生影响,但那将是在什么时候,我们却永远猜不到。

    	
    那些会党组织成立的初衷是无可非议的,然而漫长的时间,也足以让最初那些纯洁、高尚而无私的理想,蒙上许多尘土。于是,当它最终迸发出光芒的时候,我们没有看到浴火重生的凤凰,却看见了一只满身都是矛盾的四不象——尤其是当它以古老的仇恨为号召组织起来的民间力量,和未经验证的新思想突兀地、急功近利地结合起来的时候。
    

    新思想来得太突兀却又太性急,它在还没有培养起自己的力量之前,便跃跃欲试想大干一场。可这个新生儿又实在是太虚弱了,于是只好去找另一个与它有着暂时的共同语言的旧时代叛徒搭伙,它们就这样合伙推翻了它们彼此都看不顺眼的那个可恶而又倒霉的王朝。可这又有什么问题呢?新思想为了纯洁高尚的目的——至少它自己这么认为——把一切都豁出去了,但它所憧憬的未来却也因此而改变了样子。我们也只好说,那是个急功近利而又总是信心爆棚的年代,所以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们,大多也都有点二百五。 单从这个角度上讲,这场革命就注定了将是一场充满矛盾的革命,也就注定了将是一场不彻底的革命,它仅仅只是改变了旧时代的帝王体制,却并没能改变旧时代那些根深蒂固的帝王思想。这也就注定了必然还需要一场更彻底的革命来为它擦屁股。

    	
    

    说了许多闲话,但这,就是那个充满了矛盾的辛亥年的背景。

    我们知道,辛亥年的第一声枪响,迸发于武昌,然而其导火索却要遥远得多,那就是川汉铁路的主权之争。

    	
    

    川汉铁路源起于1903年四川总督锡良的建议。

    	
    

    那是一个国内各省都准备大建铁路,以便从洋鬼子手里争利权保主权的时代。锡良总督也怀着这样一个良好的愿望,打算在四川与湖北之间自建铁路,其动机是“所谓自办者,即不招外股,不借外债之谓也”,其目的则是“以辟利源而保主权”。锡良打算修建从成都起,经内江、重庆、万县、奉节、秭归、宜昌、至汉口的铁路,全长预计3000里,初步预算耗资将达白银五千万两之多。在锡良总督的推动下,1904年官督商办的川汉铁路总公司成立,并面向国内各界筹资。

    	
    

    铁路建设资金的筹集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方面,国家投入部分资金,以作为国有资产参股;再一方面,则为民间筹资:官绅商民自愿认购一部分股票;公司用已筹得的资金办实业牟利,以获得的利润参股;但最大的一部分,则靠在四川以租谷附征和征取货物厘金的方式筹集,这是一种带强制性的集资方式,全川无论是佃农、自耕农还是小债主,凡岁入十石以上的,均按百分之三抽取租股——以1911年清算结果来看,总共募集的资金近1200万两白银,其中租股竟占了四分之三以上。由此一来,当时全川七千万人民,大都与川汉铁路建立了最直接的,同时也是最现实的利益关系。所以最后几个并无力量的举人秀才振臂一呼,居然全川响动,天下崩溃,锡良总督是“功”不可没的。在这里,历史和锡良总督开了一个大玩笑,这个以巩固帝国为初衷的提议,最后恰恰导致了帝国的崩溃。

    	
    到1911年5月9日,情况发生了变化。清政府在洋鬼子们的强大压力下,惘顾各省已将铁路股权出售给国民的事实,贸然颁布“铁路干线国有政策”,打算夺取川汉等铁路的主权,改而出售给洋人。这种出尔反尔的行为,立刻激怒了全川人民——尤其让四川人生气的是,朝廷居然还大搞地域歧视,虽然一度允还股本,但“优于湘粤,独薄于四川”。湖南在朝中有人,广东则是全国的财税大省,朝廷不能不重视。四川什么都不占,要不想当这个冤大头,便只好靠闹腾了。
    	
    

    于是6月17日,以进士蒲殿俊、举人罗纶、秀才张澜等为首的“四川保路同志会”,在成都成立。蒲进士等人的打算,原亦不过保利权,争主权而已,但最后事态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这些秀才举人进士们大概也没有想到,他们的一个不小心,竟然推翻了整个王朝。

    	
    

    当时代理四川总督的,是长期搞财政工作的原布政使王人文。王大人很好说话,答应向朝廷申诉,但旋即两遭严旨斥责,最后还被撤职。接任川督的,便是刚平了川边回来的赵尔丰。赵尔丰素来以手腕严酷著称,早在建昌道任上便有“赵屠户”之名,朝廷以他接替温和的王人文,显然是要用强硬手段镇压保路运动了。 于是全川大哗,一场莠民和朝廷的对抗就这样开始了。

    但即便是以强硬著称的赵大人,面对当时的形势也不能不再三掂量,他也希望能够以双方都满意的方式解决问题。但赵大人不糊涂,不能代表朝廷也不糊涂,紫禁城里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们,不可饶恕地误读了天下大势,他们满以为只要赵尔丰再强硬一点,莠民们就会老实起来——他们还在拿着两三百年前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呢!于是北京城一再切责赵尔丰的软弱无能,并打算以端方代替他处理川事。

    	
    

    事态就这样一步步激化,使一个腐朽的老帝国崩溃的多米诺骨牌开始一块块倒下。 9月7日,被朝廷一再谴责为软弱的赵大人终于强硬起来,决定做出点成绩给朝廷看看。他诱捕了蒲殿俊等保路同志会头目七人,并准备处决。于是莠民们便群集督抚衙门前请愿示威,赵大人毫不妥协,断然下令开枪,遂当场死伤多人——说句闲话,被打死打伤的人中,有不少是手持香炉,头顶着德宗光绪皇帝牌位的。 对皇帝的幻想破灭了,和平商榷的希望也破灭了,莠民们被彻底激怒了,他们立刻演变成了乱党。接下来旬日间,各路保路同志军集结了二十万人,包围成都示威——这些人大多是依靠袍哥会党关系组织起来的,所以成分相当复杂。其中有些人原本还是山上的大王,手里有枪械脾气又火爆,一言不合便和官兵交上了火。朝廷闻警,立刻催调大员端方署理四川总督,并率湖广新军一协入川以资镇抚,同时还起用曾任川督的岑春煊入川会同办理剿抚事宜。

    	
    

    紧接着,下一块多米诺骨牌,也是最要命的那块,倒下了: 10月10日,武昌新军趁着端方大人出征的机会,发动首义,朝着两千年的封建帝制打响了决定性的第一枪。不管在整个过程中有多少形同儿戏的故事可以让我们在此后的岁月里闲嗑牙,但这场革命的历史意义终究是不容置疑的。

    	
    到这个时候,色厉内荏的朝廷终于撑不住了,它忽然变得温和起来,端方大人也在四川颁布安民告示,答应释放被捕人等,并允诺撤查赵尔丰等人。但此时老百姓们所要的,已经不再是这些个了。
    

    有乱党分子在端方大人颁布的安民告示上,每句添了两个字,表明了矛盾的不可调和性: 蒲罗九人释放(未必) 田周王饶参办(应该) 尔等迫切请求(何尝) 天恩果如尔愿(放屁) 良民各自归家(做梦) 匪徒从速解散(不能) 倘有持械抗拒(一定) 官兵痛剿莫怨(请来) 这不由得让人想起了房龙笔下的法国大革命:“当人们吵嚷着要得到‘A’时,国王指责他们,什么也不给。接着王宫被一群叫嚷的穷人包围,国王屈服了,答应给子民他们想要的东西。但到此时,人们要的已经是‘A+B’了。当国王在谕旨上签字,给他亲爱的子民‘A’和‘B’时,他们要求得到的,则是‘A+B+C’了,否则他们就要清洗整个王室。他就这样顺着字母表走下去,一直走上断头台。” 辛亥年的大清朝,也就是这样走上灭亡的,所不同的是,这个一直以征服者自居的朝廷,对它的子民们绝对谈不上什么“亲爱”。它之所以愿意妥协,也只不过是因为它的暴力实在不趁手罢了。它自己很清楚这一点,而它的人民么,也很清楚这一点。 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乱党分子,当然就更清楚这一点了。

    	
    四川最早独立的大城市,是川东的重庆府。
    

    话说当年中山先生在国内屡战屡败,只好退避日本寻求政治避难的那一段儿,也并没有闲着。他开始把目光转向内地,打算在大清帝国的腹地也放放火,所以极力结好四川袍哥,像重庆仁字袍哥张树三、川南义字袍哥佘竟成等人都曾是他的座上客。所以保路运动之所以能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最终促成满清崩溃之势,实在少不了这些受了中山先生教诲的四川袍哥煽风点火的功劳。 但不管中山先生如何礼贤下士,肯以洪门大哥的身份和四川袍哥们套交情,但偏偏就有一位在日的四川袍哥大爷,死活不肯卖他的帐。这位老兄是谁呢?他叫唐廉江,巴县人,《革命军》作者邹容同志的老乡,旧知识分子出身,袍哥中难得的读书人。那年头到处都重视读过几本破书的臭知识分子,所以这位老兄即便是嗨袍哥,也很受大哥们重视,二十六岁就当上了重庆袍哥首领。1900年,嗯,这一年是庚子年,唐大爷因为在重庆率兄弟伙打了教堂里的洋司铎,闹成了教案——那一年可不是到处都在闹教案来着?比起山西、直隶那些屠及妇孺的教堂血案,唐大爷才不过是打了个把人,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可后来八国联军进了北京城,吓着了老佛爷,于是朝廷只得顺着洋人的意思重办这一系列教案中的肇事分子,唐大爷也遭到巴县衙门的通缉,为了不给衙门里的兄弟伙添麻烦,他也只好跑码头避避风头。 他这一跑,就去了趟日本,在那里学习蚕桑和理化,不过身为袍哥大爷,单单学习养蚕种桑这样和气生财的牟利技术,终究是要被兄弟伙们笑话的,所以唐大爷也偷空学了点实用技术,比如说制造黑火药和硝化棉炸药。 虽然喜欢玩炸药,但唐大爷其实是个很谨慎的人,他顶瞧不起那些成天喊打喊杀,鼓动青年学生耍炸弹,玩手枪搞暗杀活动的家伙们。嗯,唐大爷后来还说了,他还顶反对在沿江沿海繁华都市搞几十百把个人的武装暴动,那简直就是没有一点成功希望的冒险么!在唐大爷看来,这种拿兄弟伙的性命不当回事儿的家伙,简直不配做大哥。

    	
    

    现在,我们知道为什么唐大爷瞧不起那个孙大炮了吧?所以他不去参加热血青年扎堆的同盟会,却去偏偏参加了会党分子组织的共进会,专门和前者唱对台戏。他还在日本主持开设了号称“神州山海国堂”的袍哥公口,还到处宣传说:内地各处都有袍哥,袍哥中亡命徒最多,只要能好好调度,就会发挥无穷无尽的力量。而且倡言清政府在内地力量薄弱,清兵中也多是袍哥,所以在内地发动革命,再加以里应外合,是最容易成功的。 唉,说到底这唐大爷他也不是反对革命,而是反对中山先生革命的方略来着。他瞧不起这种胡乱凑满几十个人十来条枪,就随便找个闹市口干一榔头买卖树名头,然后到处去圈钱的做法。唐大爷是讲义气的大哥,可舍不得这样拿兄弟伙的性命去开玩笑——可是他大概也没有想明白,这帮秀才为什么偏就肯跟着孙大炮去玩命流血?那种鼓舞了一个时代的理想,终究是一个袍哥大爷无法真正理解的。 不过唐大爷虽然方略不错——后来的武昌首义,就应证了他内地造反更容易成功的预言——但到底是个老派的土包子,认识不到现代宣传手段和政党理论在蛊惑人心上的重要意义,他只知道拉用江湖结义那一套老掉牙的办法拉兄弟伙,所以在扩大组织上始终处于下风,他门下那些自认是比较有热血的兄弟伙,也纷纷投奔同盟会而去。唐大爷见事不济,只得仰天长叹,泛舟西归,回到重庆继续当他的袍哥大爷去了。 1910年,唐大爷接受另一位袍哥大爷,同时也是同盟会员的石青阳的邀请,去浮屠关蚕桑所当了一年的教员,便又辞职赋闲,这时候已经是那个著名的1911年,也就是我们熟悉的那个“辛亥年”了! 这一年,是中国历史上天翻地覆的一年,说这是“天翻地覆”,不仅仅是指长达两千余年的封建帝制被推翻,更是指那个时代的人们在个人心理上,在伦理道德上,在政治经验上,在对未来的预期上都发生了剧烈变化的事实,那些站在新时代与旧时代交汇处的家伙们,英雄也罢,狗熊也罢,不管怀着怎样美好的理想与憧憬,都在那一瞬间,在现实的、激烈的社会震荡中,在灵与肉的艰难抉择中,傻眼了。 正在唐大爷傻瞪着眼,不知道是不是该积极投身到反清复明的伟大事业中去的时候,一帮企图谋反的秀才也找上门来了,他们打算说服唐大爷与之同谋。

    在这个天翻地覆的时代里,这些知书达理的秀才,也并不比袍哥们更明了未来,他们也没有少闹笑话。
    	
    

    话说当年朝廷办新学,于1903年废东川书院,就在书院的基础上,办起了重庆府中学堂(其位置就在今天重庆渝中区的洪崖洞,这里如今改建成了一个专门糊弄外地人的所谓古文化街,张培爵的纪念碑就树立在那儿)。在今天看来,这也就是个初高中程度的教育机构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在当时,这里却是新思想与旧思想成天打得头破血流的地方。 我们先看看当时的教学情况吧,从这里我们就可以看见那个时代有多少矛盾在积累孕育。

    	
    

    传统的国文教学自然是重点,但先生们讲授什么,却全然没有教纲可绳,完全靠个人即席发挥。于是有的先生讲大路货的桐城文章,有的先生讲晦涩诡谲的龚定庵,有的讲唐宋文,还互相指责对方瞎讲,莫衷一是。 如果说国文教学称之为混乱,那么数学课简直就是茫然了。当时的数学老师汪寿林先生,是老秀才出身,对西方数学知识素无所知,完全是靠自学成材,又没有像样的教科书,算术、代数也就罢了,讲到稍微复杂些的排列组合部分,便说不明白,只好整夜挑灯夜读钻磨眼,最后竟因积劳成疾而亡。最有意思的是汪先生去世后,川东师范学校的学生送来的挽联,上款称“先生”,下款居然称“学弟”——这到底算哪门子交情哪!于是这边重中也就老实不客气地把挽联退回去,问对方到底是教员送的,还是同学送的,不明确则不敢受礼。川师不肯认栽——说来也不奇怪,他们的教导主任可是革命党中有名的“三吵吵”朱三爷朱之洪哪!师承若此,理故宜然——强词夺理,于是双方大辩论一番,不欢而散,从此便不通庆吊了。

    	
    

    理化课老师当时在国内很难找,于是校方只好从“一衣带水”那边的“友好”邻邦,高薪请来一个叫藤川勇吉的日本鬼子授课,藤川鬼子相当敬业也很能花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谁叫理化课上总有那么多试验要做呢?买实验仪器,化学试剂的钱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而且不懂汉语的藤川,讲堂课还要额外搭配个日语翻译呢!唉,单从当时中日两国理化人才的数量对比,就可以看出大清朝为什么会忙不迭地废科举,兴新学了。附带说一句,乱党分子们用来制造炸弹的甲苯、硝酸等化学试剂,也是杨沧白等人从学校的理化实验室里弄出来的。

    	
    

    那年头的实验室,简直就是反清志士的兵工厂,天下皆然。连进士登科,堂堂翰林院庶吉士出身的上海爱国女学校长蔡元培,也搞这些歪门邪道,居然偷偷领着几个懂化学的学生造毒药,还“惨无人道”地拿家猫做实验,硬给小动物灌氰酸——据说实验相当成功,那只倒霉的猫当场为国捐躯。唉,这也就是在那个无法无天的年头罢,要放在今天,铁定又是一桩虐猫惨案了!先贤之所谓神圣,小子之所谓笑料,可以称之为悲剧。之所以出现样的悲剧,仅仅只是因为蔡、杨两校长生活的时代比我们早了一百年而已——凑巧在这一百年中天翻地覆,使我们落在了两个不完全相同的道德体系中。 所以我们不得不用怜悯与同情的眼光,去看待那些不幸落在另一个世界的迷惘的魂灵。

    当时考入府中的学生,大多收过相当程度的旧制教育,都有一定的古文底子,所以相当瞧不起那些虽有一技之长,但古文却不怎么地的先生们。比如说教植物的曾先生,就是这种风气的受害者。这位曾先生,原来本是在重庆天上宫出家的小沙弥,法号果能。话说那清末办学,有一项相当得罪菩萨的政策,就是每每提用庙产助学,果能庙里的主持舍不得捐款,干脆一咬牙自行出资送他去日本留学,于是果能和尚便将“僧”字改为“曾”字,从“僧果能”,变成了“曾果能”,就这样东渡日本求法去了。 无奈那年头世界潮流浩浩荡荡,大势之下,果能和尚终究也把持不住了。他不好好挂单云游访寺寻僧,却偏跟着东洋鬼子学了一堆歪门邪道的自然科学。等到他终于学成从日本海归,便跑到重中讲植物学。不过他早年没有受过正规的古文教育,去日本后又学的是植物学,自然古文底子就欠佳,以至于编的讲义很不入学生们的法眼。比如说,曾老师想描述这样一个事实:知道菜花的人很多,但知道菜花蕊中有雄蕊柱头的人很少——他就这样很坦率地写道:“今人但知菜之花者多,而不知绿色之球者鲜矣。”这话说得牛头不对马嘴,文言底子确实够呛,于是同学们大笑,认为果能和尚水平太差,便相约不去上他的课,生生地把他给气跑了。不过这位写不好文言文的果能和尚,居然也是个乱党分子,不信的可以去查查同盟会在日本的早期会员名单,就会发现这位果能和尚的名字。

    	
    

    同样的问题,也出在英语教学上。最初重庆府中学堂缺乏像样的英语老师,于是只得去请邮局的职员来打零工讲课——那年头邮局都是外企,这帮人既然给洋鬼子打工,口语还是相当流利的,只是语法和中文程度么,就不敢恭维了。某次某先生给学生布置功课,学生抗议说太多了,这位老兄便掉了句书袋:“不为不多也!”学生狂笑,先生也知道自己搞错了,情急之下英文脱口而出:“Today’s lesson is not too much!” 这样的英语老师,学生当然要瞧不起,这些学生刚从旧时代走来,深受传统教育的影响,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连古文都用不好的家伙,大抵是没有才气的,进而便推论这样的老师不值得尊重——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没有意识到,他们所推崇的这种化石般的语言,其实已经到了没落的前夜。所以他们更喜欢和崇拜的,是一位自学英文成材的秀才杨老师。这位杨老师,十五岁县考秀才便是“案首”,天资是没得说的,古文底子更是顶呱呱——说到师承,他可还是清末大名士王闿运的及门弟子呢——所以他来讲英文,每每将英文与古文参对,以便于这些重古文轻白话的学生们理解。 不过杨老师也有坏毛病,他不住校,所以上课每每迟到,整一个无组织无纪律。学生们颇有微词,于是一次便公推代表去请他以后准点。杨老师觉得学生不够恭敬,生气了,便跑到课堂上讲了一通师道尊严的话后,宣布罢教。这回学生们可傻眼了,最后派出代表去向他道了一歉,杨先生便又欣欣然地回来讲课了。 瞧,这就是那个时代的秀才风气!他们胸怀治国平天下的大志,却又不愿意接受现实纪律的约束,还总爱意气用事耍小性子标榜自己永远正确——即便是那些自诩为新时代开拓者的家伙们,也仍然满身带着这些旧时代的疮疤! 而他们,又将开创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呢?

     这位杨老师是谁呢?他名庶堪,字沧白,重庆府中的第四任监督,也就是相当于今天的校长了。他是同盟会员,所以一当上监督后,便大肆引进自己的同志,比如说把张培爵请来当学监,也就是今天的教导主任,把但懋辛请来教体育等等——这些人,都将是民国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
    

    这位教导主任张培爵先生,字列五,荣昌人,四川省城高等学堂师范科出身,是同盟会叛党中出名的积极分子。他老人家因为前几年在成都闹腾得太厉害,站不住脚,便转移到重庆府继续干革命,经杨沧白引进,入重庆府中学堂任教职。他颇喜任事,所以杨沧白曾开玩笑说,大家想知道什么叫做“朕即国家”吗?去看看张列五做事情就知道了。 一时间,重庆府中学堂,简直就成了同盟会乱党分子的大本营:同盟会重庆支部就设在府中学堂,主持一方造反大计的是大清朝秀才杨沧白,实际负责的,则是大清朝培养出来的师范生张培爵,连谋反用的大印,也是在学校里偷刻出来的。其它教育机构如川东师范学堂、巴县女子学堂、商业中学堂、体育学堂等等,也无一不是被同盟会乱党牢牢把持着的地方,连他们手里唯一算得上号的武装——几百条破枪,也是在朝廷的特意关怀下拨给学校用于军训的——唉,大家倒说说,这大清朝它不是冤大头是什么? 当时的大清朝重庆知府钮传善,对府中学堂里这帮穷酸秀才成天不务正业,却一门心思策划谋反的事情也有所耳闻,于是某日便代表朝廷找杨校长谈话。杨校长信誓旦旦地说:“重中的教师都是些文人秀才,‘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教师中保证没有革命党人,如果说有的话,那就只有我。”钮知府也是秀才出身,知道秀才们那点三脚猫的能耐,闻此也就一笑置之了。

    	
     就在成都城大乱的时候,重庆城里的杨沧白、张列五等乱党分子,也积极策划准备响应。但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他们所拥有的,不过是一群热血澎湃的青年学生,以及用于学生军训的几百支旧式毛瑟枪而已——就用这点力量来和朝廷斗?连这些热血澎湃的书呆子也清楚地知道那只是个笑话。
    

    实力不济的他们不得不到处找帮手。而那个时代最有势力的民间组织就是形同黑社会的袍哥,于是秀才们便直奔着袍哥头子唐廉江唐大爷家去了,但最终事实证明这是个不大不小的错误。 如前所述,唐大爷虽然不反对造反,但也绝对瞧不上这帮同盟会的秀才。秀才们先是建议唐大爷屈尊加入同盟会,唐大爷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然后他们又打算收买唐大爷,想请他有偿服务,唐大爷便请他们先付一万元的安家费……就这样,最后这帮穷秀才再也不敢找唐大爷商量一块儿谋反的事儿了。 唐大爷对当时的形势是这样分析的:同盟会这帮秀才们,平时一个个不是长袍大褂,便是西装革履,过着寄生虫生活,大难来时,都是贪生怕死、胆小如鼠的可怜虫。他们最可靠的武力,不过是体育学堂的学生军,百来条破枪,还没有实战经验,靠不靠得住还很难说。所以他打算再观望观望,要干就由袍哥兄弟们自己来干,完全没有必要去和本身毫无力量的秀才们合伙。 唐廉江虽然拒绝了秀才们的请求,但他仍然是同情革命的,而且他的拒绝也并不意味着整个袍哥组织都打算在这场革命中袖手旁观。袍哥组织身上那古老的血脉传承此刻发挥了作用,两百多年前的古老任务,和两百多年来的亡国之痛,终于让大多数人急迫地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了——在那个质疑旧时代,盲从新思想的大背景下,人们连信仰了两千多年的皇帝都可以抛弃,区区一个袍哥大爷又算什么呢?在秀才们的说服下,最后负责袍哥组织对外交际的红旗大管事况春发况五爷,和另一位袍哥大爷田得胜,终于动摇了,他们决定无视门规,瞒着唐大爷帮助秀才们谋反。在袍哥组织的活动下,很快城里的各处驻军均表示愿意支持革命,并提供了各种方便——他们不但把大炮的撞针弄坏了,甚至还把巡防营里的枪械也借给了乱党们。 正巧当时驻龙泉驿的一部分新军起义,遭到官兵的追赶,他们便在总指挥夏之时的率领下漫无目的地向川东进发——于是重庆城里的乱党们,便和夏之时取得联系,请他进军重庆以为外援。

    	
    就这样,重庆的乱党分子终于大起胆子来,决定造反了。他们给城里的川东道、重庆府、巴县这三大衙门的朝廷命官们发去最后通牒,要求他们于11月22日上午,到朝天观开会,否则后果自负。
    

    这是一场意气昂扬的革命,然而许多年后,当我们回过头来再看这帮穷酸秀才和袍哥大爷们鼓着腮帮子使出吃奶的劲倒腾出来的革命时,难免要笑掉大牙。 那一天,唐大爷特意带着自己的马仔跑出来看热闹——虽然没有参与谋反,但毕竟乱党分子里还有不少他的人,他不能不关心。平时不喝酒的唐大爷,特意在酒楼上找了个临街的座位,开始喝闷酒。不认识唐大爷的堂倌还特意跑来告诉他,现在大街上很危险的,大爷您慢慢吃,可千万别下楼去乱跑。 一杆绣着“汉”字与十八星纹的黄缎子大旗领着人群从街上涌动过来,掌旗的就是袍哥大爷田得胜。在他身后,是一群手拿春秋刀、羊角叉等各式兵器的袍哥队伍,再后面是手上抱着白毛巾包裹着的炸弹的炸弹队和敢死队,还有肩上扛着毛瑟枪的学生军,最后是挥舞着丈八蛇矛走在队后押阵的红旗大管事况五爷,大家意气昂扬,沿路高呼“中华民国万岁!”。 当重庆知府钮传善和巴县知县段崇嘉来到朝天观会场的时候(职务最高的川东道朱有基担心有生命危险,已经逃掉了),发现现场气氛相当热烈:朝天观门口,有二三十个学生,怀抱白布包裹的炸弹(事后查明其实都是罐头筒),后面一排人,头捆白布头巾,身穿青布打衣,有的怀抱大刀,有的手持梭镖,殿前一位穿短打装束英姿飒爽的大侠,正是握着手枪的红旗五爷况春发——况五爷这支手枪,事后证实,也属西贝货,乃是日本进口的玩具汽枪。 钮知府在“炸弹”的威胁下,终于毅然决定参与反清复明大业,他一边扭着杨沧白要他担保自己的身家性命,一边嘀咕着:“兄弟么,有此意,有此意……”讪讪地交出了大印。为了让老爷们义无反顾,袍哥大爷田得胜还亲自给他们剪掉了大辫子。 一场不流血的革命就这样成功了!看热闹的唐大爷追悔莫及,痛心地对自己的马仔说,老哥我耽误了你们的前程,你们现在赶快去投况春发,还来得及…… 唐大爷的话没有说错——尽管没有留下象沧白堂、沧白路这样的地理名词,也没有留下张培爵的纪念碑,但直到今天,所有研究过那一段历史的人们都不得不承认,这个被历史的灰烬深深埋藏的况春发,才是这场革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人物。虽然他没有自己的思想,但这场革命的成功却多仰仗于他所提供的力量——如果他愿意,他完全可以盖住书呆子们的风头。 然而他终究只是个袍哥,说得难听点,就是个流氓头子,更糟糕的是,他还是个相当高风亮节的人……他的作为让常人跌碎了一地的眼镜:他谢绝了军政府给他安排的位置,回到会仙楼继续经营他的“上青云”鞋庄,就连他倾家荡产组织几百人的队伍的花费,也分文不肯向军政府报销。从此民国史上就没有了这号人——他是历史的天空中的流星,虽然短暂,但却灿烂。他轻信了书呆子们所许诺的未来,也愿意用自己的牺牲去为新时代的到来开辟道路,但他没有想到,未来却完全不是憧憬中的那个样子!

    	
     象况春发这样的人物,在那个时代并不罕见,他们愿意牺牲自己的精神、肉体更甭说名利权位这些身外之物,去换取人民的觉悟、民族的进步、国家的强盛乃至于天下太平——修齐治平的古老理想,自朱家郭解以来的侠义精神,即便是在这个旧时代没落的前夜,也仍然在孕育着着圣洁高贵的灵魂。他们的风格不可谓不高尚,他们的理想不可谓不崇高,然而他们所得到的却是什么呢?那个时代的人们总是在诟病那些古老的思想,认为那就是让这个国家衰落的根源,所以要彻底地打倒她——但他们却从来不曾想起,那些让他们舍生取义,蹈死不顾,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伟大理念,又何尝不是源于那些古老的思想呢?
    

    他们简单地以一元化的观念去看待这个世界,以为非此即彼,非是即非,非君子即小人,却忽略了充斥着这个时代的迷惘背景——旧时代的是非标准已经崩溃了,而新时代的是非标准却还没有建立起来,谁是谁非,谁是君子谁是小人,都暂时失去了评判的标准。对与不对,他们其实并没有清楚的概念。 就这样,我们播下龙种,却收获了跳蚤。问题当然不在龙种,我们更应该去质问这块土地——因为,在充满愚昧的土壤上,无论你播撒什么,你所得到的果实都必将带着愚昧的影子。

    况春发们之所以能让旁观者眼镜跌落满地,正是因为他们的作为并不符合普通人的理念——也就是说,不符合这块土地上通常的行为逻辑。 通常的做法该是什么呢?另一位参加革命的大爷田得胜,给了我们一个绝妙的答案,就连当时的袍哥兄弟们自己,也为这个答案感到羞愧难堪——然而这就是现实,如果说田大爷做错了什么,那也只是他的方式太直白。 唉,我们还能说什么呢?他终究也只是个袍哥啊! 革命成功后,田大爷跑到军政府里,说他为了革命,组织了几百人的队伍,花了好几万块钱,还都是自己掏的腰包——现在革命总算成功了,他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就指望着能把这笔糊涂帐给报了。如果军政府不给他报销的话,他一定会惨不忍睹的破产,说到伤心处竟然跪在地上向秀才们耍赖,据说当时就连以“三吵吵”出名的朱三爷也傻眼了……最后田大爷终于如愿以偿,从府库里拿走了两万块钱。 这就是那个充满了矛盾的时代,这就是那些充满了矛盾的人物!他们向往着新时代的光明前景,于是嚷嚷着要埋葬这个可恶的旧时代——但他们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自己身上那些旧时代的印记。

    	
    颇有自知之明的袍哥们功成身退后,素来自以为是的秀才们瓜分了军政府里的大印——就象此时的袍哥大爷们完全不相信自己也可以管理国家一样,秀才们也完全不相信自己居然不会管理国家。
    

    杨沧白不肯出任都督,把位置让给了张培爵——他和“三吵吵”朱三爷出任高级顾问,但又规定:凡军政府诸事,非经与两高级顾问咨商不得颁行;夏之时则出任副都督,主管军事。一个叫做“蜀军政府”的新政权就这样建立了起来。 而朝廷派来镇压乱党分子的端方大人呢?他率领着那一个协的新军,走到成渝之间的资中,就再也走不动了——军中的革命党人已经得到了武昌起义的消息,也很清楚他们前方的成都、后方的重庆,都已经为革命党人所控制,如果他们还不表明态度,那他们就会进退两难。于是,在重庆革命党人的协助和鼓动下,新军将士杀掉了端方,并借道川东,返回湖北参加与清军的作战,此外还顺便替重庆的革命同党订了一票三万元的汉阳造军火——这批枪械,后来装备了熊克武的部队,熊部也因此成为蜀军政府系统的核心武力。 而成都的赵尔丰呢?他见外援无望,天下扰攘,也心灰意冷,召集成都士绅商议,最后把政权交给了乱党分子们,他们随即也建立了一个新政权。 这样一来,四川地面上就同时有了两个新政权,他们还都说自己就是代表民意的革命政府! 最后,经过多方协调,成渝两政府于次年2月合并,重庆的蜀军政府取消并入成都的四川军政府,蜀军政府都督张培爵赴成都任副都督,夏之时则找军政府要了三万块钱,放弃军职赴日本留学军事——属于他们的风云时代就这样匆匆地结束了。在他们看来,天下大势已定,太平可期,还有什么必要恋栈不去呢? 可是他们都错了!乱世,到这个时候这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乱世的王旗变幻
      
    

    此刻在成都城里欢迎副都督张培爵的,是四川军政府都督尹昌衡。 说到这位尹昌衡,在下实在有点难以启齿,因为该老兄实在是有点“那个”。咱们还是先看看该同志的履历再说话吧! 尹昌衡,四川彭县人,1884年5月生,父亲是教私塾先生,外公是个举人,所以从小受的都是旧式科举教育,颇称聪慧。到十七八岁上,本该考秀才谋个正经出身了吧,却又偏偏碰上张之洞、袁世凯、岑春煊这帮坏蛋倒腾着要废科举,于是小尹无奈之下只好从军——若干年后,前清举人胡汉民先生,在和进士谭延闿、江霞公,秀才汪精卫同吃“太史蛇羹”时,于酒酣面热之际,对废科举事件作了一个相当精辟的评价:“若不是废科举,谁还来革命!” 这大概也正是小尹此刻的心境写照吧! 1902年,小尹考入四川总督岑春煊办的四川武备学堂。次年,又由岑大人以高材生保送日本留学,先入振武学校,后升入士官学校第六期步兵科,1909年毕业回国。回国后在京应留学生考试,赐步兵科举人出身,补授“协军校”(相当于少尉军衔),不过论实任么,只是个小小的司务长,管的事儿也和弼马温差不多少。尹司务长对此颇为不满,遂跑到广西去找老关系——岑春煊当年从四川总督位上离任后,转调两广总督,所以尹司务长有不少老熟人此刻正在广西做官——谋得广西督练公所编译科科长兼干部学校教官,但仍然不满,经常使酒骂座——不但众目睽睽之下骂大清朝简直没有存在的理由,而且还在一次酒宴上把广西提督龙济光给揍了。 龙济光这厮倒不是什么好人,此前孙中山先生就在镇南关革过他的命,被他撵跑了,以致走投无路,最后只得出洋逃难;将来护国军也要革他的命,大名鼎鼎的代总统李宗仁,鼻子还挨过他一枪,抖掉了好几颗牙,直到抗战还在做手术,足见此人是革命党人的对头——不但反对革命,而且老早就蓄谋破坏抗战大业。现如今,尹科长打他一顿倒也是相当革命的行为——但问题是,尹科长您这动手也太早了点啊!辛亥年那还有一段呢…… 因为以小小一个科长的身份打了身为军区司令兼一品大员的广西提督,所以尹科长不得不挥泪告别了他那些大有出息的学生——也就是后来的桂系军阀头头如李宗仁、白崇禧、李品仙之辈了,重回四川混日子。当时的四川总督赵尔巽收留了他,委为四川督练公所编译科长兼四川讲武堂教官——辗转了几千里地,还打了一个提督大人,尹科长还是尹科长!尹科长这个不高兴啊,真是没法儿说了。 没办法,先混着吧!


  4. 某人临时感叹号   在小组 2047 发表文章

    民国史--漫谈民国政治史--民非明(原载:天涯社区),帖子状态:已太监

    一、引言

    笔者并不懂得如何写历史,也没有足够的文学功底来描绘人物形象,揣测心理活动,但以我看来历史其实是用来谈而非用来写的,因为每个人眼中都有一段历史。因而本文是谈历史,而非写历史,议论居多而描述为少,较之故事体例似缺乏生动活力,但历史脉络,发展规律则有过之,愿意思考者似有可能引发共鸣。但为了迎合大多数读者,笔者力求文字生动而不生涩,谈史而不论史,所以凡有对此段历史感兴趣,并愿意思考者可一读。

    民国是一段有争议的历史,其中的重要人物也随着近段时间甚嚣尘上的翻案风越发显得善恶莫辨,这是正常的,有争议的历史是健康的历史,大一统的历史其实才是病态的历史,历史本身就是见仁见智。但是,随着多角度的思考,人物开始显得丰满,人们心目中的幻象开始破碎,神话开始终结,这段历史变得愈发复杂。本文的目的并不是让民国政治变得复杂,而要让它变得简单,真正的大师善于将复杂的事物简单化,我不是大师,但要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政治其实很简单,局中人勾心斗角,使尽解数无非是为了利益,在政治中,或有为了理想而战者,但大多数冒着风险,提着脑袋上阵拼杀的政客都有着最现实的目的,那就是利益。但是政治也很复杂,因为所有局中人都不会以真面目示人,其中充斥着伪善和真恶。没有人是清白的,就如同进入娱乐圈的没人是清白的一样,所有人都懂得厚黑,只是每个人胆量,道行不同,所以显得有人清白,有人丑陋,而真正的强者永远拥有最恶的手段和最善的外表,这是善与恶真正的无缝的链接,链接这两端的叫做欺骗。

    民国是近代史,政治也打上了意识形态的烙印,真与假,是与非都隐藏在下面,其实中国的历史何尝有过任何改变,民国的政治也只是历代政治的延续,最终的结果也证明,在中国的舞台上,读二十四史永远会比喝洋墨水管用,因为这是中国式的政治生态,这是中国的游戏规则。

    好了,闲言少叙,我们开始吧。因为是谈史,所以文体较为自由,但相信也更为直观,我们要探讨的只是一段简单的历史。

    二、民国政治版图概况

    我们详细接触一段历史之前,很有必要梳理一下我们的思路,弄清楚这段历史的总体架构如何,这样才有助于我们更好的来考量这段历史——只有轮廓清楚了,才能更好的观察在其影像。我们看一部电影,总是要了解电影的主要角色以及重大戏剧冲突,然后才能细细品察其中滋味。那么我们就首先来介绍一下民国历史这部戏中的主角,配角以及重大戏剧冲突。

    一、民国历史中的主角

    北洋军阀

    在这部戏里,扮演主角的主要是三个政治集团,北洋军阀,国民党和共产党。

    首先说说在这部戏的前半部里担任领衔主演的北洋军阀。北洋军阀的老头子是袁世凯,作为这个政治集团的创始者,在民国早期,袁世凯堪称是中国政坛上执牛耳的人物,与另一个主角国民党中的老头子孙中山一道并称绝代双娇。只是后世对二人评价迥异,袁世凯是绝对的丑角,而孙中山则变成了一个神圣的符号,究竟为何,下文中自见分晓。但是老袁虽然掀起了不小的风浪,也做了一段时期的老大,甚至还当了几天皇帝,但是此人终究是历史的匆匆过客,皇帝没当几天就一命呜呼了,留下了一地鸡毛(貌似这个词通常用来形容中国足球,但是当时的民国也基本就是这个感觉)。

    老袁走后,他的几个大腕级手下当然也是个个谋求曝光,抢当头号男主角,试图成为乱世之中的救世主。

    这些人中扑腾的最欢一开始风头最劲的当属皖系老大段祺瑞,但是日中则昃,月盈则亏,老段的皖系也是北洋中最早失去竞争力的。老段自己性情刚猛,连自己的手下也不找个踏踏实实互补一点的,头号心腹徐树铮跟老段的性格也是一模一样,眼高于顶,谁都瞧不上,但就是练兵打仗不靠谱,让老段经营多年花钱无算的军队打了水漂,跟吴佩孚交战居然一触即溃,急得老段差没自杀,自此段氏元气大伤,基本丧失了逐鹿天下的资本。

    比较窝囊的是当代著名笑星,年年都上春晚,号称在相声界我演戏演得最好,演员里我导演导得最好,导演中我编剧编得最棒的,玩的就是综合实力的冯巩的曾祖父冯国璋,此人为直系初期的首脑,在北洋三杰中被称为狗(老段是虎,还有一个在政治上飘忽不定的王士珍是龙)。为什么说他窝囊呢?因为他的地盘主要是长江流域,但是做了几年民国大总统还是在段祺瑞的地盘,在别人地盘想充老大当然日子不会太顺溜。当然说他窝囊最主要的还是自己的接班人实在不够能耐,女婿李纯居然被自己的部将齐燮元给搞掉了——当然了,官方说法是自杀,在那个年头就已经流行被自杀了,看来现代的任何事情都是能从过往找到影子的。而且,在北洋诸人中,冯国璋是最早追随老主子而去的,忠心可鉴。

    北洋军阀中存活时间最长的还属张作霖的奉系,二代掌门其长子小六子张学良居然成为了世纪老人。奉系一度控制了北京,不过那时已经是北洋军阀走下坡路了。张学良易帜保留了东北军,但是西安事变后张公子被蒋公软禁,缺乏二号人物的东北军也就基本解散了。张作霖死的很壮烈,可以说他是为了自身利益,但是也可以说是为国捐躯,但总之他没有低头,不像其子张学良一听说关东军发动兵变就吓得赶紧把东北给弃了。不管怎么说,老张是因为没有答应日本人的条件,才最终被关东军炸死。可怜的是,儿子没有能为老子报仇,反而畏敌如虎,这估计也让老张死不瞑目。

    最有戏剧效果的是二傻子曹锟,别人在袁大头面前至少还能维持一定的尊严,唯有他见了老头子就觉得自己是个奴才,老头子训话从来连个屁都不敢放——但是哪个孙子不是从爷爷当起的,爷爷死了,孙子就要变成爷爷!所以,当爷爷一直是曹锟的梦想,他想当总统都想疯了,国家元首啊好歹,曹家祖坟上得烧多粗的香才能有这天,光宗耀祖,谁不想?老头子能当皇帝,老子还不能弄个总统干干?结果就出了民国历史上最找乐子的丑闻——贿选。曹锟终究只是个奴才命,所以就算用尽机巧最终也难偿夙愿,他的下场就是被手下冯玉祥扣住软禁。

    其实,不管从财力还是军力上来讲,直系都是三大派系中最差的,之所以还能取得一定成绩,主要还得归功于北洋中最擅长打仗的吴佩孚。当然了,吴佩孚控制兵权也导致直系内部斗争激烈异常,保曹,洛吴,津王(王承斌)各自为阵,闹到后来曹锟的傻弟弟曹锐居然想要借张作霖的手干掉吴佩孚——幸亏曹锟在大事上从来不犯傻。

    当然了,直系中跟吴佩孚不对付的不光是曹锐,最著名的不对付的是冯玉祥,这个人很牛啊,牛到什么地步呢?民国时期的三大主角中他都混过,翻脸比翻书还快,堪称投机到家的人物,但是官方史书居然对他评价还不低,这主要还是他最后一个主子是共产党,而且颇有民族气节。冯玉祥在民国堪称是经历最丰富,思想最开放,路子最活份的人物。

    当然,到了接近北伐之时,直系又出了个孙传芳,但是此人出道太晚,资历不够,一生功业犹如昙花一现,他的名字很不幸的就跟北洋时代的结束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所以充其量他在北洋系中也只能算得一个重要的过渡角色。

    这就是北洋系的概况,闹得最欢、死的最快的段皖;做总统做得憋屈,女婿还被自杀了的冯直;发迹一隅,历时最长的张奉;以及内讧不断,风光一时的曹直。最终北洋诸系就在自己内院的打打杀杀,乱乱哄哄中被国民党北伐赶下了台,这是历史的必然,因为中国大势,总是分久必合,中国历史上的乱世都是军阀混战,但是没有一个军阀能够长远,由乱而治总是历史的潮流。可惜的是,打败北洋军的国民党也没有能够达到治的效果,他扮演了中国近代史中的过渡角色,最终为共产党做了嫁衣。

    国民党篇

    你方唱罢我登台,历经多年艰苦,终于找到外国势力扶持的国民党在苏联的帮助下北伐成功,结束了由北洋系操纵时局的局面,多年的小媳妇终于熬成了婆婆。

    国民党的前身是推翻满清的同盟会,经宋教仁改组变成了直至今日还活跃于中国政坛的国民党——虽然国民党在大陆失去了发言权,在台湾前几年也被压制,但在矮子里拔尖的台湾政坛,国民党还是又起身了。

    先说说同盟会,顾名思义,只要有反清志向的团体和个人都是同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在高呼民主共和但却曲高和寡的孙公眼里当然是最重要的道理——没钱没人,只有主义能够推翻满清吗?理想是一码事,但现实又是另一码事,所以就跟共产党一直提倡的统战一样,反清也得搞统战,而同盟会就是统战的产物。

    但是杂交的政治集团毕竟不像杂交水稻一样能够优质地解决问题,搞统战的同盟会人员复杂,龙蛇混杂,尤其是缺乏向心力,基本上各地各干各的,缺乏必要的统一管理,弄得武昌事成之际,名义上的领袖孙中山居然还在国外宣传他的主义。这样一个松散缺乏明确政治方向的集团是当然缺乏战斗力,就算是推翻了满清,也只能让局势导入后满清时代,他缺乏改变社会结构,解决中国沉疴的实力。所以同盟会推翻了满清——到底是谁推翻的,是同盟会功劳大还是袁世凯功劳大其实是值得推敲的——但是却没有能够改变中国,除了剪了条辫子,其他的一切照旧,地方长官没有变,实权人物也没有变。

    同盟会达到了同盟的目的——推翻满清之后,人心涣散,失去了政治目标,组织名存实亡,于是理想主义者宋教仁决心对同盟会进行改组,他联合其他一些中间政党如国民公党,国民共进会,共和实进派共同组建了国民党。醉心于政党政治,并且确有其才的宋教仁试图依靠政党民主的方式来控制政权,当然,最终的结果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了,尽管作为选举工具的国民党遭受了强权的打压,但是作为一个现代政党的国民党却因此得以发展壮大。

    民国时期的中国,洋人在政治舞台上扮演了裁决者的角色,但凡能最终成事的政治集团都必须得到洋人的支持。史家在评价武昌起义之后革命党的裁军举措时通常将其当作资产阶级软弱妥协的例证,但是军队需要军饷,连政府开销都没有的革命党拿什么养活军队?以前可以通过华侨筹款,但是现在既然满清已经灭亡,还拿什么理由去筹措款项?没钱还谈什么?

    那么北洋军阀的钱是哪来的呢?当然是向国外的贷款,其中最积极的当属日本,袁世凯,段祺瑞,张作霖等人均是得到了日本的财政支持才得以应付消耗巨大的战争——但是,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借款所付出的通常是矿产的开发权和铁路的建造权。孙公虽然为了博得外国友人一笑费尽心力,什么都愿意谈,但无奈其基础太差,扶持成本太高,所以尽管孙中山很卖力,但还是毫无音信,到后来孙中山生气了,便把不合作的洋人签署的条约定性为不平等条约,其实此不过为哗众取宠耳。

    国民党真正具备逐鹿天下的资本是在得到了苏联的支持后,办了黄埔军校,有了自己的军队,然后才有了纵横天下的能力。至于苏联为什么会貌似无条件的支持国民党,这是我们下文要探讨的话题,这里就不展开了。

    好,闲言少叙,在简单介绍了国民党的发家史后,我们就要请出在民国时期国民党内纵横捭阖的头面人物。

    首先是国父孙中山,作为一个少有的得到国共两党共同承认的政治人物,孙中山一生可谓际遇坎坷,败多胜少,但其一生不屈不挠,屡败屡战,旺盛的斗志和勇气堪称第一。但是,对于孙中山的负面评价近来也有所抬头,而笔者呢,对孙中山其实也无好感,用清廷戏谑孙中山的词来说,就是大炮,名不副实。

    但是孙公并没有交代后事,他死后,蒋介石,汪精卫和胡汉民各自为阵开始争夺国民党内的头把交椅,这个时候政坛上最本质的规则开始显灵了,就是实力决定一切。

    最终成为国民党首席的是蒋介石就是实力派典型,比起偶像派汪精卫,老戏骨胡汉民,蒋介石拥有其余二人不具备的枪杆子¬——枪杆子里出政权。尽管党内另两个人比蒋介石拥有更雄厚的政治资本,从威望,资历上来讲,胡汉民和汪精卫都强于蒋介石,蒋介石能脱颖而出就在于他拥有另两个人所不拥有的军事资本。蒋介石大概是中国历史上争议最多的人物了,但是在民国舞台上,他和一生的对手毛泽东一样是绝对的主角。就跟前辈孙中山败给袁世凯一样,蒋介石也败给了毛泽东,所不同的是,孙中山败于袁世凯是实力不济,而蒋介石败给毛泽东则是纸面实力以外的东西,这个将是本文日后重点探讨的东西。

    汪精卫由于最终投日叛国,是一个基本被忽视的人物,而实质上,在孙中山逝世后,他的政治集团才是正统,也得到国民党内大多数政客的支持。

    胡汉民尽管也自成一派,但是年龄和性情所囿,最终行之匆匆,没有能够更多的在民国留下自己的足迹。

    从军事集团而言,国民党内主要分为蒋介石的黄埔军,李宗仁、白崇禧的桂系,阎锡山的晋系,以及从直系军阀中蜕化出来的冯玉祥的西北军。在早期,东北军是这几股势力成败的裁判,但是随着西安事变,东北军最终瓦解。一直能够贯穿民国始末的只有黄埔军,桂系和晋系,而三姓家奴,投机分子冯玉祥的西北军最终也是支离破碎。这几个集团的当家老大当然也是民国的重点角色。

    当然还有一些角色也在国民党内部举足轻重,比如黄埔系的二号人物何应钦,以及控制党务的陈果夫,陈立夫兄弟等等。

    作为民国历史中的正统政权,国民党对中国影响甚巨,但是对国民党在民国中的表现目前脸谱化比较严重,如何正确的评估国民党也是我们要探讨的话题。

    共产党篇

    最终结束民国乱局的是共产党。共产党能够在竞争中突围可以算是一个奇迹,一个需要通过长征这样的大规模战略性撤退来保存实力,在井冈山也仅仅是星星之火的政治集团居然最终上演了惊天大逆转,最终燎原,这在中国历史上也实属罕见。共产党何以取得逆转?这是民国史最重大的课题,在这不做详述。

    乱世之中,要想脱颖而出是困难的事情,对于一个政治集团而言,问题通常来源于两个方面,一个是内部矛盾,一个是外部威胁。要能够同时擅长内斗和外斗是困难的,中国历史上有很多例子都说明纵横捭阖的战略家不一定会勾心斗角,比如南宋初年的著名将领岳飞。但是共产党是幸运的,他们内部最好的战略家同时也是最好的阴谋家,这样的人物一旦出现,就标志着一段乱世即将终结。

    毛泽东就是这样的人物,一开始他并没有掌握共产党的政权,共产党被第三国际以及其代理人把持,但是毛泽东最终在内部的争斗中脱颖而出,取得了共产党的控制权。毛泽东擅长利用政治路线斗争和权力斗争相结合的方式致政敌于死地——在这方面,毛泽东虽然不是发明者,但却是最好的使用者。在建政前后的多年中,毛泽东一直将这件武器当成是政治斗争的法宝,并因此赋予权力斗争以合法性。当然,毛泽东在民国时期更出彩的地方显然是他的战略眼光,他的很多对中国问题的看法现在都已成为经典,在民国的舞台上,毛泽东以一种接近于神的姿态存在,因为他的几乎所有看法和策略都取得了成功,他证明了他比所有人都看的更深更远,他无疑是民国历史上最大的主角。

    除了毛泽东,在共产党集团中,可以一叙的人物还有很多,大多是军人,由于民国时期中共最大的任务就是武装反抗,所以军人是共产党集团在民国时期最风光的集团。建政之后论功行赏册封的十大元帅十大将是这些军人中的翘楚,也是共产党能够最终夺取政权的中坚力量,如果说毛泽东是总设计师,那么这些人就是最好的执行者。马云说有主意不如有执行力,在政治舞台上,主意和执行力同样重要,主意是灵魂,而执行力就是躯壳,偏废不得。共产党的成功就在于他们有一个对局势洞若观火的战略家,同时还具备一大批能将战略方案付诸实施的实干家。

    共产党是民国主要集团中出道最晚的,但是却摘走了最后的樱桃,有时候,真命天子并不总是在一开始就闪现耀眼的光芒,能够找到并抓住机会的才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无疑,共产党就是这样的真命天子。

    二、民国历史中的配角

    民国是中国激烈转型和变革的时期,这段历史与中国之前历史中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国外势力左右着中国的局势。

    在民国舞台上,主要的国外势力是日本,美国以及苏联。虽然最早打开中国国门的是以英国为代表的欧洲诸强,但是经历了一战风波后,诸强损失惨重,在中国的影响力也打了折扣,日本,美国和苏联趁机成为了左右中国局势的最大力量。这三个国家无疑是民国历史中的出色配角。

    将配角扮演到极致甚至还抢戏一度成为主角的日本是对中国现代史影响最大的国家,对于殖民地遍布全球的老牌列强英法等国而言,中国只不过是远东的另一个市场而已,但对于日本,中国就是他们征服全球的战略基地。

    北洋系就基本是日本扶持起来的,袁世凯,段祺瑞,张作霖的主要财政来源都是日本的借款,每次打仗他们基本都要求日本松松腰包,日本每次也都慷慨解囊——但不要以为日本是冤大头,日本借钱出去当然也会捞到不少好处,忍不了日本诸多条件的张作霖就死在了日本人的炸药里。但是经过北伐,北洋系完蛋了,日本的日子还得照过,所以他们不甘寂寞,在东北扶持了一个傀儡皇帝溥仪,建立了伪满政权。但是,一个东北还满足不了日本的胃口,日本还要整个中国,所以就发动了历时8年之久的侵华战争,试图侵吞中国。

    日本在中国的轨迹是逐渐从幕后走到台前,从编剧干到导演,到最后干脆自己上阵做演员,所以说把日本列为配角其实还是有些委屈了日本。

    美国其实一开始在中国的地位并不咋地,最早还要求门户开放,利益均沾的小弟自从在一战发了一笔洋财,借着欧洲诸强饱受战争侵扰之际就开始在中国的舞台上逐渐增加戏份。等到蒋介石抛弃苏联,投入美国的怀抱,开始“中美合作”,美国正式确立了在中国的地位。和日本孜孜以求现实利益不同的是,美国更多的是追求战略利益,就跟美国目前在台湾问题中扮演的角色一样,更多时候美国是要做一个大哥,而不是直接越俎代庖。

    所以美国在民国史上一直是一股幕后力量,对中国的影响也远不如日本来的直接,但是没有人能够否认美国在中国政局中的重量级地位。

    比美国还追求长线利益的是苏联,因为无产阶级政权是世界政治中的异类,苏联需要寻找盟友,而近邻中国正好被他看上了。当时,孙中山的日子过的也是相当的苦闷,缺乏军事人才,没有自己的军队,北伐又没有钱,前一段重点培养的陈炯明居然还造反了,想想孙公的一辈子也真是不如意,就没过几天安生日子。所以苏联和孙中山的结合可以说是两情相悦,各取所需,苏联找到了盟友,孙中山也找到了友邦。促成国共合作,帮助孙中山建立黄埔军校,扶持蒋介石北伐,在那个年头,苏联可以说是中国土地上最大的赢家。可惜风云突变,蒋介石去了趟苏联之后,觉得苏联也非善类,早晚必有非份之想,居然在北伐即将胜利之时,换了个主子,连本来以为是铁板的汪精卫也不甘示弱,好像谁不清共,谁不跟苏联划清界限,谁就不配当国民党员。苏联这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只能从国民党的热灶转烧共产党的冷灶,但是一开始还能控制的中共居然开了个遵义会议后就宣布自己要单干了,不想让第三国际瞎掺和了,自此,苏联在中国高级顾问的角色彻底划上句号。

    一开始苏联对中国的事务可以说是强势介入,是一个有相当发言权的顾问,但是毕竟对中国缺乏了解和认识,这个角色最终也没干长,留下的也只是和中共的亲善关系,而跟蒋介石嘛,呵呵。

    蒋介石和苏联的关系那是相当的扯淡,自己首先和苏联划清界限,忘恩负义,然后苏联展开报复,扣住他儿子迫使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一来一回算是有私仇。让蒋介石对苏联难以忍受的是,当年为了让苏联红军进军东北,蒋介石答应了苏联的一系列要求,包括苏联在东北的权益以及外蒙古的地位问题,但蒋介石也要求苏联放弃对共产党的支持,结果嘛,蒋介石是有苦说不出啊。所以,蒋介石一辈子最恨的国家就是苏联,本来印象就不好,加上国仇家恨,梁子结的那是相当的深。

    以上三国是民国时期对中国政治影响最大的三个国家,当之无愧的主要配角,原来晚清时期的中国领土上的主要受益国纷纷淡出中国事务,而这三个国家则是越陷越深。洋人堪称是民国政治舞台上的头号配角。

    那除了洋人,还有哪些配角呢?当然主要是一些思想界人士,知识分子,民主人士,但是他们的作用体现的比较隐性,不作为主要角色介绍。

    三、民国历史上的重大戏剧冲突

    介绍了主角和配角,也该讲讲戏本身了。民国历史上主要的几次决定性的戏剧冲突,最终塑造了民国局势的主要是四次战争,一是辛亥革命,二是北伐战争,三是抗日战争,四是国共内战。

    辛亥革命篇

    辛亥革命的重要性大概无需我赘述了,最起码,没有辛亥革命,就没有民国这个名词了,但是辛亥革命除了创造出民国这样一个名词,还做了什么呢?基本上,中国没有皇帝了,这个很了不得,因为中国有皇帝的历史已经有了几千年了,具体是几千我不清楚,也不想考证,反正很长就对了。那么皇帝这个名词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最大的意味就是稳定的家族世袭统治,请注意着眼点,是“稳定”,蒋介石也搞世袭了,把位子给了儿子,张作霖也把位子给儿子了,但是,最终这样的世袭没有能维持三代,最高统治者的家族性受到限制,这在中国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了。

    但是过分夸大帝制消亡的作用也是不客观的,因为皇帝是没有了,但是贵族集团的世袭统治依然存在,时至今日,我们的国家也依然是这个统治思路。虽然每年也搞科举取士,但是终究元帅的儿子依然是元帅,这样的大形势是不会变的,东方社会嘛,就是这个样子的。你看看日本,他们也是这个德行,现任首相福田康夫的老子是前首相福田赳夫,前任首相安倍晋三的老子是前自民党重要派系岸派的老大安倍晋太郎,外公是前首相岸信介,外叔公是前首相佐藤荣作。政治上的贵族世袭统治在东方社会本身就是一个长达几千年的现象,一时半会当然也改不了,所以还是慢慢来吧,可以安慰的是,我们的胡哥至少还是庶族的嘛——尽管我们的下一任老大是贵族的。

    好了,扯得有点远了,我的意思是辛亥革命结束帝制是很伟大,但是类帝制依然存在,所以对其评价太高太低都不合适,中性一点吧。

    但是,似乎辛亥革命除了开启一个新时代之外,其他都没有变,各国在中国的权益依然得到承认,满清时代的爷爷依然还是爷爷,孙子依然还是孙子,整个社会结构没有大的变化,所谓的民主政治的尝试也很快遭到强权力量的弹压。所以说,历史书对辛亥革命有个评价还是贴切的,就是不彻底。至于说为啥不彻底,这是我们以后要讨论的。

    从辛亥革命中得到利益最大的不是革命党,而是袁大头,老袁本来被贬回家钓鱼去了,结果革命党一闹唤老袁又被载沣三请五请的请回来了——老袁现在牛了,跟诸葛亮一样摆架子。好容易袁世凯回来了,载沣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因为老袁压根就没想做清朝的忠臣——这老小子可不是曾国藩,最后一合计,清皇帝退位,老袁当民国大总统。

    老袁当上民国大总统就标志着北洋系开始掌握中国的局势,就算老袁死了,他的一帮手下也是牢牢的控制着中枢,不容革命党——现在已经变成国民党了——插手。

    北伐战争篇

    结束北洋系好日子的是民国的第二个重大戏剧冲突——北伐战争。其实,孙中山早就想北伐了,但是一直以来没钱没枪也没军事人才,好不容易跟张作霖谈拢了联合夹击吴佩孚,陈炯明又造反了,等到真正开始北伐,孙公已经是入土为安了。但是孙中山给北伐打下了基础,跟苏联合作办军校,请苏联顾问,联合当时还不咋地的中共,这也算是孙公忙活了一辈子最有成就的事情了。

    当然了,北伐军还是以摧枯拉朽之势干掉了孙传芳,吴佩孚的势力,张作霖被炸死后张学良易帜,至此天下一统,北洋军统治天下的日子一去不回头,民国从此改姓蒋。

    可以说,北伐还是成功的,但是北伐也只是取得了形式上的中国统一。首先,国民党内部分裂,蒋介石和汪精卫分别在南京和武汉建立政权,公开打擂台,当然还包括之前早就分出去的西山会议派;其次,蒋汪先后对共产党说拜拜,第一次国共合作宣告终结;再次,北伐中联合的几股力量出幺蛾子,谁也不服谁,搞到后来,老蒋和桂系,晋系,西北军干了一架,虽然打架打赢了,但是蒋介石也没有获得实质上的所有地盘,至少在华北,东北,西南,西北这几个地方老势力依然还吃得开;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共产党去开发广大农村,搞土改闹割据去了,虽然和国民党离婚很痛苦,但是共产党却因此发现了新的机会,没有国民党,我们要活的更好。

    综上所述,北伐最大的意义还是结束了老军阀的统治,确立了国民党的统治地位,但国民党的内部矛盾,在中间的清共也埋下了最后失败的种子。用物理学术语来讲,北伐造成的中国统一的局面是不稳定平衡,中国的各派势力还将面临着继续洗牌的过程。

    抗日战争篇

    收起嬉皮笑脸,日本侵华是中华民族历史上的空前灾难,对中国人造成的创伤不是简单的道歉不道歉,参不参拜靖国神社可以弥合的。中国人是宽容的,但是中国人不是二傻子,不是今天被你干完,明天就可以和你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

    我从来也不相信什么中日友谊源远流长的鬼话,这种东西骗骗小孩还是可以的,但是面对有文化的中国人来讲,这种东西基本就是鬼扯。谁不知道从丰臣秀吉时代开始,日本就瞄上中国了,谁不知道日本历来把侵华当成是基本国策,明治天皇的遗策中就有此类表述——也就是说,当日本觉得自己可以跟中国扳扳腕子了,他们就再也没有放弃过侵吞中国的念头,这样的国家和我们有传统友谊?政治宣传也得有限度吧?

    当然了,本人并不是愤青,我对日本人更多的是钦佩,这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甚至说,目前为止,我们还不够做日本对手的资格。我们落后了,但是就跟当年日本学习我们一样,我们现在也要学习日本,师夷长技才能制夷。

    好了,牢骚就发到这,收住了。

    抗战对中国政治势力的洗牌效果可以说是决定性的,眼看已经跌到谷底,还差半口气的中共因为日本侵华又活了。蒋介石认为攘外必先安内,这个说法有错吗?看看中共在抗战8年当中的成长我们就知道,为什么日本人把刀架在了蒋介石脖子上他还念念不忘剿共,不剿行吗?共产党的生命力之旺盛,给把野菜就能白白胖胖的特性,蒋介石实在是十分忌惮。最后也证明,蒋介石的顾虑完全没有问题,是有先见之明的,毕竟对与蒋介石的国民党集团而言,日本人和共产党是一个概念,政权的最大特性就是排他性,特别是双方都有军队的情况下。

    对蒋介石而言,日本人终究是要走的,国民党真正的敌人是目前看似已经连续跌停的共产党,但是共产党差的只是一口气,给他缓过来,他就能连续飘红。

    抗日战争促成的国共第二次合作就是让共产党缓了一口气,这口气缓的恰到好处,张学良和杨虎城成了共产党的最大恩人,自此共产党武装有了蓬勃的发展,最终成燎原之势,在国共内战中击败国民党,成就大业。

    当然了,官方经常说共产党是小米加步枪打败了飞机加大炮的国民党,这样的宣传口径欺骗性太强了,在共产党小米加步枪的时代,共产党是被国民党追的四处跑的,但是抗战一结束,在东北接收了日本70万陆军物资的共产党还是当年的吴下阿蒙?要说蒋介石恨苏联,这批物资是苏联给共产党的,同志们想想,在内战中最出彩的共产党军队是谁?是林彪率领的东北野战军!为什么出彩?靠,还要我接着说吗?

    《亮剑》里的一段情节其实就很说明问题,当李云龙归拢军队准备打平安县城救老婆时,他发现自己的一个团变成了一个师都不止的兵力,你想想,通过抗战,既提升了装备又壮大了队伍的共产党还能让国民党打着玩吗?当年西安事变之前,共产党的军队说多了也就五万,但抗战结束,共产党军队变成多少了?不知道?查资料去!

    虽然共产党力主抗日,但是共产党也不得不承认,没有日本侵华,可能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最终获得天下,事情的联系本就是那么奇妙。

    国共内战篇

    国共内战最终决定了天下的归属,卧薪尝胆,不断壮大,低调稳重的中共最终上演逆转,成为了乱世真正的终结者。

    这次战争至始至终透着诡异,本来扬言要在一年内搞定共产党的蒋介石结果不仅猜错了战争的长度,还猜错了战争的结果。这让国共内战成为蒋介石一生挥之不去的阴影,蒋介石输得仅剩一条内裤用来遮羞。蒋介石穿上这条内裤后还败军之将尤言勇,成天嚷嚷要反攻大陆,被李敖说成是手淫台湾,意淫大陆。

    国共内战形势变化之快也是惊人的,在短时间内,共产党就实现了逆转,最终后发制人,变被动为主动,以摧枯拉朽之势的反攻最终终结了国民党对大陆的统治。国民党军队在防御中体现出来的战斗力也让人瞠目结舌,原来把共产党当成面瓜的国民党自己才是面瓜。

    我一直闹不明白,为什么蒋介石会突然之间信心爆棚,认为能够在短时间内搞定共产党,他不一直都认为共产党是心腹之患吗?甚至要先安内才能攘外。在他眼里颇具分量的共产党,怎么能会被他轻易办掉呢?蒋介石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呢?莫非是战略上重视敌人,战术上藐视敌人?

    其实,翻开国共的交战史我们就发现,国民党基本上一直以来还是占优势的,甚至逼得共产党要两万五千里长征去穷山僻壤谋求生存,尽管没有打死共产党,但也好歹将其打得还剩半口气。但是,形势总是发展变化的,既然在最艰苦的时候都没有死,那么缓过劲来的共产党当然实力会大大提升,蒋介石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还是认为战事时间拉得越长对国民党就越不利?

    国民党冒进急攻到底是自信过头了还是缺乏自信呢?这个问题我会在下文中作重点阐述,这里就不再多言了。

    国共内战的结束,标志着乱世的真命天子终于诞生,在这场马拉松较量中,出现最多的词语叫做逆转,三大政治集团之间的争斗就在这样的逆转中划上了句号,留下的是我们对历史无尽的思索。

    那么从下面开始我们就来系统的思索一下这段历史吧。

    三、辛亥革命

    一个伟大的时代总是会有一个伟大的开端,民国显然不算是什么伟大的时代,所以它的开端也远谈不上伟大,用另一个词可能能更好的形容这个开端,那就是诡异。

    民国的开始当然意味着满清的结束,只是结束满清的真的是辛亥革命吗?任何堡垒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清朝的灭亡就是个典型案例。

    满清是怎么死的?满清是被折腾死的,等到他被折腾的差不多了,就被一颗稻草给压死了,而武昌举事只是那压死骆驼的一颗稻草而已,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真正让满清元气大伤的主要是两股势力,一是外部的洋人,而是内部的太平天国。

    庚子之乱——坠入深渊

    我们的回顾就从慈禧那段话开始,让慈禧充分认识到洋人的凶悍强势的事件是庚子年间的八国联军进京,史称庚子之乱。

    以往满清和洋人打一般而言总是洋人先找事,然后大家就闹将起来,当然最后的结果总是一样的,就是满清跟洋人签个条约,道个歉,给点好处。但这回不一样,这回找事的是满清,那么为什么一见洋人就恨不得吓得发抖的满清突然有了跟洋人找事的勇气呢?难道是喝了二两酒,平添三分勇?

    当然,满清虽然犯了傻,但也不是真傻,而是事情赶到那半推半就的犯傻,这次犯傻满清是有自己算盘的。让满清有了犯傻勇气的是扶清灭洋,号称神鬼附身,刀枪不入的义和团,一开始义和团喊的是反清灭洋,后来觉得同时对付两个敌人是有点麻烦,所以就改成扶清灭洋了,毕竟还是要抓住主要矛盾的嘛。

    像义和团一样将外部势力当成主要矛盾的还真是少见,因为一般这样的组织基本都是以推翻满清,建立新政为目标的,不管是之前太平天国还是后来的革命党,均是如此,但是义和团很另类,他们觉得让他们日子过得那么差的主要因素是洋人。搞义和团的都是农民,农民看问题有时候就比较直观,他们不懂经济学,他们知道的就是他娘的洋人太猖狂了,忒看不起人了,所以就得灭他娘的。

    义和团还有一点是历史上众多农民运动都具有的特点,就是假借鬼神来坚定拳民的信念,不过义和团搞得有些夸张,因为别人都只是说自己受命于天,不可战胜之类,他直接说自己刀枪不入,是不死之身,所以说嘛,过头了。

    满清当然一开始是想要办掉这帮闹事的拳匪的,毕竟对于任何一个统治者来讲,这种事情都是无法容忍的,但是如今的满清已经不是盛年时期了,他们看问题的方式也开始有些另类。拳匪虽然是匪,但是他们最大的好处是能灭洋,虽说满清表面上对洋人是恭恭敬敬,但是内部还是有一些清议人士是坚决认为应该驱逐洋人的——这帮人大多不是说有多高的民族气节,而是对洋人缺乏认识,说白了,就是无知。慈禧本人呢,也对洋人颐指气使那劲头很不满,想找个办法收拾收拾,但是自己也知道打不过,这回义和团横空出世,让她想出了一石二鸟的办法。那就是让义和团和洋人干去,打不过打得过反正都有好处,当然了,两败俱伤就更好了。

    所以慈禧就下诏了,号召各地灭洋了,但那帮子督抚们可不是省油的灯,谁不知道洋人是惹不起的,义和团那套他们肯定也不信,所以他们的办法就是维持现有秩序,其中山东的袁世凯更是如此,并由此赢得了洋人的友谊。我们从这也可以看出满清的状况,地方势力越来越大,甚至可以对朝廷的诏令不管不顾了,满清的控制力是越来越差了。所以义和团灭洋就演变成了某些地区的督抚助洋灭拳了,当然在北京天津等周边地区朝廷还是派兵干了几架的,结果嘛,就是好不容易练成的董福成,聂士成的新军被打得一败涂地,最后基本玩完。

    但不要以为慈禧就真疯了,她也是留了一手的,比如义和团在攻打某些地区的教堂时甚至出现久攻不下的状况,为什么连个教堂都会这样呢?当然是慈禧给自己留的后路了,后来慈禧回顾此事时也透露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处处都留着余地,若尽由他们闹起来,哪会连个教堂都打不下来的道理。

    轰轰烈烈的义和团运动以八国联军进京,清廷远遁西安而告终,洋人再一次向满清展示了他们强健的肌肉,而义和团的所谓刀枪不入也成为了愚昧的代名词。但是这件事情也证明,虽然满清甘心当奴才,但是我们的中国人民却是有骨气的,尽管很多时候我们从这种骨气上能读出愚昧和幼稚的异味来。

    事情发生了,当然就得解决,洋人很生气,后果当然也很严重,这次朝廷派来解决问题的当然还是老牌受气包,自从淮军被日本人干掉之后就逐渐失势的李鸿章。李鸿章虽然打仗不行,办洋务办的也是差强人意,但是办理和洋人的交涉却是一把好手,他的办法就是放低姿态,采取恳求加哀求的办法尽量减少损失,很窝囊是吗?但是有不窝囊的办法吗?

    然后转年的辛丑年,李鸿章终于和洋人谈妥了,达成了著名的《辛丑条约》,具体内容请大家回去百度,我就省点力气了,这个条约和慈禧那道著名的罪己诏(就是那段话的出处)就标志着满清彻底成为洋人的奴才,这回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了,满清彻底被打入了深渊。

    鸦片战争——一切噩梦的开端中国历史上,洋人的戏份其实一直都很少,因为中国自诩天朝大国,物事应有竟有,不与洋人牵扯也可活的不错。我一直觉得其实很多时候愚昧和无知并不是天生的,而是环境使然,中国的地理位置决定了近邻缺乏强敌,经济模式又是农耕式的自给自足。如果说西方国家的航海史是由于物资匮乏而被逼出去的话,那么中国缺乏向外扩张的野心也是因为在那个时代,中国经济对外界的需求可有可无。

    说到底,决定文化生态和生活习性的都是生存压力,草原游牧民族之所以勇武好斗,原因在于恶劣的生存环境逼得他们不得不如此,而中原的农耕民族之所以缺少尚武精神,原因就在于不错的生存环境不需要他们打打杀杀。所以,我现在一听到说要提倡尚武精神就要发笑,因为这种精神并不是提倡就能形成的,而是环境因素作用于生存文化上多年积累形成的一种气质,简单地说,并没有天生就是尚武的民族,所有尚武的民族都是被恶劣的生存环境逼出来的。

    但是,洋人并不会因为满清不愿意和他们掰扯就不来打交道的,资本嗜血的本性决定了中国这样一个庞大的国家必将成为资本扩张的落脚点,有时候并不是你去找事,而是事来找你。晚清时期中国和洋人的关系就是这样,尽管满清并不愿意跟异邦有什么往来,但是架不住洋人希望在中国的土地上做生意啊。

    但是先行者英国发现一个问题,就是跟中国人做生意实在是麻烦,因为中国人好像对他们的商品并不感兴趣,但是他们国内却对中国的丝绸茶叶等商品青睐有加,结果生意是做了,但总是不合算,白银总是从英国国内流向中国。当时英国人还或多或少受着重商主义余毒的侵害,认为要想发财就必须对外输出商品,对内输入货币——尽管亚当•斯密的《国富论》早就写了——所以这样的贸易逆差让英国人无法接受,没有发财不说,还蚀了本。

    我觉得马克思实在是太英明了,他对资本本性的分析实在是入木三分,资本就是为了利润而不顾一切的恶魔,所以英国人想出了向中国人出售鸦片的毒招。当然,最终的结果就是带来了一场战争,而这场战争的导火线就是林则徐的虎门销烟。虎门销烟的原因很简单,就是鸦片的输入已经严重损害了中国的国家利益,所以不能坐视不管。

    英国人很生气啊,虽然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满清的实力,但是为了利润他们可是无所畏惧的,于是,在不知道敌人状况的背景下,英国人要跟中国干架了。现在我们知道为什么英国能成为日不落帝国了吧?英国人就是有那么股子狠劲,谁要敢不尊重他们的利润,他们就敢立马干架,天王老子他们也不怕!霸气就是在这种试探和胜利中不断积累起来的,他们越是能发觉自己牛逼,他们就越是无所顾忌,他们越是无所顾忌,他们就能变得更加牛逼,良性循环。

    最终的结果证明英国人恃勇斗狠的险招还真成了妙招,大概他们也没有想到满清居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他们还没怎么发力,满清大员们都赶紧带着老婆孩子以及家产辎重开溜了。英国人野兽凶猛?应该是被吓的,在此之前谁见过洋枪洋炮?当然,战争的进程确实是快了点,考虑到英国人只带过来4000多人,能在两年时间就兵临南京,攻陷东南沿海一带确实是比较的奇迹,当然,英国人确实有两把刷子是一方面,满清军事的无能也是另一方面。

    道光皇帝本来还沉浸在天朝大国轻松搞定蛮夷异邦的幻想中,结果发现错了榫了,这帮蛮夷确实很野蛮,同时他们也很强大,军事能力牛的一塌糊涂。事情一发生,满清就开始慌忙找替罪羊了,林则徐当然是最好的借口,所以撤了职了。然后,为了表示我们最诚挚的歉意,我们派遣大员奔赴南京去和英国人谈条件去了,于是在1942年七月二十四日,中国历史上象征意义极浓的《南京条约》签订,具体内容还得请诸位百度去,我就不说了。

    英国是国际强盗组织的老大,一般而言,他总是先为他的小弟们扫清道路,然后他的小弟们可以浑水摸鱼。果然,美国啊,法国啊,还有一些欧洲的小国都好像找到了香饽饽一样纷纷乘着军舰过来显摆——那时候估计清廷已经把军舰当成是上古神器(中国人的思维总是具有前溯性),见到军舰就吓得筛糠,我们的天朝大国只能一一跟他们谈,满足他们的条件。当老大最关键的是什么?是让自己的小弟跟着自己混能有饭吃,英国人当然就是满足条件的老大。

    鸦片战争是中国近代噩梦的开端,从此洋人成为了满清的挥之不去的梦魇,天朝大国的梦开始破灭,中国人终于开始艰难的走上跟欧美接轨的道路了。

    英法联军进京——野兽再次凶猛

    冒险的好处是,当你在第一次得到好处后,你就有信心通过同样的方式来获得更多的好处。当英国发现满清其实只是外强中干,锦衣草包肚时,他们就好像是见到了一只随时可以割下一块肉来的肥羊一般高兴,而法国也坚定了跟着英国一块到东方淘金的决心,虽然在老大之争的百年战争中落败,但是能屈能伸才是好汉,有肥肉放在眼前,选择不吃的人就是傻瓜。所以,自从在鸦片战争中获得好处后,英法等国对中国就念念不忘了,只要有机会,他们还想继续捞上一把。

    但是,打仗嘛,总是要有点借口,鸦片战争的借口还算是比较说得过去,但这次是有预谋的侵略,所以借口相对来说就不是那么说得过去了。我们现在要知道一个道理,就是事赶事,一言不合,板砖相向性质的战争都是有点道理的,但是事先计划好就是找你晦气的战争通常来说理由也会比较蹩脚。前一种战争叫做冲突,而后一种战争叫做侵略,判断一场战争到底属于上述的哪种性质可以看他们打起来的理由是确有其事还是蓄意编造。

    毫无疑问,这次英法联军跟中国打仗是侵略,因为他们找的理由很蹩脚——通常来说,欺负一个人并不需要什么理由,但是攻打一个国家却需要找一个,当然,一般来说,只要留意,都能找到。英国人找的所谓“亚罗号事件”的理由基本是无理取闹,而且压根就是找事,因为当我们把“人犯”带过去时,人家也不愿意接受;法国人的理由还算稍微像那么回事,“马神甫事件”虽然也是故意寻衅,但毕竟人确实是死了,不算是无中生有。

    英法联军这次和满清打仗也是煞费苦心,步步为营,最后图穷匕见。先是英国利用“亚罗号事件”攻打广州,但是兵力不足,准备不充分,最终不了了之;然后是英国联合也想捞一笔的法国一块来攻打广州,结果成了。这两次算是试探性质的进攻,当明确满清确实是不行了之后,他们的目标就远大了,这次他们直指北京,对他们而言,这个东方的神秘国家的都城一定遍地是财宝。

    而要打北京,就必须攻占北京的门户,我待了四年的一个城市——天津,而大沽炮台是他们的重点,结果炮台守将再次上演遁逃绝技,大沽炮台失陷,被打到家门口的清廷无奈之下只能求和,与两国签订《天津条约》。但是英法的目标显然不止于此,如果稍微得到点好处就退却,他们还怎么可能成为殖民地时代的巨鳄?总算我们的清政府还长了个心眼,派遣僧格林沁加强大沽防务,结果英法继续攻打大沽炮台时吃了鳖——说实话,这也是难得一见的胜利,说明只要将帅齐心,奋勇反抗,即便我们实力不济,也能让敌人出身冷汗。

    满清本来以为这次精彩的阻击战能够灭灭洋人的威风,能为谈和做准备——此时的满清确实是标准的软骨头,上次跟英国打了一仗后就怕得再也不敢打了,所以不希望爆发大规模的作战,以免“兵连祸结,迄无了期”。但是基本在中国的地盘上没怎么吃过亏的洋人怎么能够忍受这样的耻辱,大沽战役刚失败,他们国内就想着怎么样报复了。于是,清廷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发生了,英国上了一万五千多人,法国来了七千多人,吹响了冲锋号准备反击。清廷无战意,主帅对敌估计不足,最后的结果自然就是英法联军攻陷大沽,继而占领天津,直逼北京。

    清廷还想接着和,但是人家岂肯放弃去北京见见世面的大好机会?所以和议不成,双方再次开战。咸丰帝吓得带着老婆孩子逃往热河,留下恭亲王奕与洋人议和,英法联军很快就攻占了北京城,然后就是烧杀抢掠,火烧圆明园。

    说了那么多,我想说明的是,实力不济不要紧,打不过也不要紧,但是如果不敢打就要不得了。清廷之所以会被洋人欺负到自己家里,最关键的原因就是未战而先怯,毫无抵抗意志,而往往你越怕什么,他就越给你来什么,缺乏斗心斗意,不敢亮剑只能让敌人步步紧逼,最终沦为奴才。

    英法的目的达到了,远征军的大兵们终于在这个遥远而神秘的东方国家见了世面,彻底理解了什么叫奢华,什么叫遍地是珠宝,当然,他们的政治目的也如愿了,《北京条约》签订了,权益进一步实质性的扩大。对于满清而言,英法这群野兽的再次凶猛进一步摧残着他们的心理防线,盲目守旧已经只能处处挨打了,穷则思变,所以开明派进一步认识到学习洋人的重要性,洋务运动开始了。这场运动到底收效如何,检验者是我们的宿命之敌——日本。

    甲午海战——宿命之敌的较量

    英国做了开路先锋,向世人放出“此地国弱钱多,速来”的信号,于是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不管是大国还是小国都过来凑热闹。但是,凑热闹的国家只是捞上一笔就走的,不可能让满清彻底沦亡,虽然这些国家很无耻,但是却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相反,我们的宿命之敌此时还没有现身,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们很快就会让世界震惊。

    日本是我们的宿命之敌,尽管在此之前,日本还没有成为我们敌人的能力,但是日本从来就不拒绝成为我们的敌人,有时候实力是可以积累的,但是决心和勇气却是天生的。日本就是这样一个天生就嗜血的民族,岛国的不利地理条件让他们始终有忧患意识,经常性的地震,火山喷发让他们明白,只有走出去才有出路。对于日本而言,近邻中能让他们满足的国家就是庞大的中国。看起来他们的野心有点像做梦,但是历史上的很多事情其实都是从做梦开始的,一个连梦都没有的民族是不会有前途的,而日本是一个经常喜欢做梦的民族,所以他们的前途是光明的。只要你有梦想并能抓住机会,梦想就有可能成为现实,这是近代的日本给我们揭示出来的道理,我们的宿命之敌确实值得我们尊重。

    让日本走向强盛的人叫做明治天皇,在此之前,日本也和满清一样还是个落后的农业国,但是当他们见识到了欧美列强的实力后,岛国人特有的忧患意识让他们觉醒,改变的时候到了。于是,借助革命党人推翻德川幕府后,明治天皇开始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尤其是,日本把强兵放在首位,从一开始,日本就朝着军事征服的道路上前进开去,因为日本是个资源贫瘠的国家,不掠夺就没有生存。

    当然,满清也不算是闲着,在日本疯狂扩充军备,甚至到琉球一带坐着军舰耀武扬威之时,清廷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建设一支现代化海军就被提上了议事日程。被赋予此项任务的是李鸿章,此人原是曾国藩幕僚,成名于镇压太平天国,因为湘军裁撤,他的淮军一举成为朝廷有战斗力的军事支柱,由此权倾朝野,不可一世。其实,原本朝廷的打算是建立南洋和北洋海军各一师,由沈葆桢和李鸿章分别统领,但是由于军费有限,加之沈葆桢的坚持,朝廷决定先设北洋海军。

    该来的总是会来,中日之战不可避免,而这场战争决定了日后两国的命运,堪称东方两大国的分水岭。这场战争从朝鲜打到辽东,从黄海打到威海卫,战争的进程和历次作战一样,中途有人开溜(比如朝鲜战场上的叶志超),一败而成惊弓之鸟(黄海海战后李鸿章就夸大失败,慈禧也日趋和意),指挥不当(北洋军舰囤于威海卫,结果一战而全军覆灭);还有些成为日后的缩影,比如日本在旅顺的大屠杀。

    总体来说,这场战争带给我们的是耻辱,因为当时的清廷并非没有足够的实力与日本争锋,但是清军一战即溃,二战而乞降的光荣传统决定了这帮软骨头终将葬送多年的努力。清廷为何屡战屡败?果真是日本威武,不可战胜?其实都不是,而是清廷根本就没有一颗胜利者的心,在需要一致对外的时候考虑的却是自己的小算盘,结果就是惨败。

    拼命做官的李鸿章不懂得拼命杀敌,在需要他拼命杀敌之时,他想到的却是拼命做官。聪明反被聪明误,一心想保存实力的李鸿章最终输得一塌糊涂,不用来发挥的实力怎能称得上是实力?在这方面,他的后辈袁世凯比他聪明的多。他没有前辈曾国藩进退有致的韬晦之术,也没有后辈袁世凯恃力前行的进取之道,他的所谓做官之道其实就是夹生饭,进不得,退不出。

    甲午海战是李鸿章的耻辱,同样也是慈禧的耻辱。慈禧的平生之学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最为精当:“宁赠友邦,不与家奴”,在她看来,李鸿章的北洋水师和淮军对她的威胁远甚于日本,被日本击败只要裂地赔款即可,而让李鸿章做大则直接会导致权位不稳。所以她在此战中,充分发扬了卧底精神,在此过程中处处使绊,招招制人,结果如她所愿,李鸿章元气大伤,她继续安心做老佛爷。

    同样耻辱的还有军人,他们倒是深谙孙子兵法,非跑即降,窝囊至极;除此还有军事指挥官,虽然有些人很有气节,但是军事水平的低能却也是造成耻辱的直接原因。

    这是一场一败涂地的战争,刚刚“同治中兴”的满清暴露出来的只是衰死迹象,面对一个原本并不比我们强的对手,我们输得却是如此彻底,落后就要挨打?是的,但是我们的落后已经不单单表现在军备上,而是全方位,所有地方。

    《马关条约》让日本人发了大财,也让他们彻底摆脱了半殖民地的阴影,而千疮百孔的满清却继续滑向深渊,在此之后的所有努力终将证明只能换来回光反照,而且是微光。一个成为豪强,另一个跌落谷底,弹丸小国击败地理大国,这是中国历史上永难磨灭的耻辱印记,甚至将超过以后的八年抗战。

    这是宿命之战,而我们的宿命之敌借此战大长国威,从此走上了与诸强分庭抗礼的道路,而满清则在下滑的轨道上又被重重踩落。日本人对于中国人的蔑视自此战始,中国人输掉了尊严和未来。

    对于所有民族而言,尊严是无价的,而输掉的尊严需要我们来找回,共同努力吧,朋友们。

    隐藏在身后的沙俄——钝刀子割肉

    翻开历史课本,我们发现在晚清土地上获取最多利益的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闹得最凶的英国或是日本,而是那个似乎永远隐藏在这些国家身后,出手必中的沙俄。我们说不出沙俄和满清之间爆发过什么著名的战争,而且对于沙俄的印象甚至很模糊,但是沙俄却是对我们领土侵害最大的一个国家,用较少的力气获取最大的利益,习惯于趁火打劫的沙俄知道怎样经济的使用自己的实力。

    在晚清,沙俄和美国一样,通常以调停人的身份出现,但是却从来不干调停的事,而是借助这个身份在别人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捞上一把。有时候,搞得轰轰烈烈并不能保证获取最多的利益,而政治讲究的是经济实惠,毫无疑问,在这个方面沙俄虽然为人所不耻,但却扎扎实实的拿到了他所想拿到的一切。沙俄才是真正的智者,不出头却赚大头,这是最高级别的政治谋略。

    沙俄能够做到这样,当然有他的先天优势。最大的优势当然是与中国国土相邻,这是得天独厚的,且不说离中国十万八千里的英法等国,就是离中国最近的日本也需要跨海而来,但沙俄不用,他是这些国家中唯一跟中国的国境线有交点的国家,派兵调遣,粮草供应都拥有无以伦比的优势。其次,中俄交界的地域大多属僻远苦寒之地,地广人稀,易攻难守,对于满清而言,这些地方好似鸡肋,弃之不舍,食之无味。

    但是光有先天优势也是不够的,中国的邻国不单是沙俄一国,但只有沙俄做到了在满清土地上予取予求,沙俄当然也有一些他高明于其他国家的地方。有强大的实力是能做到这一点的基础,经过与康熙帝同时代的彼得大帝的改革,沙俄虽然仍然是总体上的农业国,但是军事实力已经有了极大的提升。在此基础上,沙俄拥有明确的目标,并有围绕着这些目标而制定的行之有效的战略和战术方针,也就是说沙俄是聪明的国家,懂得怎样一步步有条不紊的达到自己的目的。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沙俄是最善于趁火打劫的国家,他抓住机会的能力堪称完美,总是能在适当的时候出手,借助他国的力量对满清造成的伤害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沙俄总是出手必中,精明了得。

    沙俄几乎是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典型,他野心勃勃,而且确实捞得了好处,但是在很多情况下,他喜欢作为所谓的调停人劝架方出现,一面向满清保证不让双方打起来,一面又在别的国家面前扇阴风点鬼火,起哄架秧子,整个两面三刀。明明是最阴险的敌人,却总是以朋友的身份出现,如果说英法日等国是真小人,那么沙俄和同样热衷此套的美国就是伪君子。而伪君子最难防备,也最容易得到好处,这两国的处世哲学决定了以后的世界必将是此二国的——虽然后来沙俄变成了苏联,但在伪君子的道路上却是越走越远。而苏联之所以最后输给美国,原因就是苏联撕下了君子的面皮而露出了小人的嘴脸,而至始至终都含而不露,不温不火的美国笑到了最后,也只有美国才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伪君子。

    沙俄在满清的表现告诉我们,政治上一味好勇斗狠是不可取的,至刚易折,比如日本就是最后死在这一点上,而保持中庸,若即若离,若隐若现才是长远之计,中国式的处世哲学才是政治上的究极法宝。

    用锋利的刀子割肉是很痛快,但是用钝刀子割肉则会让人在长时间内痛到麻木,所以当要吃肉时,就必须学会用钝刀子割肉,这样才能吃的长吃得好。当我们回顾历史时,一味的谴责毫无意义,而从他人的经验上汲取有益的营养才是我们谈历史的真正目的。敌人是一时的,但是政治手腕却是长远的,看问题需要看的长远而非一时热血升腾。

    满清失去了什么?

    我最喜欢的NBA球队圣安东尼奥马刺队有句座右铭:“一个石匠在砸石头,他砸了100次,石头依然如故。当他砸了第101次时,石头裂了。但是那个石匠明白石头的破裂不是因为那第101锤,而是前面的100锤。”我想这段格言很能够说明满清走向覆亡的过程,导致满清覆亡的并不是革命党那第101锤的功效,而是前面那100锤的累积,而洋人在这前面的100锤里无疑占有很大的比重,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满清的覆亡道路上,洋人比革命党扮演了更重要的角色。

    在我们简单回顾了洋人和满清的情爱史之后,我们不得不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洋人这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到底把满清这个无力反抗,任人蹂躏的小妇人折腾到了何种地步,或者说满清因此受到了何种伤害呢?就跟女人被猛男轮奸之后一样,创伤来源于两个层面,精神上的和肉体上的。

    直观的说,满清为了满足洋大人的欲望付出了很多,裂地赔款,开放商埠,以及诸如关税裁定权,领事裁判权,铁路,矿产等等一系列的优惠。光就裂地赔款这一项,中国(造成的后果是延续性的,所以不仅满清这一任政权,实质上直至民国乃至如今都深受其害,因此这里的主语用了中国而不是满清)便损失惨重。据统计,满清在历次条约中共计赔款近13亿两白银(这个数字颇有争议,但笔者的着眼点在质上,所以不想花费时间来探讨本原),而清廷嘉庆到道光年间,满清每年的财政收入大致在4800万两左右,考虑到晚清年间现代化进程缓慢,因此生产力也不会有质的提升,以每年用财政收入的20%用于赔款来计算,清廷要赔上这么多银子需要140余年。清廷为了还款只能向洋人大举借贷,而借贷则需要出卖一系列的主权作为抵押,所以实质上满清为了还款还需要对洋人进行再花销,而这到底到底造成了多少损失则难以估量了。我们接下来再来看看割地,仅道光帝之后对沙俄的割地就将近有150万平方公里(数字不一定准确,同志们可以修正),可以想见,如此巨大的割地面积会为后世的中国带来多大的伤害。

    好了,实质性的伤害我就不复多言了,不过仅从割地赔款这一项而言,就大大动摇了满清的统治根基,羊毛出在羊身上,洋人对满清造成的伤害归根结底还得落实到无辜的百姓身上,而民众在经济上被盘剥,也加剧了社会矛盾。

    其实,相对于实质性的伤害,民族尊严受到的打击更大,甚至是毁灭性的。尊严是一个民族的脊梁,而被洋人如此肆无忌惮的蹂躏还毫无抵抗能力,这无疑是对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的巨大打击。中国人历来为自己的文明而自豪,这从近年头网上如此多的皇 汉就可见一斑,但是当满清在与洋人的交锋中输得一败涂地,甚至京城都被别人拿着枪炮随意观光时,中国人那残存的一点自信可以说立即被击得粉碎。后来的新文化运动中全盘西化的思潮之所以如此猛烈,就在于很多中国人对自己的文明体系已经丧失了信心。知识分子如此,普通百姓更是出现了两种极端,一种是义和团式的盲目排外,还有一种是鲁迅笔下看同胞被砍头还无动于衷的麻木不仁,洋人抽掉了中国人的脊梁。

    满清被洋人折 腾成了半残,不管是实际利益,还是国家荣辱,当慈禧老佛爷下达罪己诏时,满清已经没有了任何抵抗的意志,他们所能做的只是苟延残喘,求得国内的一时太平。但是,坏事总是赶着堆的往前上,一个政权到了衰颓的时候,总是会遇到各种麻烦,在洋人折 腾满清期间,国内也爆发了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运动,最后证明,太平天国所引发的反应让满清从半残变成了残废。

    太平天国

    在革命军推翻满清之前,对满清造成最大震动的国内暴乱当属太平天国运动。那么太平天国是怎么档子事呢?

    农民起义的死穴

    简单的说,这是一场农民起义,中国历史上农民起义大小无数,按说太平天国也算不得啥,那么太平天国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呢?其特殊的地方就在于时代特征,用句时髦的话来讲,就是与时俱进。首先是洋教,洪秀全不管咋说,还挺能忽悠,其实他对基督教这东西也是根本就不懂,厉害就厉害在老子不懂什么叫基督,但就是有办法让别人相信自己是上帝的儿子——老百姓嘛,总是对新事物有较高的预期,既然观音菩萨,玉皇大帝都救不了咱,那如果上帝能救咱也不错;其次是均田,这是最具诱惑力的,中国农民奋斗一辈子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能挣得瓦舍一间,薄田几亩,这回听说跟着洪秀全混,将来就有田了,这还了得,干吧。就这样连哄带骗,洪秀全组织起了一支强大的队伍,在发轫之初,所向披靡,巅峰时期甚至获得了半壁江山。

    但是农民起义终究是农民起义,中国历史上哪个朝代没有几次?但是成功的有多少?细细算来,中国历史上平民出身的皇帝也就刘邦和朱元璋二人(乱世中的不算,我们讲的是统一国家),但真正称得上农民起义的还就只有朱元璋。为啥农民起义要成功就那么难呢?

    要拉起一支队伍已经不容易了,如果人心还散了,那就真的是队伍不好带了,而农民军最常出现的情况就是随着时间推移人心散了,缺乏凝聚力。大家都是穷苦兄弟,凭什么你就当老大我就当不得?为什么清朝年间,为了推翻满族统治,要喊出反清复明的口号?因为不扯出明朝的虎皮拉大旗,谁跟你混啊?你算什么东西?所以农民军闹起义要增强凝聚力,出师有名,总得推出个拉风的有粉丝的领导同志,要造反就得不断壮大队伍,要壮大队伍就得提升影响力,你看梁山好汉占山为王还得找个在社会上有头有脸戳得出去的卢俊义来坐二把交椅。实在找不到这样名门望族的人怎么办?那就得装神弄鬼,整出些奇异现象,把自己吹玄乎了,刘邦也得把自己斩杀的一条白蛇给吹得天神一样才能让别人信服。但是,找名人当领导也罢,装神弄鬼也罢,这些只能骗骗基层民众,处于权力核心的几位可不相信这一套——这一套就是他们自己搞的,他们的人心要散了,那就真的出问题了。

    那些没有成规模的农民起义大多是没有糊弄好底下人,没有能在革命过程中不断发展壮大,而那些具备了一定规模,也有一帮死忠的农民军最终失败则是核心领导之间切蛋糕的时候切出了问题,而且蛋糕越大,问题越复杂。

    你想,大家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出来干革命,谁愿意江山定了,最后却被踹了——拿我的命换你的富贵?没那么好的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谁都只想成为那个将,而让别人成为垫脚的万骨之一,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商量的余地。大多数农民军的老大都是可与之共患难却不能与之共富贵的主,一旦事业小成,就开始考虑怎么能让底下分天下的更少一些,最好我一个人独吞就完了。当然,跟他一块走到这一步的老几位也不是省油的灯,玩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大家走着瞧!

    历史上没几个张良,知道功成身退,倒是不知进退的韩信多的是。如果农民军老大都像刘邦一样知道屈伸,能秋后算账也就罢了,但是大多数农民军首脑可没有刘邦这样的算计,想学韩信当假王?也不看看谁是老大?所以还没到秋后就开始算账的农民军最终都毁在自己手里,这就是农民起义搞了那么多,但成功例子极少的重要原因,换言之,这是农民起义的死穴。

    天京变乱

    太平天国就是一个非常生动活泼的案例,天下还没坐到,自己人先动起手来了,我们可以简单介绍一下这段内乱史。

    先是东王杨秀清居功自傲,不但不把其他诸王放在眼里,连洪秀全他都敢借小事杖责——大家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老二杨秀清反而能杖责老大洪秀全。这个事讲起来颇有趣味,太平天国是借助洋教来达到收众起兵的目的的,所以每个人都要借宗教人物来说话,洪秀全自称是上帝儿子,而杨秀清就自称是天父附身,那么为什么杨秀清那么牛逼,自称自己是天父附身呢?起由是紫荆山的拜上帝教创立者后被封为南王的冯云山被捕了,这老大被捕,当然导致信徒们产生了信仰危机,关键时刻,胆子够大的杨秀清自称天父附体,及时稳定了局面,而这就是杨秀清“天父附体”说的由来。

    当然,敢自称天父附体的杨秀清不单是胆子大,能力也确实强,不管是战争时期的中军主将还是建政之后主持朝政,他都堪称是一把好手。但杨秀清猛则猛矣,却缺乏作为一个政客应有的尺寸拿捏,一味的好强斗狠最后伤害的将是自己,锋芒毕露通常意味着四处树敌,而树敌多,杀人少则是政治上的大忌。当然大家也不要以为杨秀清不杀人,相反,杨秀清很喜欢杀人,但是杀的人都是普通战士,而真正的政敌,他除了杖责和显威风之外,其实并没有杀掉一个。明朝的大宦官魏忠贤在总结前代刘瑾失败的原因时,就提到杀人少而树敌多的教训,而一个宦官都能总结的道理,杨秀清却好像并不了解,而是一个接着一个树敌,甚至还找上了洪秀全。天父附身终究只是骗骗信徒的,但如果假戏做成了真戏,想要因此来找洪秀全的晦气,那对不起,本大爷也不是好惹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洪秀全憋了一肚子的火,想要治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连老大是谁都摆不正的杨秀清,他找到的是同样对杨秀清有着切齿之恨的韦昌辉。当然,韦昌辉表面上对杨秀清还是很巴结的,见面就提没有九千岁,就没有韦某的今天之类的奉承话;杨秀清要杖责洪秀全,他也不说不该打,而是主动提出愿为天王受责——真是水晶狐狸,八面玲珑,两边都不得罪;最牛逼的是,因为自己的哥和杨秀清的妾兄争房子,杨秀清要求处置其兄,韦昌辉没说二话就把自己的亲哥哥五马分尸了,还说不如此不足警众……如此种种。看到这,大概大家都认识韦昌辉这个人了,这个人比杨秀清可怕太多了,一个能把自己亲哥哥五马分尸的主儿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韦昌辉这个人心肠歹毒,阴柔成奸,更关键的是,喜怒不形于色,大家想想,得罪了这种人,你还能活多久?所以,可怜的杨秀清根本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在接到洪秀全清君侧的勤王令后,韦昌辉认为时机成熟,自己取代杨秀清的机会来了,于是迅速赶回天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掉了还没醒过味来的杨秀清,迅速到何种地步呢?就是他深夜赶到天京,凌晨就干掉了杨秀清,这种效率,不佩服行吗?杨秀清死的冤吗?死在这样的人手里,一点都不冤,因为韦昌辉的天性就是杀人。

    光干掉杨秀清能解其心头之恨?他可是因为杨秀清把自己的兄长给五马分尸了,而且还因为部将的事受过杨秀清四百杖责,虽然他能打脱牙,和血吞,但是这种深仇大恨总是要报的。韦昌辉是能忍,但是一旦他不忍了,那就是彻头彻尾的魔头,遭殃的是杨秀清的家人,还有他的部下——韦昌辉比杨秀清高明的地方就在于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即便洪秀全有旨赦免杨秀清的部下,但是韦昌辉不管那个,该杀的一个不放过,不该杀的,也尽量杀一个是一个。

    杀了那么多,正常人看了都会有怨气,同样奉旨进京的石达开就是这样的正常人,看到这样的惨状,憋不住的石达开对韦昌辉大加斥责,而杀上瘾的韦昌辉直接就想连同石达开一块干了。好在石达开溜得快,才幸免一死,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走了,家人还在,那就对不住了,一个字,杀!

    杀了那么多,韦昌辉彻底疯狂了,上帝终于要让这个伪基督徒,异端份子走向灭亡了。没错,韦昌辉的下一个目标是,洪秀全!事实证明,洪秀全不是省油的灯,老大当然有其当老大的理由,最终杀红了眼的韦昌辉在洪秀全的一声号令下成了刀下亡魂。见谁杀谁的韦昌辉尽管明白树敌多杀人少是大忌,但他没明白自己一个人是杀不了所有人的,当其他人都反对你,你也就再也没有杀人的可能。等待你的,将是相反的结果,就是被杀。

    至此,天京变乱告一段落,韦昌辉的大屠杀造成了两万多将士的死亡,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失,从此太平军元气大伤,再没恢复到之前的盛况。

    而天京变乱的另一个后果就是洪秀全对上层人物的洗牌,经历此事之后,洪秀全彻底对外姓王丧失信心了,跟自己不同姓还就是不能同心,所以只有加强洪姓势力才可避免出现如天京变乱那样的震荡。

    但是杨秀清、韦昌辉都死了,朝中总得有压得住场子的吧,洪秀全只能把翼王石达开招入朝中。为了表示对石达开死难家属的同情和慰问,干脆洪秀全杀了韦昌辉之后直接就将韦昌辉的头送给了石达开。吃一堑长一智,为了避免石达开成为下一个杨秀清,洪秀全这次在朝中另外给石达开准备了两个“帮手”,都姓洪,分别是洪秀全的两个哥哥。洪秀全的两个哥哥都是地道的农民,啥也不懂,他们的唯一任务就是给石达开使绊子,牵制石达开。

    石达开虽然名义上地位高,但在处事中处处受制,更重要的是,他分明感到了身后洪秀全带着寒意的眼光,他终于坐不住了,谁敢保证自己不会成为第二个杨秀清?于是,带着自己的兄弟,石达开毅然离京,和洪秀全分道扬镳,踏上了孤军作战的征程。石达开这个人是太平军中最具才华的,甚至他的敌人曾国藩,左宗棠都认为他是太平军中最难对付的,然而这样一个有军事天才,性情温厚,胆略不凡的人才也为洪秀全所不容——可能正是因为他深孚众望,才更加遭到了洪秀全的猜忌。总之,石达开的出走标志着太平天国的分裂,也标志者老一代领导核心正式退出太平天国的中枢。

    内部的分裂最终敲响了太平天国的丧钟,尽管洪秀全除了任用自家人之外,还提拔了诸如李秀成,陈玉成这样的后辈,但是内乱造成的损失最终难以挽回。本来是太平天国攻打清王朝,这回变成了清王朝反过来进攻太平军,攻守易位本身就意味着这个政权开始走上死亡之路。

    汉族官僚的逆袭

    太平天国虽然最终被剿灭——当然也可以说是亡于自身,但是这次运动却极大的冲击了满清的统治秩序,而最重要的表现就是汉族官僚集团的崛起以及地方势力与中央的离心力加大,而这两点最终将成为清朝戏剧性灭亡的重要原因。

    在中国封建王朝的历史上,围绕着权力所产生的矛盾中,以君权和相权的矛盾,中央与地方的矛盾最为醒目,而在满清,异族统治同时还带来了满汉之间的矛盾,反映在官僚政治中,就是满清皇帝尊满抑汉的潜规则。在曾国藩为满清立下盖世之功以前,不管汉族官僚有过多大的贡献,在政治地位上总是矮满族官僚半头——不管满汉一家的口号喊得多么响亮,天下终归是满族的,当然满汉也不可能实现真正的平等。但是,曾国藩和他的湘军改变了这一格局。

    曾国藩太有名了,很多人应该都听说过他的《冰鉴》,不瞒大家说,本人最近也在看,但是或许是我没有天分,或者说悟性不够,对这玩意也是懵懵懂懂。如果给曾国藩定一下性的话,那么我认为他是一个古典儒家知识分子的典型代表,他一辈子真正做到了立德、立功、立言,甚至可以用作衡量一个封建文人的标尺。但是很可惜,他生错了时代,他一生为之奋斗的东西不具有多少价值,他挽救的东西是注定即将要被淘汰的,所幸,他所消灭的东西同样不具有价值。太平天国和清王朝都是历史的弃儿,而曾国藩所做的只是让其中一个弃儿走的快些,而让另一个弃儿走的慢些。

    当然,曾国藩并不是什么顽固死硬分子,相反,他倒是清王朝统治者中进步力量的代表,洋务运动就是他领衔发起的。不管这个运动最终结果如何,但是至少从中可以看出曾国藩对中国的现状有个比较客观的认识,他的局限在于认为在满清的体制内可以达到强国的目标。

    我并不认为必须要进行政治体制的彻底改革才能解决问题,事实上,我们以后的老对手日本同样在保留了帝制的情况下取得了成功,关键并不在于有没有皇帝,也不在于是不是专制,而在于能否让革新成为政治的主色调。但遗憾的是,在满清的利益集团中,革新派并不是主流,大部分旧地主并没有成为贵族资产阶级的意愿,保守势力在满清核心权力层中的强势地位决定了革新注定没有结果。要使革新取得成效,必须重组核心权力层,而这,必须要通过一场血腥的政变来办到,但固守中庸,缺乏进取,被李鸿章称为“懦缓”的性格缺陷使得曾国藩没有这样的勇气。说到底,曾国藩只是治世之良臣,缺乏在乱世中收拾局面的魄力。他虽然结束了满清时期阶段性的困境,但却再也无力更进一步。

    曾国藩是一个悲剧性的政客,因为他的一生功业于历史进步毫无裨益,如果一个政客无法让推动历史前进,那么不管生前有多荣耀,他也终究只是个失败者。

    但是,曾国藩摧毁的同样是不具备任何美学价值的东西,如果有的话,那也只是创造出了比当代任何一部大片都有震撼力的暴力屠杀场面,而且这种暴力渗透进了太平天国的每个血管中。在太平天国的暴力事件中,宗教秩序成了暴力合法性的依据,而这种形式的暴力直到今天依然存在,打着圣战旗号的恐怖组织也试图用宗教来为暴力辩护,但是真神总是仁慈的,一切以神之名行暴力之实的行径都是彻底的反宗教。如果政治打上宗教或类宗教的烙印,那么政治就染上了比往常更加阴森恐怖血腥残忍的色彩。所以,我们反对将政治和宗教以及类宗教结合,因为历史反复证明,这样的结合通常都意味着反人道的杀戮。

    当代的电影大师诸如昆汀•塔伦蒂诺,吴宇森之流都试图用电影的手法赋予暴力更多的美学色彩,我认为,这样做是极其肤浅的。这些电影人根本就没有见过真正的暴力,他们也无法理解暴力的真正含义,如果他们在诸如太平天国这样的政权中生活过,那么他们将再也无法将暴力和美联系起来。暴力只意味着对人道精神的亵渎,任何形式的暴力都跟美毫无关系,所以,佛法慈悲,佛教对美丑善恶的理解才是对人类社会最高层次的解读,只是,能理解到这一层的人终究只是少数。

    好像有点跑题了,关于暴力的哲学探讨暂时告一段落,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再跟我交流——免费的。下面转入正题,我们知道,在政治舞台上,军事实力往往是最好的裁判,而汉族官僚在满人政权中突然地位提升就在于汉族官僚们有了自己的武装,曾国藩有湘军,李鸿章有淮军,而袁世凯则有他的北洋新军。这些带有私人武装性质却最终成为晚清支柱的军事力量的出现同样是拜太平军所赐,至少湘军和淮军就是这么出现的。

  5. 某人临时感叹号   在小组 2047 发表文章

    台湾人的姨学笔记

    https://home.gamer.com.tw/creationDetail.php?sn=5845303

    姨學核心:費拉化

    缺乏精神追求和心靈寄託(精神荒漠化)

    ->社會失去互信互助不承擔政治責任喪失公民自覺無法為了守護理念價值干願赴死

    ->原子化

    ->社會秩序崩潰

    ->戰亂

    ->獨裁(回起點loop)

    姨學對具備精神追求的,自治精神的,強烈公民自覺且主動承擔義務的「小共同體」無限崇仰, 比如歐洲/日本幕府/周朝的貴族封建,漢薩同盟/威尼斯城邦(自由貿易都市),歐洲宗教團體,遊牧社會,客家塢堡,民初沿海富商土豪仕紳等。

    姨學肯定為了家族,為了小共同體利益犧牲奉獻甚至赴死的人。所以肯定封建騎士,自由邦本土戰士,曾國藩范仲淹(團結族人),美國國民兵等。所以姨學對五四評價不高,因為反爹反娘反包辦婚姻,自由戀愛打碎傳統小共同體導致原子化,讓蔣介石毛澤東的獨裁橫行無阻。

    類似的概念如「自由即奴役」(所有人原子化即獨裁溫床),商業壟斷(一家獨大導致消費行為被控制),「起初他們…再也沒有人站起來為我說話了」(納粹一步步消滅不合作的小共同體),鄧巴數(人一生與與其它人建立緊密關係的數量)

    姨學對「大共同體」完全不信任並且排斥,他認為一切大共同體的出現都是費拉化的結果,比如日本士族可以為了藩主赴死,但為了天皇而戰,評價較低。為了湖南人而戰可以,為了蔣介石毛澤東而戰就妥妥原子化費拉。(所以同樣否定不主動承擔公民義務的白左)

    比如孔子「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在姨學的觀點下就是:游牧民族自治精神武德充沛全民承擔戰爭責任,之所以還無法征服諸夏是因為春秋時代列國亦有封建自治傳統所以武德充沛,秦制大一統後原子化精神愈荒漠愈打不贏游牧,魏晉大唐遊牧輸入秩序直到元清直接被統治 (這就是姨學論述中國千年秦制費拉化不斷自我毀滅導致文明灰燼,形成秩序輸入漥地的核心論述)

    姨學認為民主是小共同體的必然結果,兩者不能倒置。原子化群眾一人一票等於大家都沒票,只會成為如希特勒和布爾什維克這類野心家的玩物。唯有眾多擁有核心精神的小共同體才能抵擋獨裁,姨學認為威瑪共和的德國人盲目相信法國大革命自由博愛白左那套才選出希特勒,如果德國人維持普魯士舊傳統根本不會有希特勒。

    姨學反對高唱民主自由,但原子化費拉不堪又不願意為了民主自由口號上戰場送死的白左。如同羅馬帝國末期人們只享受帝國的好處,但不願承擔帝國的軍事責任,所以當蠻族壓力一來帝國就滅亡了。

    所以姨學認為羅馬共和之後的帝國就逐漸費拉化,因為共和的士兵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和公民責任而戰,權力和責任是對等的(如同電影星艦戰將中,服過兵役的民眾才具備公民權才有投票權等政治權力),但是帝國後士兵脫產成為職業士兵,加上帝國時代公民資格的大量放寬,權責不對等,民眾失去對帝國的向心力費拉化,美國現在就走在羅馬帝國滅亡的道路上

    (白左武德低下不承擔責任,國防全靠移民,歐洲沒開放難民當兵顯得更慘,而中國在姨學觀中是文明漥地,不論武德精神共同體都比歐美更慘,至於俄羅斯,姨學認為史達林殺得比毛澤東少=破壞相對少,加上姨學有一套buff十字教文明的論述,所以歐美>俄羅斯>中國)

    姨學反對不受節制的武勇(張獻忠),支持崇尚精神追求的武德充沛。比如傳教士沒有武德,但傳教士帶來精神文明,日本浪人具備精神追求的武德充沛,常常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名譽而切腹。如同先秦士人動不動就自刎,所以姨學認為日本有周室遺風(昭和男兒之後就費拉了),並對宋襄公有不同評價(認為宋襄公即便打敗仗依然要遵守禮法,認為可笑就說明秦制後的中國人已徹底費拉)

    姨學將具備精神追求但沒有建立小共同體的知識份子稱之為「遊士」例如先秦的孔孟,九流十家都是遊士(劉仲敬也承認自己是遊士)。遊士的大量出現即代表共同體的崩壞,所以姨學對高風亮節沒有政治利益糾葛的遊士的評價,會比保靖安民據守一方的地方樁腳的評價低

    姨學並不認同缺乏邊界的國際主義,姨學認為任何大共同體衝突都是結構性衝突,衝突的邊界有時模糊有時明顯,但不會「沒有」,所以周遊列國天下為公四海一家普世價值顏色革命民主化浪潮在姨學看來都是天真可笑的白左童話故事。

    總結:

    只相信精神不相信暴力=白左

    不相信精神只相信暴力=獻忠化

    什麼都不相信=原子化費拉

    相信精神並且付諸實行=小共同體/三代之治/責任政治/秩序的創造者與維持者

    熟人社會小共同體才是人類社會常態,超出以外的都不自然


    一些吐嘈

    伊斯蘭與猶太教也擁有精神內核與自治傳統,為何沒有走向民主且武德費拉不堪?

    猶太經典並不是從一開始就有的,猶太經典的成書相當晚且剛好是猶太人武德最低的時候。依照我對姨學的理解,肯定會朝教義方面去解釋。

    至於伊斯蘭則一直以來都武德充沛,在外人來看英國背棄與阿拉伯的盟約讓中東的伊斯蘭們內鬥不止,但在中東伊斯蘭一經各表彼此相互競爭制衡,恰好符合彼此姨學視角中的小共同體。而且按姨學的十字教文明buff,猶太伊斯蘭也算是廣義的十字教嘛(或總稱亞伯拉罕諸教)然後再帶出十字教特殊論不是其它宗教不行是十字教太特殊balabala的


    中國傳統俠義精神與日本浪人並沒有紮根小共同體,為何武德如此充沛?

    姨學論述系統下認為自治精神的小共同體與武德呈強相關,愈散沙原子化武德愈低愈費拉。但這不能解釋中國俠義人士如墨子守城或是日本浪人願為理念赴死的原因。按劉仲敬自己的解釋因為清末革命志士太費拉不堪,所以需要日本本土徹底邊緣化的日本浪人(浪人崇尚中日合作泛亞脫殖,否定明治大正政府的親英路線)來幫忙革命拉抬武德。而這些在日本故鄉都不受待見的日本浪人在中國也沒紮根,卻被姨吹捧武德充沛

    按姨學框架,符合武德標準的不是國際主義到處替人守城的墨家,而應該是長年耕耘地方自治精神承擔軍事責任的封建貴族。但現實是六國費拉不堪被秦國逐一擊破,而秦國商鞅改革編戶齊民消滅關隴巴蜀本土小共同體,原子化費拉到不行的國家,居然比傳統封建更武德充沛?(當然我知道姨學肯定會更進一步解釋六國比秦國更費拉,所以秦國再怎麼費也比六國強balabala的)


    費拉不夠 結構來湊

    當超出小共同體的解釋範圍外,如國家/國際間衝突時,姨學會轉向用結構論博奕論解釋,導出一個有利他的論述範圍,後面再補刀你這國家會失敗就是因為你小共同體不行,你精神追求不行,你不信十字教不行,所以你費拉=武德不充沛=博奕必輸=結構來看你的敗亡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結構性問題」常常有講等於沒講

    比如說在冬馬小三雪菜碧池這個問題上,姨學的結構論點完全可以得出「白2三人的情感糾葛的性格差異上的結構性問題」也就是「性格決定命運」,當故事人設確立的那一刻起,三人的友情破滅就已經是注定的了。只是這種講法有講等於沒講,我甚至也能扯一套當基因決定男女差異的那一刻起,當基因決定人與人彼此性格不同的結構性問題時,就注定人世間的一切衝突。等於跟白左空喊的口號一樣有講等於沒講

    比如說,我現在拿著麥克風當面問拜登普丁習近平,你出兵/軍援是不是因為xxx的結構性問題? 他如果說沒有,那這些結構性國際戰略大濕肯定還會再嘴硬一套「他這說法是為了掩蓋他真實的意圖」「當事人並不瞭解自己也是結構性的一部份」云云 如果這些領導人說「是我就是因為結構性問題出兵的」那將會有更多國際戰略大濕出來嘴政客「不願承擔自己決策責任的甩鍋」因為結構性三個字不必負政治責任(或者說全部的人都有責任),而不負政治責任正是費拉化的表現。也就是說當你把一切問題都歸究於結構問題時即等於全世界都費拉了,沒有人需要負政治責任了。用台灣的講法就是「這次是天災,人不能跟天打仗」(by徐國勇)

    所以一切都是結構性問題這個說法近似白左廢話,甚至淪為結構性聽床師(因為結構論就跟聽床師一樣無法證偽,陷入無限臆測迴圈中)

    這裡並不是要排斥結構性的說法,事件是由近因跟遠因碰撞而成的結果,但姨學中的結構性會把近因拉到無限遠的遠因,而遠因可以無限舉證怎麼說都行。就像柯南中兇手認罪時說自己被騙財騙色騙論文所以不得已行兇,但姨學就硬要將兇手的動機衍生到日本泡沫經濟廣場協議島國心態平成廢柴費拉原子化…


    十字教與白左是否是對立關係

    姨學肯定十字教在精神文明的巨大作用,十字教再不堪也比精神荒漠的中國窪地費拉好太多了。 但有趣的是姨學肯定十字教聚會禮拜慈善孤兒院做功德->塑造小共同體->公民精神->西式民主,但卻否定十字教影響下的白左NGO無國界非政府組織(以及這些組織塑造小共同體的可能性) ,盡管NGO跟教堂可能做的是一樣的事


    姨學與尼采的相似之處

    姨學:人應當有精神信仰,但否定光唸經滿口仁義道德的小鎮作題家or白左 尼采:倫理道德是弱者的表示

    姨學:人應當有武德充沛,但否定殺紅眼的張獻忠 尼采:強者可自行創造生命的衝力

    姨學:強調博奕與結構性衝突 尼采:強調矛盾對立

    差別在於尼采認為宗教是制約人的生命力,所以尼采反宗教 而姨學認為宗教給予人精神寄託與往進的動力,所以姨學肯定宗教特別是十字教

    我想可能是尼采身處基督教世界,對宗教束縛反彈 而劉仲敬身處無神論的共產中國,對精神荒漠反彈


    小共同體的邊界不清,與武德綑綁解釋不通

    比起姨學中的自治精神,武德充沛更能證明共同體的邊界。但是什麼是武德充沛似乎難有定論。比如前面說的曾國藩武德充沛,但面對北京中央的壓迫只能委身,而不是以自治精神命令湘軍跟大清中央對著幹。當然姨學肯定會說當時中國費拉不堪不能要求太高。

    那西羅滅亡於武德充沛的蠻族下,弱雞的天主教士們選擇跟蠻族合作,這時姨學肯定又會把世俗羅馬跟十字宗教分開,因為姨學認定羅馬帝國公民權浮濫武德低下費拉化,但是羅馬天主教不靠刀槍感化武德充沛的入侵蠻族,甚至還在後面發起十字軍東征叫蠻族後代送死。所以姨學當然會把羅馬帝國的費拉,跟羅馬天主教高精神感召(但武德費拉)區分開來。畢竟它可是將來民主自由啟蒙先聲的十字教,天主教費拉那姨學宇宙就沒有不費的文明了。

    在我來看,為了鄉里而戰還是為了皇帝而戰,有時很難區分,特別在地方利益跟國家民族利益共通時(比如中國各省保衛家鄉跟蔣合作,抗日成功後人心就浮動了)。

    我部份肯定缺乏精神追求連帶武德低下導致中國易出現大一統暴政,但世界並非只有十字教是費拉剋星,十字教本身也不是武德充沛的絕對保證。像印地安部落有精神有信仰有武德,但就是被白人移民壓著打,而且說這些印地安部落不團結被殖民者分化就是散沙費拉,那到底小共同體的邊界在哪?


    當兵就能政治篩選出共同體的責任和忠誠嗎

    因為在思考時想到「絕地任務」這部電影,內容是是美軍將領不滿國家搞政變的故事,類似的像藍波「第一滴血」等等(藍波武德充沛精神荒漠在姨學宇宙算張獻忠之流)。但要注意這都是向外征戰的美國聯邦軍隊,而不是姨學推崇的各州國民兵。但我可以理解姨學想講的是整個體制間的信任和分權,也就是說軍人自己不會張獻忠化,而百姓也相信軍人不會張獻忠化,這種習慣跟默契在中國這片漥地上做不到。此邏輯同樣適用在布爾什維克/馬基維里傳統的話題上。


    仍脫不了中國式宏大敘事

    如果作為一個名嘴,只闡述宏大敘事洽爛飯很正常,這種人在民主國家也不少。但如果整個社會只講結構性宏大敘事,排斥短視近利低格局的論述(比如為了共同體犧牲一點人權自由,你不犧牲你就是短視近利武德低下原子費拉),那小共同體就無法建立起來。用姨學的講法就是姨學本身也是費拉化的標誌。用台灣的講法就是選民只關心中美貿易戰或是口號抗中保台但不願為了自己的家族/志趣團體(小共同體)去當兵(炮灰)或是對實際的地方議題漠視,那這個民主政治也走不久。


    姨學意圖在文化上尋求一個終極且無法再被分割解構的要素,作為一切歷史事件發生的原因。是因為他研究歷史,所以從文化與宗教上找答案。但文化宗教的答案是可以再分拆分解構的。如果劉仲敬是基因生物學家,那姨學就被替換成基因的某一序列是一切歷史事件發生的原因(如果能證明的話)

    最後劉仲敬認為「中國」是一個待建構和發明的東西,這點我深有所感。因為現在市面上所讀到的中國史觀都是國共兩黨高度政治干預下建構出來的,在新的史學史料面前不再有說服力。但說來有趣,日韓也沒有積極去發明/建構這些東西,他們很自然的認為自己是日本人或韓國人毫無障礙,無論他們歷史好不好或是會不會講母語。而「中國」現今仍是中文環境下高度敏感的政治詞彙,正因為其特殊性,所以在可預見的將來仍然是莫衷一是的。

  6. 某人临时感叹号   在小组 2047 发表文章

    刺马--马前卒批判

    https://file.cz123.top/6Social_book/%E5%88%BA%E9%A9%AC%E2%80%94%E2%80%94%E9%A9%AC%E5%89%8D%E5%8D%92%E6%89%B9%E5%88%A4%20%28%E5%AD%A6%E4%B9%A0%E7%BC%96%E8%BE%91%E7%BB%84%29.pdf

    节选:

    简历:

    任冲昊,出生于河北省承德地区平泉县(现平泉市)。2002 年,毕业于同济大学土木工程专业。毕业后,任苏州市交通设计研究院(后改称中铁建苏州设计研究院)工程师,负责道路桥梁设计工作。2007 年 9 月,任苏州市市政工程设计院有限责任公司西安分公司负责人。2009 年 11 月,任西安同大建筑工程咨询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

    马前卒长期活跃在天涯社区、西西河论坛、龙的天空等各类专业网络论坛,以撰写经济战略类文章而知名。同时,马前卒亦曾参与小说《临高启明》的策划和初期编写等工作,该小说主角之一、澳宋国务卿马千瞩即化用自其“马前卒”的笔名。

    2011 年时,曾为新华社《瞭望东方》杂志社筹备部编辑。2012 年观察者网成立后,任观察者网新闻总编辑、微信公众号负责人。2012 年7 月,他与王巍、周小路、白熊合著《大目标:我们与这个世界的政治协商》。2018 年4 月,马前卒创办上海锥光网络传播有限公司(马前卒工作室),自任该公司法定代表人。其后创立并主持时政评论节目《睡前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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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念一下老河友马前卒

    2022-02-26 真理

    记得十几年前我刚到西西河的时候,除了陈经的《官办经济》,最受震撼的就是马前卒的《唯物主义历史观的结束和共产主义的兴起》。当时第一次认识到政治课本还能这么解读。不过很可惜这个连载后来太监了,马前卒也就得了个马督工的诨号。为什么这本书写不下去了?如今看来是有原因的。

    这个原因应该是他的信仰瓦解了一次。这是我个人依据他在河里、知乎、还有微博上发言做的一个推测。对不对不能保证,欢迎大家补充或者反驳。马前卒出身于河北建设与计划经济年代的某工业小城镇,在他上大学的那几年,正好是大下岗。这类型的小地方肯定极受冲击。下岗工人的惨状,当年河里讨论的不少。我记得也不知道是不是马前卒说过的,大学放假回家,看见中学女同学在卖淫……。经历了这种生活变迁的人不太可能对那时候的朝廷有好感,所以我记得他说过当年上大学的时候应该是在反贼圈子里混。经常在网上看人骂朝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线下能见到什么老干部出来和学生们一起怀念毛主席。

    由于马前卒小地方的出身,他应该也不太可能喜欢以大城市为根据地的全盘西化派。很显然,正是后者鼓吹的改革造成了大下岗。因此我记得马前卒说过,当年他就喜欢键政,喜欢在天涯之类的论坛里和自由派掐架。那时候的马前卒应该是作为左派的一员为计划经济做辩护,所以他参与了《刷盘子还是读书》的写作,自己也写了《唯物主义历史观的结束和共产主义的兴起》。我还记得他在河里为人民公社、上山下乡做辩护,认为必须把知青打发下乡,和农村青年平等竞争就业机会,才能维持城市工业体系的利润。后来知青大返城之后,国企开始流行父子接班。管理就越来越差了。由此可见,因为和自由派的辩论,那时候的马前卒已经接受了市场经济的一些术语,并且用市场经济的框架给前三十年做了辩护,可以说相当的有水准。

    但遗憾的是时代并不站在他们这一边,大约 20 年前他和人合写了一本书,叫《刷盘子还是读书》。这本书的作者钟庆网名愚蠢小猪,十几年前在河里和陈经还论战过一回。这本书后来出版了,但是不知道为啥马前卒没署名,尽管后来他明确说自己也是作者。细节我也就不清楚了。在这本书里面,钟庆和他当年的思路用现在的话说,应该是进口替代政策+计划经济,认为中国把自己的市场封闭起来可以形成独立的工业体系,可以自行“读书”获得提高。而开放市场则是给洋人打下手,是“刷盘子”,永远不可能产业升级。马前卒还写过一个伪造版的张春桥法庭发言,里面说看到“独立的工业体系被拆毁”。这应该是他当年的真心话。

    他们的思路并不罕见,当年反对入市的左派经济学家都是这么想的,报纸上也有公开的讨论。可以说当年的他们这一代左派都是中国崩溃论者,认为市场经济会让中国崩溃。然而入世不到十年,结果就证明他们完全错误。所以后来,乌有之类的论坛就渐渐地转型搞什么反转基因,而马前卒大约十年前也脱离了乌有,还在河里发文章说《20 世纪结束了,中国要习惯帝国主义》,意指中国已经成为帝国主义国家。 然后他就去了观察者这个保守主义论坛。再后来他谈经济,就全从市场经济的角度出发了。也没再见他谈人民公社之类的事情。就是他跑路去观察者的那个时候,我在河里问过他,什么体制最适合工业化?他说是美国的体制。与此相对应的,写到了苏联历史的《唯物主义历史规律》一书也就彻底断更了。我想那个时候他应该完成了一次信仰的突变。

    后来根据他在微博和知乎上的言论,我觉得马前卒后来的意识形态应该有以下几点:

    1. 文化上的工业党

    早期的工业党应该是倾向于计划经济的。马前卒早就放弃了计划经济,但他如今依然喜欢从文化的角度来讲工业的意义。比如说论证螺蛳粉之类的小吃怎么在工业化和市场经济大发展的背景下流行起来。从这个角度出发,他希望说服读者要积极行动起来“保卫我们的现代化生活”。这应该是他的招牌。

    1. 原教旨主义的自由主义市场经济论者。

    关于这个的证据我能想起不少,例如他一向鄙视全民发福利的国家,说委内瑞拉是“资本主义大锅饭”,这次哈萨克斯坦出乱子,他也出来踩了一脚。应该说他的这个观点还是对的。另一个能想起来的例子是他支持茅于轼,认为廉租房不修厕所确实可以降低房价。他还主张房地产税应该一刀切,对所有房子收同样比例的税收,反对累进制收税。这个和李稻葵一样。此外还有个重要例子是2018年贸易战初期,他在知乎上主张让房地产崩盘,再放开粮食市场,从而让川普满意。他这应该是吸纳了熊彼得关于资本主义的“创造性破坏”的理念,以及英国19世纪取消谷物税的意义。这里说他的这些观点并不是说他都是错的或者对的,仅仅是描述。

    1. 他依然喜欢铁腕政策。

    典型的例子就是他鼓吹“社会化抚养”。我记得他的主张是在城郊建立大型儿童中心,让孩子脱离父母统一养到那里面去。为了防止走失还要带上自动跟踪的脚环。这种做法可能和早期共产主义者取消家庭的说法一致,也可能是看到了西方社会传统家庭日益解体的趋势。目的是解决生育率低的问题,为市场经济提供充足的劳动力。之所以能想到这种主意,大概还是得益于当年为人民公社、上山下乡辩护的经验。

    1. 他依然向往革命。

    马前卒是文革的拥护者。但是他眼里的文革,绝不是什么唱红歌,反腐打黑之类的举动。薄熙来当年在重庆这样做,他在河里指出“唱红打黑”更像是墨索里尼的做法。应该说当时他就在这个问题上和乌有之乡划清了界限。马前卒眼里的文革,当时按照他自己的解释,应该有“大量的群众组织”、“大量的自发刊物” 来推动。用现在的话讲,就是要有大量的 NGO 和媒体,就像颜色革命那样。此外马前卒从事媒体行业,他显然希望媒体的自由,这和他对文革的理解一致。

    马前卒也注意到了社会组织的动机问题。所以他主张从钱的角度来管理社会团体,例如让所有的 NGO、宗教组织什么的都必须实行注册会员制,活动的时候必须公布经费来源,而且只要有过半人数同意就可以解散并且平分会产。我个人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是显然不仅朝廷不乐意,美帝也不乐意采取这个制度。

    不过抛开具体措施不谈,马前卒也依然向往革命。例如台湾的太阳花运动就得到了他的称赞,让他认定民进党是左派。当时的自干五嘲讽太阳花运动是文革,这和他不谋而合。唯一的区别在于马前卒支持文革,因此他更得支持太阳花运动。同样的逻辑我想也适用于乌克兰的颜色革命。所以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会支持乌克兰,反对保守主义的代表普京。

    1. 马前卒支持“民主”政治。

    马前卒表露对民主的支持,起源于若干年前某些城市群众因为环保的原因上街,不让城市建设化工厂。对此,自干五、工业党痛心疾首,公知们说朝廷没有公信力,而马前卒则认为这是由于缺乏民主。其逻辑大概是由于政府官员并非选举产生,因此不知道自己其实代表着多数人的利益,因此面对少数人的反对就退缩了。后来川普上任一年之后,我记得马前卒就说川普一上台“就做了这么多事”,当时应该是在赞叹民主的效率。由此可见他对美国的态度。

    1. 马前卒的目标是什么?

    马前卒若干年前和另外三个人合写了一本《大目标》的书,河里人应该多少看过。书里的大意是主张中国输出基建产能,让广大第三世界国家过上工业化的生活,从而让以西方为首的帝国主义无法再盘剥第三世界。这本书出来以后,很多人批评他们这是在宣传帝国主义。这种观点据马前卒的一位合作者周小路讲是在冤枉他们,因为他们明明主张输出工业,让世界真正变平,这是在打倒帝国主义才对。而且该书着重强调了工业党的思维,但是反对军备竞赛,认为与美国庞大的武器存量搞军备竞赛毫无胜算。不如认真搞工业和技术升级。马前卒本人也对与美国军事对抗的观点嗤之以鼻,著名知乎网友山高县在发布了自己”入关学“的观点以后,有人问马前卒什么看法,他说”看都不看“。我也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具体解释过自己的想法。不过和《大目标》联系起来看,他应该是觉得军事对抗、军备竞赛显然都是帝国主义的做法,他当然不认同。而且据说《大目标》一书还有一部分稿子未能出版,里面是讲与工业党相匹配的意识形态的。为此他还得到了前四人帮集团朱 X 老同志的接见。我猜这部分内容应该是说在输出工业的同时输出工业党的意识形态,从而达到输出革命,建立新世界的主张。这种内容显然过不了审。

    此外最重要的是,他显然不认为本朝是那个有能力输出革命的政权。我记得他自己说过,要输出革命,那就得自己先信。你不可能输出自己没有的东西。至于中 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是什么呢?他说中国特色就是不要社会主义了。因此,符合工业党的革命的意识形态是他最期望传播的东西。他的思想和“入关学”主张的“不辩经”可谓争锋相对。

    以上就是我个人对马前卒的一些印象。他的这几个观点串起来,应该是这样一种理念:

    工业是现代社会的根本所在 (1),而市场经济是工业化的唯一法门(2),为了维持市场经济有效平稳运行,必须由强力的政府实行大刀阔斧的政策,比如说“社会化抚养”(3)。为了建立强力的政府,就必须由群众自由参加的革命实现民主 (4,5)。革命不能停留在一国之内,因为一国无法实现社会主义,所以必须对外输出革命,同时输出工业化,彻底终结帝国主义时代(6)。

    所以说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马前卒依然是那个从小地方来的热血青年,是那个向往着新世界的革命爱好者。但是我个人觉得马前卒的思路有若干自相矛盾之处。首先,他和过去左派思想的主要差别在于,他强调市场经济而非计划经济。这问题不大,因为其实列宁他们的“新经济政策”当年也是这么搞的。当时托洛茨基还对美国资本家说,苏维埃欢迎他们的投资并将保障他们的私有产权,即便革命在其他国家爆发了并且没收了他们的其余财产,在苏联他们的私有产权依然可以得到保障。可这种理念的问题是当年马前卒因为计划经济被放弃而对朝廷不满,说朝廷“不要社会主义了”,而如今他自己推行的其实也是同样的东西。

    第二,他认为民主的美国是实现工业化的最佳制度,但是他所谓的民主,也就是那种代表大多数人铁腕政权,更像是是毛太祖的“人民民主专政”,这在美国人的字典里应该是叫做“多数人的暴政”或者“民粹主义”。他这种思路恰恰和美国强调制衡的“三权分立构成了冲突。我感觉马前卒对美国的称赞应该是拍到马腿上去了。

    第三,马前卒自居共产主义者,反对帝国主义,所以普京侵略乌克兰他不能忍。但是自从中国有了互联网以来,美国侵略了伊拉克、阿富汗、利比亚、叙利亚等一系列国家,制造了无数惨案,我也从来没见过马前卒像今天一样义愤填膺。这可以用他的工业党思维来解释。我记得他说过,工业化的生活才是人的生活。在一次节目里,他还把印加文明的居民比做某种大型野兽,被西班牙帝国的数千士兵消灭了。所以说马前卒的应该是觉得伊拉克等国全是非工业国,其国民不是工业人口因此不值一提,但是乌克兰是前苏联加盟国,是工业国(前),是必须要予以同情的。美国侵略伊拉克等国,他大概觉得美国是在传播工业化的生活方式,是对落后国家的启蒙,对落后国家有大功,尤其阿富汗,他还在节目里面说过人口增加了上千万。

    第三点则纯属我的揣测。我认为马前卒设想的革命似乎应该是从中国开始的,这依据的很可能是列宁“帝国主义脆弱一环”论。我不确定他是否如今还这么设想,又或者他考虑没考虑过那个脆弱链条出现在美国或者欧洲的可能性。

    总之,马前卒算是离开西西河已久了,我写这么一篇怀念文章,看能不能把他吸 引回来。

    网友评论:

    马督公其实是保守的或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者,这在《共产党宣言》里有描述:"社会主义的资产者愿意要现代社会的生存条件,但是不要由这些条件必然产生的斗争和危险。他们愿意要现存的社会,但是不要那些使这个社会革命化和瓦解的因素。他们愿意要资产阶级,但是不要无产阶级。在资产阶级看来,它所统治的世界自然是最美好的世界。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把这种安慰人心的观念制成半套或整套的体系。它要求无产阶级实现它的体系,走进新的耶路撒冷,其实它不过是要求无产阶级停留在现今的社会里,但是要拋弃他们关于这个社会的可恶的观念。

    这种社会主义的另一种不够系统、但是比较实际的形式,力图使工人阶级厌弃一切革命运动,硬说能给工人阶级带来好处的并不是这样或那样的政治改革,而仅仅是物质生活条件即经济关系的改变。但是,这种社会主义所理解的物质生活条件的改变,绝对不是只有通过革命的途径才能实现的资产阶级生产关系的消灭,而是一些行政上的改良,这些改良是在这种生产关系的基础上实行的,因而丝毫不会改变资本和雇佣劳动的关系,至多只能减少资产阶级的统治费用和简化它的财政管理。

    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只有在它变成纯粹的演说辞令的时候,才获得自己的适当的表现。

    自由贸易!为了工人阶级的利益;保护关税!为了工人阶级的利益;单身牢房!为了工人阶级的利益。——这才是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唯一认真说出的最后的话。

    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就是这样一个论断:资产者之为资产者,是为了工人阶级的利益。"

    “工业党”的大部分主张无非如此。

    --

    马前卒是谁?

    秋七月 2018 冬十月 2020

    YCA 分裂后,正统派说道:“本站不认为马前卒是修正主义,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也不认自己为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何来修正一说?”这是值得注意的一句话,马前卒上网以来,从来不自称马克思主义者(而是自称共产主义者),却多年谈论马克思主义话题乃至自领修正主义帽子,可谓诡异。我认为马前卒值得注意的三篇文章是:《良师原来在敌营》(2005 年)、《第一次是正剧,第二次是闹剧,第三次是 CCTV 的狗血连续剧》(2011 年)、《马克思的“政治正确”,左翼社团的发展方向》(2016 年),至于《百年老狼——经济危机的脉络》、《唯物主义历史规律的结束与共产主义的兴起》、《世界从来不简单,历史何尝会温柔》、《大目标》、《给“00 后”的唯物主义人类简史》,实在太长了,错误太多,阅读并不划算,而后来的《超越冷战思维,延续中国经济奇迹》、《保卫我们的现代生活》、《马克思主义是科学,马克思同志是凡人》之类,更长,提炼观点更难。 下面讨论几个问题。

    一、不再是自由主义者后的马前卒是谁。

    秋火写道,《良师原来在敌营》“对中国当代史的评述,完全就是毛左的政治逻辑”,使用“官僚社会主义”这一香港托派发明词,怎么就毛左了呢?实际上马前卒这套叙述完全和托派兼容,而和传统毛派不一致。他后来认为“中苏过去那套的确走不通”,GPCR 呢?后来被马前卒发明为构造“工业社会制度”的运动。总的说来,在《大目标》之前,马前卒的政治面貌是受各种思潮影响的左派。

    二、“大目标是一本反动读物”。

    三、工业党。马前卒对西经和马经皆不感冒,大概是因为参与编写《刷盘子还是读书》的缘故,比较信服陈庆那套逻辑。这套逻辑发展下来,就是所谓工业党,有人界定工业党的核心主张是“把工业社会的发展看作一个工程问题来处理”(卢南峰),我认为是准确的,是工业党的出发点。至于马前卒后来的自我界定“我这个工业党,主要谈的不是工业技术发展,而是上层建筑应该主动去配合、去促进社会硬件的发展”则有避开生产关系变革的嫌疑。

    四、马前卒是唯生产力论者吗?答:马前卒实质认为中苏道路失败是因为没搞出一个好的制度(“适合工业社会的制度”),你还不如说他是唯制度论者。(顺便还可以批判一下《世界从来不简单,历史何尝会温柔》这篇马前卒自称扯淡文章里的制度竞争论。)

    五、先锋队问题。有人说:“先锋队集权或曰先锋队专政,是马前卒这一派在理 论高度上的共识”(白头豕)。非常正确(其中“先锋队”不一定指列宁式政党)。但马前卒及马派 YCA(虽然并不存在一个可以以马前卒为名的YCA)的意思其实是,当年大家就是这么干的。我很想知道说中苏“single-party dictatorship”有何问题,不过从未见人解释过。但是呢,哪怕“single-party dictatorship”这一概念不妥,曾运行过的无产阶级专政也都是一党领导下的专政。

    六、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马前卒对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的态度极度模糊,马派YCA 是认为要搞全面公有制和计划经济的,估计马前卒的真实观点与此相近,但明面上马前卒讲一些“社会主义未必不能兼容市场经济”之类的话。

    七、《马克思的“政治正确”,左翼社团的发展方向》的根本思想是,马列毛无用,准确说来,是他认为“马列毛的 GM 方式不适用于今天”。马前卒给我的总体印象是,马前卒早就如此想了吧,从他接触老造、老左,混在左圈开始。

    八、马前卒的阶级背景及立场。马前卒 1981 年生于河北承德,2002 年大学毕业后,先后是工程师、小生意人、新闻编辑。从前马前卒位于无产阶级上游,未来前途如何还需再看。通常,左翼认为工业党叙事是在通三统,更有人认为马前卒由此搞出的一系列观点是法西斯主义(我并未看得很懂)。不过,在写这个答案时,马前卒的知乎账号据说因为得罪佛棍挂了,看来其人还没这么重大的意义。至于工业党学说,目前也前途不明。

    九、如何对待马前卒。答:看看睡前消息和时评。不要过分严肃地阅读他的各种瞎扯长文和哗众取宠的言论。

    马前卒吧,从前是混左圈的。那天我们聚餐的时候,马前卒就讲到,有一天他去参加老左们的聚会,那些老造有的是刚从提篮桥出来的,老左们看见马前卒的反应是“嘿,来了一个年轻人”,这话令我印象深刻,也就是说,马前卒(至少曾经)是改开催生的新一代左派。

    马前卒也是中国第一代网民,当时在网络上和李宪源、萧武等是同路的,现在只能看到斑斑点点,几行残迹。然后是 YCA 的创办,当年的雄心壮志(社科方面的果壳网)如今也已消耗殆尽了吧。

    在这些昔日友人中,马前卒脱颖而出,混成了知名媒体人。然后呢,马前卒的理想呢?问就是工会是封建主义的抵抗方式、也许不需要列宁式政党、也许也不需要暴力 革命,问他有什么新办法,然则啥也说不出来,这样在左圈怎么能风评好呢。

    老办法是会撞得头破血流,还是大获成功,希望我们能看到那一天。

  7. 某人临时感叹号   在小组 2047 发表文章

    增加人生的宽度

    何谓“人生的宽度”,其实就是接触到更广阔的社会范围,比如去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旅行,接触社会三教九流,熟悉各类技术工具手段。另外一个更高级的“宽度”,则是对社会各界都有影响力,这个就很难得了,不光是自己的本事,也有运气因素。比如爱因斯坦为大家所熟知是因为原子弹,而爱因斯坦本人并没有参与原子弹的开发,只是因为质量亏缺会变成能量E=mc^2,所以原子弹和爱因斯坦连上了。那真开发原子弹的费米之类物理学家呢,名气没法和爱因斯坦比,其他那些核物理的先驱,从伦琴到贝克勒耳到居里夫妇,基本上没人叫得上他们的名字。

    算了我们不求闻达于众人, 只求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个要求也不高,大概就中国的万分之一人口吧,中国十四亿人就是十四万人,只要你能成为其中的一员:读书不错,有能力读好学校,或者有钱去国外留学;有钱,能够支撑的起行万里路的路费,而且计时工资不错,支撑得起足够的假期用来旅行,你就能做到拓宽人生的宽度,去中国乃至世界各地,体会风土人情,了解人间百态。

  8. 某人临时感叹号   在小组 2047 发表文章

    宝岛人锐评GFW(2008年老文)

    金盾的作用不是「封鎖所有消息」.

    封鎖所有消息是不可能的事情, 完全截斷對外的聯絡, 也是不可 能的事情. 在金盾之下, 你要連上外面的網站, 以及截取所有被 截的資訊, 都絕對可行的, 唯一的分別是你必須多用幾個步驟.

    也就是說金盾只是製造不方便而已, 不管你是用 VNC 連出來, 用 ssh 連上 BBS 再轉接, 或者是用多層的 proxy. 這些你都可 以越過金盾, 我也看不到有甚麼技術可以以合理成本將加密了的 傳輸解出來然後再檢查.

    資訊時代資訊強大之處是在於方便, 能夠快速的傳播, 快速的複 製, 你能夠直接的去取得你要有的資訊, 而且取得資訊的行為和 財政成本也低. 相比之下, 沒有網絡之前, 你想要別人知道有一 些東西存在, 是很困難的事情.

    金盾就是針對這一點的.

    只是製造不方便, 已經可以達成金盾想要達成的效果. 金盾並不 是讓資訊消失或者完全無法接觸, 但你必須比一般人付出更多的 步驟和代價, 也許這並不那麼複雜, 比方說, 用 ssh 連去外面 或者設定一個 VNC, 有多複雜? 不過能做這些的人, 並不是大部 份的電腦使用者, 如果能把這些「有害資訊」限制在某些要對電 腦更有認識的人才能接觸, 金盾已經成功了.

    金盾只是想阻截大部份沒興趣做那麼多手續的人.

    別少看那分別, 在網絡的世界, 即使一件事只要多三個步驟才能 實行. 就已經輸給一個步驟就能實行的事情, 舉個例子, 如果一 個部落格需要先 login 才能夠看內容, 那這個部落格人氣稀少 的機會就很大. 如果有一個遊戲要註冊才能下載, 下載的數量也 會因此減少, 除非那遊戲真的已非常盛名.

    很多有害資訊都只會順手拈來地看, 而不會特意找來看, 更很少 人願意為了找這些資訊看, 就做很多手續. 特別是在教育當中, 那些資訊本身已被教育為一些不認同的資訊.

    打個比方說, 假設中華民國是一個有金盾的國家, 你被教育至傾 向反共, 雖然你並沒有被教育成憎恨共產黨到非滅亡之不可, 但 你對共產黨沒有好感. 然後對岸有一篇文章, 是為共產黨護航的 , 可是你非得要用 ssh 連上去你才看得到.

    那, 你會故意為了看一篇為一個你不喜歡的人或團體辯護的文章 , 用 ssh 連上對方的站嗎?

    在 p2p 上分享「有害資訊」, 能夠比得上在討論區上方便嗎? 沒有互動, 而且訊息包裝成本高, 還要吸引人來看, 根本會看的 人就相當少. 而且一旦發現了, 要截斷來源也容易.

    你可以為了色情影片這樣做, 你可以為了喜歡的遊戲這樣做, 但 大部份情況下, 你都不會為了看一篇「想要改變你以往的想法」 的文章而這樣做. 根本這些「有害資訊」, 對於一般人來說, 是 不會構成想特意找來看的動力. 雖然金盾很薄, 但對於沒有主動 動力的人來說, 已經足夠把他們擋在外面了.

    剩下來那些會主動越過金盾的人, 多數是技術人員和政治狂熱者 , 這兩種人大部份的情緒比較敏感, 性格也固執. 政治狂熱者之 所以是政治狂熱者, 是因為他們已經感染了某些政治立場和觀念 , 也就是說, 那是一隻有水的杯子.

    一般沒政治見解的人是空的杯子, 一旦接觸到外來的觀念, 被改 變的機會很大. 但已有觀念的人, 被改變的機會就大幅減少, 本 身就有一定程度的「外來觀念免疫」, 也就是說, 遇到和自己之 前不同的觀念, 改變自己的可能性很低, 想出理由去反駁他的可 能性就遠遠比較高.

    對於技術員, 則要留意網絡本身並不是一個保護弱小的地方, 他 們來到金盾外的世界, 他們以過去的知識和想法發表的言論, 在 一個主流意見不同, 而且自身數量上居於弱勢, 安全感就很弱, 而且外面世界的網絡使用者, 也一樣是參差不齊的. 我並不是想 含沙射影, 但是針對個人身份(例如大陸人)就直接攻擊, 而不分 青紅皂白, 或者不體諒對方的理念雖然有一半不相同, 但有一半 部份是相同的.

    大家為了那一半的不同, 就跑去人身攻擊, 圍堵, 排擠那個人的 話, 那些人就會產生「外面的世界也不過爾爾」的錯覺, 當然, 你可以說這根本就是精神脆弱, 但大家都是平凡人, 有多少人不 希望自己先被體諒, 能夠橫眉冷對千夫指? 說得白一點, 對方支 持民主自由, 不支持你支持的A黨, 那你即使也支持民主自由, 卻把他當成敵人, 那對方又有何感想?

    遇到這些文化差異導致的不良對待, 最後對外面產生反感, 也恨 屋及烏的連同對外面的理念也產生反感. 當然, 其中會有些人學 會了怎樣跟外面的人相處, 並能接受文化衝突, 但這些需要很好 的修養, 這種數量是相當少的.

    把人用技術門檻, 操作方便程度的門檻, 用使用者種類的門檻, 再用使用者質素的門檻, 四重過濾之後, 會因為「有害資訊」而 產生甚麼變化的人口是幾何性的縮減.

    只要把這些人的數量控制到那麼少, 剩下的這些漏網之魚只要單 純打為「激進派」, 「異類」, 如果在一個全世界女人要包著臉 的社會, 你即使主張女人不應該包臉, 你也會被打成激進派的.

    這才是金盾的用途, 就像保護性關稅並不是禁止輸入外國的產品 , 只是讓這變得成本高昂, 同樣, 金盾是資訊的海關. 並不是完 全禁斷外國的資訊, 只要把成本提高就可以達成保護本地的理念 宣傳的目的.

    這句話我是漏了說的, 對. 雖然我不說是甚麼秘密警察, 那是否存在 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 先要在大家的心理上, 製造出一種恐懼, 草木 皆兵的心理, 有金盾存在, 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言論有沒有被審查 過, 結果大部份人都會假定自己可能會被審查.

    最終達成的效果, 是自我審查, 產生一種恐怖的心理. 這樣的效果比 起實際的審查大... 網絡的資訊量這麼巨大, 電腦又這麼笨, 全部的 審查是可行的嗎? 絕對不可行, 甚麼關鍵字, 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 高調的暗示自己有審查, 只是一種殺雞警猴的手段, 讓每 一個人都覺得自己有被審查的可能性, 這已經使很多人不願意或者減 少了發言的想法.

    恐懼把審查的效果誇大了百倍, 秘密警察是否存在不重要, 只要大家 認為他是存在的, 那就已經達成存在的效果了.


    注:金盾的主要功能是阻挠你访问外网服务,而网警的主要目的是抓获你传播使用非法信息,审查是阻止你传播非法信息,三者各司其职。

  9. 某人临时感叹号   在小组 2047 发表文章

    月是异邦明

    张中行

    我不是连月光也是外国的亮派,可是实事求是,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或在某一方面,外国的什么确是值得效法,至少是参考。说效法,参考,不说买,是想把谈论的范围限定于唯心,而不及唯物。说到物,大如汽车,迫奔驰,小如饮料,追可口可乐,甚至纯土而不洋的,包装上印几行洋字,档次就像是提高了不少,总之是已经有口皆碑,再说就等于颂扬人活着要吃饭为真理,将为三尺童子所笑。而说起唯心,我这里断章取义,是指对于某种事物,我们怎样看,或更具体些,怎样评价,还苦于范围太大。应该缩小,即指实说。可是有困难。困难之小者是千头万绪,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川难还有大的,是事不只关己,而且及于古往今来的大己小己,说,求明确就难免是是非非,也就会成为不合时宜。但是还想说,怎么办?只好多叙事,以求因事见理。此开卷第一回也,宜于说说想说的因缘。也不好过于指实说,是近一个时期,见了一些什么,闻了一些什么,旧的胡思乱想之习不改,于是想到过去,想到将来,想到事,想到理,想到希塑,想到幻灭,想到幸福,想到苦难,想到明智,想到愚昧,终于想到难难难,心电不免有些凄惨,古人云,情功于中而形于言,所以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统统写出来。内容过杂,但也有个主线,是小民,数千年来,为求幸福,至少是安全,曾经有多种想法,这多种想法中有泪,也有理,可惜这理,并不容易明,所以还值得深入想想;如果凭己力想不明白,那就学玄奘法师,到异邦去取点经也好。

    也是古人云,天地之大德曰生。小民也是人,因而也就乐生。生有多种,专由苦乐一个角度看,有人很苦,如缺衣少食还要受欺压的小民;有人很乐,如帝王。苦乐的来源,可以是天,但绝大多数来于人;因为天灾是间或有,而且天塌砸众人,受害而心可以平和;人祸就不同,而是强凌弱,众暴寡,无孔不入。受人祸之害,苦而心不能平。不平则鸣,是韩文公的高论。这论其实还应该有下文,是一,鸣必元用,因为人祸来于力(绝大多数来于权)不均等,鸣不能改变权的不均等状态;二,也是由于权不均等,有权者可以使元权者不敢呜(用刑罚之类的办法),甚至不能鸣(用垄断报纸、电台之类的办法)。而苦和不平则如故,怎么办?理显而易见,是求有某种力,能够变不平为平,或说得实惠些,来保障安全甚至幸福。这某种力,究竟应该是什么,如何取得,问题过于复杂,或者说太大,不好说;只好避近就远,或说数典不能忘祖,由高高的说起。

    最高的,依旧的常识,是天。天,圣贤怕,所以说“畏天命”;帝王也怕,所以要定时祭祀,祭祀之前还要斋戒。如果天真能主持公道,维护正义,人间的不平,以及由不平而来的苦难,就可以没有至少是减少了吧?小民是这样希望甚至进而相信的,所以总是欣赏这样的话“天道福善祸淫。”(《尚书·汤诰》)“天之所助者,顺也。”(《易经·系辞上)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老子》)但希望总是希望,事实呢,大量的循规蹈矩的小民还是备受苦难,不少杀人如麻的在上者还是享尽荣华富贵,最后寿终正寝。事实胜于雄辩,所以就是在古代,也还是有“天道远,人道造”之叹。

    不信天道,有另想办法的,如苟子作《天论》,就说“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还有表示痛心的,如杨街之在所著《洛阳伽蓝记》里说“昔光武受命,冰桥凝于撑水,昭烈中起,的卢踊于泥沟,皆理合于天,神抵所福,故能功济宇宙,大庇生民。若(尔朱)兆者,蜂目材声,行穷枭猫,阻兵安忍,贼害君亲,皇灵有知,鉴其凶德;反使孟津由膝,赞其逆心。《易》称天道祸淫,鬼神福谦,以此验之,信为虚说。”虚,实,难证,但总是远水不解近渴,又语云,得病乱投医,于是,放弃天道也罢,半信半疑也罢,而幸福和安全是迫切的,所以不得不另想,或兼想别的办法,其性质是娘娘庙烧香不灵,只好转往太上老君庙,或呼天不应,只好降雨图实际,呼人。

    这办法是许多人想出来的,但可以推孔孟为代表,因为信得最坚,喊得最响。办法是什么呢?是求高高在上者能够行王道,或说施仁政,爱民如子;小民的所求是明确的,用孟子的话说是“养生丧死元憾。”这仁政的办法是在实况制约之下想出来的。实况是有权元限的高高在上者,而在上者,因为权元限,就可以英雄造时势,甚至一张口就举国震动。以这种情况为背景,不只孔孟,就是我们中的一些人,也会相信,“如果”在上者乐于施仁政,小民就可以福从天上来,一切与幸福、安全有关的问题就都不成问题。施仁政是老话,新说法是贤人政治,这就会引来两个新问题:一是如何能保证在上者必是贤人;二是贤人的所想(女口太平天国要求小民拜天父天兄,然后分住男馆女馆),万一与小民的所求相左,怎么办?前一个问题更大,只说前一个。

    准情酌理,如果不贤,最好是换一个。可是不要说做,有几个人敢这样想呢?剩下的唯一办法,也是孔孟一再用的,是规劝加利诱,如孔说“先之,劳之”,孟说“王何必日利,亦有仁义而已矣”,是规劝;孔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拱)之”,孟说“当今之时,万乘之国,行仁政,民之悦之,犹解倒悬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是利诱。可谓煞费苦心。而结果呢?理论上有两种可能,采纳和不采纳;而实际则几乎可以说只有一种可能,是你说你的,他干他的。事实正是这样,如孔孟奔波了半生,磨破了嘴皮,最后还是只能还乡,或授徒,或授徒兼著书。今天我们看,孔孟的办法,本质是乞怜,形态是磕头,其失败是必然的。这是孔孟的悲哀。也是其所代表的小民的悲哀,寄希望于天道,无所得,转而寄希望于(大)人,同样是一场空。

    但是又不能不活,而且难于放弃奢望,幸福,至少是安全。于是只好再下降,或说变兼善天下为独善其身,具体说是寄希望于清官或好官,以求小范围之内,变欺压为公道,化不平为平。歌颂好官,推想应该是从有官民之分的时候开始,因为官是既有权又紧压在头上的,通例必作威作福,损民肥己,忽而出个例外,从小民方面说,以为送来的是棍棒,却是面包加果酱,怎么能不喜出望外?怎么能不焚香礼拜?其实还不只小民,即如太史公司马迁,不是也在《史记》中辟地,为一些循吏立传吗?等而下之,古今多种笔记,也是对于这种例外的官的嘉言宣告行,元不津津乐道。小民不能写,甚至不能读,但盼望有好官则更为迫切,语云,有买的就有卖的,于是应运而生,就有了不少好官的传说。其中最显赫的是宋朝的包拯,因为小民敬爱,尊称为包公。其后还有个明朝的海瑞,也许因为晚几百年吧,却没有高抬为海公。

    专说这位包公,舞台形象必是小民想望的,黑脸,表示铁面元私;能力大得不得了,所以探阴山,威风扩张到阳世以外。最-让小民感兴趣的是只管公道而不管势力,所以如陈士美,与公主(相当于今日之高干子弟)结婚,也竟死在侧刀之下,为小民群里的秦香莲报了仇,雪了恨。真的包拯是否有胆量这样干,我们可以不管,姑且假定袭盛戎表演的就是真的,就是说,世间真有这样的好官,我们应该怎样看?一言难尽,只好多说几句。以一思、再思、三思为序。一思,我们应该与小民同道,说包公是大好人,值得钦敬,所行之事值得感激。再思、呢,问题就复杂了,只说一些牵牵大者。其一,宫是更大的官(包括最高的那位帝王)委派的,他好,也不能不具有两面性,即一只眼肯往下看,另一只眼不能不往上看,而眼往上一扫,爱民的思想和措施,还能保持多少,也就大成问题了。

    其二,要请数学家帮忙算算,包公式的官,赃官沈不清式的官,在所有的宫中,究竟各占百分之多少?总不会包公占绝大多数吧?那么就来了其三,依概率论,比如父母官是包公的机会只是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小民的处境如何,就可想而知了。其四,靠官,官有权,他可以给你面包加果酱,也可以给你棍棒,除了听天由命以外,你有什么办法可以保证,他给你的必是面包加果酱,而不是棍棒?其五,这种歌颂包公式的好官,自然是因为苦难过多过深,渴望解倒悬的心情过于迫切,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这样说,我们就应该看到,比如陈士美被侧之后,人心大快的背后还藏着东西,是小民的长时期的普遍的深重苦难和元告,或说得形象些,泪水。还可以三思,是盼好官,歌颂好官,正如上面所指出,追问本质,是乞怜,表现的形式是磕头。我们现在标榜民主,乞怜与民主是背道而驰的。又,歌颂包公,不管包公如何秉公爱民,究竟还是官治。官治与法治也是背道而驰的。还可以想得再深些,如果民真能主,真依法而治,官好不好就关系不大,因为不管你心地如何,总不能不依法办事,否则民有力量让你下台,法有力量让你走进牢房。所以再推而论之,颂扬好官就正好表示,民未能主,法未能治。

    话像是扯远了,还是转回来,说小民为了幸福和安全,寄希望于好官。这条路也难通,怎么办?只要还活着,希望是万难割舍的,只好另找寄托之地。古圣有云“人心惟危”,那就向和尚学习。近的此岸不成,干脆远走高飞,寄希望于神异的彼岸。就是说,靠人不成,只好求鬼神帮忙,主持公道,为有冤者报仇雪恨,前如《太平广记》,后如《聊斋志异》一类书,记因果报应的故事,真是太多了,都是这种希望的反映。这种形式的报仇雪恨,主角有强者,如李慧娘,是成为鬼后自己动手报。绝大多数是弱者,靠神鬼代为动手,如关公一挥青龙僵月刀,坏蛋人头落地之类就是。

    雷劈也应该算作这一类,因为劈死某人是由神决定的。关公挥刀,雷劈,都是现世报,痛快,解恨。可惜不常见,即不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比如判窦娥死刑的那个坏官,虽然六月降雪,却没有说他受冻而死。有遗憾总是不快意的事,于是退一步,放弃亲见而满足于耳闻,甚至推想,是阎王老爷铁面无私,判官有善恶清楚的账,欺人太甚的坏蛋躲过生前,躲不过死后,必上刀山或下油锅,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也。这想得不坏,可惜的是,许多压榨小民的人还是腰缠万贯,到林下享清福去了,关公和雷公并没有管。至于死后,更加可惜,报应云云只是传说或推想,谁也没见过。

    到此,天道,仁政,好官,鬼神,一切己身以外的善心善力,作为小民幸福和安全的保障,就都成为画饼。剩下的真饼只是苦难,因为力或权不均等,自己总处于少的那一方,就难得摆脱这种困境。但还想活,怎么办呢?只好再退,用祖传的最后一个法宝,忍加认命。不问青红皂白,上堂重责四十大板,回家自己养伤,是忍。忍是心中有怨气而口不说,自然就更不会见诸行。但怨气终归是怨气,有违古圣贤不怨天、不尤人之道,总之就修养的造诣说还得算下乘。上乘是认命,即相信苦难是天命所定,或前生所定,命定,微弱如小民,又能如何呢?这样一想,也就可以释然了。这最后一种办法,表面看,不高明,因为是变有所求(求天道,求仁政,求好官,求鬼神)为无所求;可是用实用主义者的眼看,且不说高明不高明,总是最靠得住,就是说,靠天道、仁政、好官、鬼神之类,都会一场空,忍加认命就不然,而是必生效。也就因此,从有官民之分之日起,小民总是以这妙法为对付苦难的最后的武器,而其中的绝大多数,也就居然能够活过来。

    忍加认命,是承认有苦难。元论就理论说还是就事实说,苦难总不是可意的。所以要变,或说要现代化,话不离题,即应该想办法,求小民幸福和安全的没有保障,成为有保障。这不容易,因为,如土面所叙述,几千年来,小民想了多种办法,并没有生效,至少是不能保证,哪一种办法必能生效。看来,祖传的办法是行不通了,应该改弦更张。这是一种想法。但也只是“一种”想法,因为还有不少人(确数只有天知道)并不这样想。证据是电视中所见,如《无极之路》,仍在颂扬好官;还有推波助斓的,就我的孤陋寡闻所见.是会写旧体诗的,写成组诗,在报刊上助威。恕我重复上面的话,对于现代包公式的好官,我同属下的小民一样,认为既值得钦敬,又值得感激。可是问题在于,如果这位好官不来,小民的幸福和安全,保障在哪里呢?所以,根据上面对于寄希望于好宫的分析,我总认为,歌颂包公,歌颂海瑞,元论就事实说还是就思想说,都是可悲的,因为看前台,是小民的有告,看后台,是小民的无告。

    现代化,不只应该要求不再有无告,也应该要求不再有有告,因为,如果幸福和安全有了可靠的保障,就不会有强凌弱,众暴寡,也就用不着告。这是个理想,如何实现呢?道理上容易说,也是上面提到,举国上上下下都首肯的,是变祖传的乞怜为现代的民主,变祖传的官治为现代的法治。祖传青毡,王献之舍不得,历代传为美谈,几千年来的想法和生活体系,变,又谈何容易!所以元妨昕昕鲁迅先生的劝告,暂且放下经史子集,看点异邦的。我当年盲人骑瞎马,在书林里乱闯,也看了些异邦的。专说与小民苦乐有密切关系的治道,有些书的讲法就很值得我们炎黄子孙三思。可举的书不少,其中绝大多数还没有中译本,为了简便易行,只举近在手头的两种。一种是法国孟德斯鸠著《论法的精神》(张雁深译,一九七八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上下两册。此书还有清末严复译本,名《法意》,不全)。几乎稍有文化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讲三权分立的开山著作,其主旨是,只有分权才能保障人民的自由。

    孟氏是十八世纪前半的人,书应该算是老掉牙了,但西谚有云,书不像女人,老了便不成,所以还是值得热心于歌颂好官的诸公看看。看,是看靠法不靠官,他是怎么说的。自然未必有取信于一切人的说服力,总可以参考参考吧。再举一种半老而未掉牙的,是英国罗素在半个世纪前(一九三八年)著的《权力论》,一九九一年商务印书馆出版吴友三的中译本。这本书量不大,主旨很简单,是一,权力是怎么回事以及表现的各种形式;二,容易滥用与可怕;三,如何节制。同《论法的精神》一样,其中所讲,我们未必尽信,但总是值得参考。

    值得参考,是因为,其一,他们所讲,是我们的经史子集里不讲的,只是为广见闻吧,也应该看看。其二,在生活与治道的大问题上,我们一贯是寄希望于善心,结果所得是画饼,而仍想活,并活得如意,就应该看看人家不问善心,在权上打算盘是怎么讲的。其三,人祸的苦难,绝大部分由权来,我们乞援于善心而想不到如何对付权,是空想,人家实际,如果所想对了,井有办法,就会使画饼变为真饼,实惠,为什么不尝尝呢?总之,直截了当地说,在这方面,我觉得,外国的月光也还是可以去看看,所以取古人什么什么与朋友共之义,希望有些人,于歌颂包公、海瑞之暇,也找这类书看看,当然,更重要的是看后想想。

  10. 某人临时感叹号   在小组 2047 发表文章

    大漠风云--近代蒙古秘史(图文连载)

    一月来一发,文盲笑哈哈。今晚主角,最熟悉的陌生人,北方邻居好安达。

    帖子跨度比较长,小熊精力耐心有限。不分什么内外蒙此类概念,就按三部(漠南,漠北,漠西)三线同时展开。

    简而言之,截至清末,漠西在俄国帐中,漠北和漠南则在清朝名下。和各自宗主国的关系状况都近似,一句话,日常客气客气,纳税意思意思,征兵讨价还价,大体马马虎虎。

    最先出现异动的根源何在,清廷新政,推行蒙地放垦。也就是移民实边,跑马圈地那套。这当然引起当地社会阶层恐慌。尤其是在漠北,一想朝廷对漠南那些有姻亲的盟旗都下得去手,何况是对向来疏远的自己。离心力上升,转向沙俄。期间各种运作(同理,在康区的改土归流,湖广的铁路国有都是革命的触发因素),辛亥年先后爆发,汉藏蒙纷纷和清廷决裂(其实是被八旗子弟加强中央集权政策给逼得)。

    说回漠北,推举活佛即汗位,独立是最早的,比炮哥当临时大总统还要早三天。接下去问题,各自建国之后,想获得国际社会承认,蒙藏都没做到。点解?幕后老板,也就是俄英作梗。俄英目的是使蒙藏脱离清廷,进而成为自己的卫星国。而不是成为真的独立国。如果这真让蒙藏自主,获得国际承认,其他大国就会借建交纷至沓来,俄英的独食就吃不成了。蒙藏没法走上国际舞台,只好彼此承认,自娱自乐一把。关键还要看汉地是什么态度。

    汉地两种命运选择,南孙还是北袁。如果是南孙,那就民族主义建国,如果是北袁,那就是国家主义建国。二者有何区别?如果是前者,和清廷之间属于逆袭,没有法理继承关系,若是后者,则是顺承,有法理继承关系。

    文盲会问,民族主义和国家主义区别何在,再明显不过,你老娘和你老婆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救老娘,就是民族主义(血缘亲情),救老婆,就是国家主义(虚幻爱情)。若是问小熊立场,维尼不在乎空洞的主义,而在意实际的制度,反对单一制,支持复合制,若是多族要联邦,若是单族要联省。

    汉地结果出来,北袁上位,顺承了清廷的法理主权疆域以及各种条约等等,对蒙藏提出了回归要求。两场谈判,西姆拉没谈成,藏英要价太高,高度自治加大藏区,袁世凯一是背不起这个历史责任,二是也没法落实,因为里头涉及到滇军川军马家军这些他管不到的地方军系。恰克图谈成了,英国牵线,在默认沙俄经济特权的前提下,让漠北主权回归。具体办法,谈判代表前驻法公使孙宝琦仿法国和摩纳哥例子,漠北成为民国属下自治的君主国。

    让漠北取消独立,大汗肯吗,自然不肯,中英俄背着蒙古,居然就把事情定了,当本大汗是什么人,充话费送的吗。不但不回归,还要南下牧马,兵进漠南,势头很猛,漠南44旗,有37旗起来相应,北洋军各部迎战,居然还打不过人家。还好,不久后一战爆发。俄国援助中断,圣人云,有钱约炮,没钱撸管。没卢布了还打个毛线。北洋军反攻。乖乖签了协议,取消独立,做东方摩纳哥了。

    一战期间,蒙古三部状况,漠西履行封臣军事义务,跟着沙皇参战去了,漠南比较悲催,上回响应漠北,结果兄弟掉链子回家了,把自己留给北洋军,各军头纷纷抢占地盘,瓜分漠南,牧场改农场,怎么办,不甘心的转而依附日本,以待下次时机。而漠北大蒙古梦做不成,而沙皇与袁世凯也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暂时也无心管他。在家没事,如何消遣,僧侣和贵族自己斗起来了,今天我请你喝断肠酒,明天你扎个人偶念经咒我。芒果台三流宫斗剧的戏码频繁上演。

    蒙古博格达汗国大汗VS中华民国总统 二位内在有共通性,一个是活佛变大汗,一个是总统变皇帝,最终结局都很悲催。这说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未必就是好事。同期在满清政治废墟上崛起的蒙汉藏三大领袖,只有藏地的13世法王,懂得过犹不及道理,得意时便收手,没走登顶之路,最终得以善终。道行高啊。

    一战后,二战前,蒙疆有何大事。三蒙一统。乘着沙俄崩盘东风。欧亚大陆蒙古各部汇聚一堂,筹建大蒙古联邦。推选时布里亚特,库伦等大宗相持不下,最后结果是选小宗,来自呼和浩特的小召活佛,内齐托因八世当选蒙古联邦总统。对蒙古民族主义来说,这是历史性重大事件,但在国际上,巴黎和会压根就没把这当回事,背后真实推手是苏俄和日本。因为要在日苏共同对手高尔察克腹部插上一刀。

    说回蒙古联邦政府,内部多轮火并。活佛总统决定转进库伦。结果一去不回头,摊上大事了。库仑变天。前文说过,一战期间,库伦内部僧侣和贵族内斗。贵族输了,决定向宗主国北洋政府求援。本来是好事,可以加强驻军,获得司法裁判权,护侨等等。但是去偏是妄人徐树峥。妄在何处,他不是顺取,而是乱来,取消自治,幽禁大汗,枪毙总统,拆毁庙宇,跑马圈地。搞得鸡飞狗跳,蒙人离心。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胡闹了,袁世凯死后,黎元洪和段祺瑞本有府院沟通,政治协调的机缘,民初政治本也是可以走上正轨的。就是因为他刚愎自用,好大喜功,最后导致府院之争,开启之后一系列历史乱局。

    这路人,从心理学上就是所谓典型剧场型人格。打个比方,大伙去登山,有大路,索道各种安全选择。可团队里的人来疯有表演欲,偏要建议走后山荒道野径,最后百分之九十九的驴友野外遇险,都是这路货色的闹得。

    佛云,种因得果。瞎搞之后必是报应不爽。蒙古人不堪忍受,求援于白俄雇佣兵。恩琴男爵带兵入库仑攻击皖系留守部队(老徐本人主力在直皖大战中,已被吴佩孚击溃)。留守部队已陷绝境,还不自知。老兵团团长高在田还想等新兵旅旅长褚其祥战败,自己好取而代之,结果双双败于恩琴男爵,而援军奉系张作霖此时还不知在什么地方摸鱼,大汗复位,二次独立。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人民党勾结苏俄下山摘桃子,恩琴寡不敌众,也出局了,大汗被逼三次独立,沦为蒙共傀儡。最终结局是和数万僧侣神秘消失,大家懂的。

    经过20年代一系列事件之后,漠西漠北进入苏俄掌控,接下来老套路了,清洗肃反集体化大饥荒古拉格等等,简而言之,欧亚蒙古各部总共不到百万人口,短期非正常死亡十余万。

    20年代以来,蒙疆舞台上的那些风云人物们,徐树峥(丧失蒙古民心的罪魁祸首),恩琴男爵(服务于沙俄军中的德裔贵族),苏赫·巴托尔(蒙古列宁),乔巴山(蒙古史大林,各方面的确相似,史大大不是俄国人而是格鲁吉亚人,而他也不是蒙古人,而是达斡尔人,也就是乔峰后裔,契丹人)。

    至于漠南,只有一件事值得提,30年代百灵庙之战。四个后果,蒙古德王输了,在日本心中地位下降,只给自治邦规格,比溥仪还差。傅作义赢了,从旁系杂牌军被抬举到准嫡系,开启北平王之路。日本因为冯玉祥部将出身伪军的王英战斗表现不佳,决定在日后对华作战中不以伪军为主力先锋。这些都非重点,最大的要害是诱发了西安事变。

    点解,常恺申战略,中央军在后,逼迫阎锡山和宋哲元在绥远做了一出攘外的好戏。随后照方抓药,中央军西进潼关,力压张杨做一出安内的好戏。可这触发了小六子心结。小六子想的是三位一体,背靠苏俄作西北王。所以决定不按恺申的既定剧本走,反过来上演自己的剧目。但小六子也有没想到的地方。幕后制片投资方莫斯科的利益所在,是要有人在远东牵制日军北进,通过百灵庙之战,莫斯科认为常是有潜质的。而常若有事,会导致南京政府中何应钦接班,何是亲日派,何继位,中日亲善。日军就会腾出手来北进,那莫斯科利益就会受伤害。所以莫斯科逼小六子放人。这才是和平解决的原因所在。至于日后小六子终生不回头,那是因为当初岳不群趁他不在,怂恿奉军少壮派发动二二事变,做掉了奉他之命看家的王以哲,岳不群图谋控制奉军,还想借拥他之名,激怒南京,借军法大审之刀送他归天,彻底把奉军收为己用。小六子这才看穿了一切,终身不肯回头。

    说回漠南,无话则短,东部归了溥仪,西部归了德王,其余部分被沿线马家军晋绥军华北各游杂武装瓜分殆尽,彻底碎片化了。

    二战期间,三蒙归属异常分明,漠西加入德军,漠北加入苏军,漠南加入日军,给为其主,各为其主,手足相残。

    看图,各阵营中的蒙古军人们,大意是德军16师的某位德国元帅视察新组建的蒙古卡尔梅克骑兵,还有苏军中的蒙古人,还有海军,这么神奇?日军中的蒙古兵等等

    楼主 沙梨熊 发布于 2015-05-01 07:00
    但到了战后,同为轴心国附庸,命运却是不同,漠西的卡尔梅克各部被斯大林秋后算账,流放古拉格,各种悲催。而漠南却不同,日本投降第三天,内人党各路神仙就跳出来了,改旗易帜,建立内蒙人民共和国,而且要求与漠北合并,完全不理会常恺申的感受。决定权在谁的手上,史大大。

    两点,其一 没同意漠南漠北合并,因为顾虑漠北的乔峰会因此骄纵难驯,影响到苏俄对漠西的直接控制。其二 扶植漠南乌堡主坐大。名义上让他挂靠在任我行名下,实际上压迫任我行把民国以来已拆分的漠南各盟旗全部吞还,乌堡主一统漠南,实现了当年德王的心愿,此后乌家堡红色保密电话直挂双线,一是莫斯科,二是岳不群,其他诏令一概不听。史大大这个套路,自己是红色皇帝,漠北乔峰,燕京任我行是属下两个国王,而漠南则是自治公爵领,红色公爵乌堡主是他的直属封臣,公爵领问题一直要到革兴元年,任教主派滕海清强势插入漠南,才得以解决。

    战后乔峰还有个大问题,就是漠北地位的国际承认问题。战争期间,日苏默契,满蒙互相背书,但这在国际法上是不被承认的。战后还得解决合法性问题。怎么办,压迫常恺申。常公听从万岁将军张治中的建议,一北换二北。也就是苏俄承诺,在东北不援助三虎,在西北不支持东突,作为政治交换,中方得愿意承认漠北人民的自由选择权。议成,漠北马上运作全民公决,走个形式而已,南京随后承认漠北独立。乔峰独立还不满足,还进攻北塔山,想再多捞点。结果碰上马家军,骑兵打飞机,一连破二团。要不是红色卧底万岁将军再度圆场,大事化小,那演变成国际热点,花旗国就会被拖下水,摸摸凯申,萌萌达,可惜多好的机会就此错过,又上了卧底的当。

    民国38年之后,常公转进台北,任我行入主燕京,又再签了一遍耻度更大的同意书。为什么要说又呢。上文说过,政权交替两种方式,顺承还是逆取。顺就是继承前朝,那些旧约自动续约不用重新来,逆则是你自认为新,和前朝没有法统上的交接关系,所以旧约要翻新,想认的再签,想废的赖掉。话分两头,常公那里,开始走司法途径了,去国联提出控苏案,苏俄毁约在先,在东北和西北没有兑现承诺,等于大合同作废,里头的小附件,当然也自动作废,这在法学理论上是通的,所以,漠北法理回归民国,版图又是秋海棠了。

    兜了好大个圈,乔峰在国际法上还是不被承认的。想办法入联。几次去都被常公一票否决给挡住了。怎么办,幕后运作大联盟,华约和非盟联手,让漠北和毛里塔尼亚塔尼亚打包入联,常公自然不肯,但是花旗国不想得罪毛里塔尼亚,因为,阿毛有双重身份,首先是非盟黑蜀黍,花旗总统国内有尼格选民群体,为了自身选举利益不能得罪,其次阿毛自身还是个小绿绿,中东一票绿蜀黍大财主亲戚,都是花旗总统的大金主,也不能得罪。只好反过来压迫凯申。常公好心塞,友邦非友,义兄不义,合起伙来欺负伦家,欺负凯申扎不起双马尾,汝等宵小就可以罔顾国际正义了吗?

    怎么办,干脆连开会表决都不去了。点解,其一是面子,其二是留法律后门,如果去,不管投什么票,法理上最终都意味着知情且接受会议表决结果,缺席则不同,法理上非事前知情同意,则可以单方面不承认大会决议。这样就为日后翻案,埋下法律上的伏笔,聊胜于无,总比弃权好多了。

    华邦三星,在国际上各有封号,台北是缺席专业户,燕京是弃权专业户,为何不体面的缺席,反而出场去丢人呢,因为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奥秘在于自称唯一合法代表,所以逢会必到成为彰显自身存在性重要手段,这才是核心价值关切所在,至于弃权在颜面与法理上会造成长远的利益损失,对负责任的大国来说那算个P啊。还有一个欠费专业户。李家坡,经常拖欠国联下属某些委员会会费。没钱吗,有钱,故意不交,不是吝啬,是高明。因为经常有涉及燕京台北正统性,绿蜀黍纠纷关系的各类表决会议,他身处两岸之间,又在一片绿海之中,这种高度敏感的事情,无法明确表态,怎么办,欠费就会停权,停权就不用投票,合理的逍遥围观就是最好的选择。

    说回漠北,总算被国际承认了,至于台北一直要到政党轮替,才最终承认漠北政权。要是如今还有国家主义者痛心疾首,说该怎么办,法律上无非3条路。其一 漠北自愿回归,其二 不承认任我行与水哥的合法性,延续常公父子当初缺席留下的后门,提出法理宣称权,运作新的会议表决,从而推翻当年漠北入联的那个决议。其三,伪造宣称权,首先宣称自身是新朝,承继的是历史上某个朝代法统,例如以山海经为证,说大禹治水那会儿,漠北就是你的,然后去联合国开个新提案,通过的话,原先那个入联决议自动作废,地就回归了,但人不是,他们就属于无国籍人口,要搬走。以上小熊只是普法教育,让FQ开森一下,实际上,每条想实践都似天方夜谭。

    言归正传 以漠北为主线展开,话说乔峰暴毙之后(两种说法,党史说是病死,野史说是被莫斯科毒死),库仑是何局面。八个字,群雄并起,一夫独赢。他的秘书泽登巴尔独掌朝政30年。缘由何在,秘书大人是苏俄的上门女婿,在莫斯科朝中有人好作官。他主朝纲期间,平均每3年就要打一次反党集团,也是个狠角色,唯一比前任老板厚道些的地方在于,他不要命,喜欢流放对手。这类做法搞上30年。直到八零年代中期,身边硕果仅存的老队友们,实在受不了煎熬,趁他不备,开特别局会,废黜了他,赶巧莫斯科也是新老交替,没像往常一样力挺他,这回没戏唱了,只好带着全家去了莫斯科养老。全家福,蒙古人在30年间,居然要拜个毛婶女王,也是醉了。

    此后数年,朝中元老圆桌会议集体领导,没想到祸从天降,人民党克星闪亮登场。额勒贝格道尔吉 出身牧民家庭,是家中幺子,文青穷屌一枚,高中毕业,没钱深造,只好去矿上开挖掘机讨生活,之后应征入伍,在军中爱舞文弄墨,投个诗稿什么的,一来二去被大老粗的营连首长看中,当了个文艺小干事,也是机缘巧合,又公派俄国参加通讯员培训班,回来后去军报作了小编。赶上大奇迹年。蒙古作协例行开年底文艺座谈会,他消息灵通,说了些关于苏俄改革之类的风话,结果当场被作协领导痛斥,但台下听者有意。在座有几个文艺青年,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会后请让他去蒙古大学作报告。开始只有寥寥13个听众,后来人数增多,场子炒热,讲座办了半个月,走出校园,到了街上,之后大家懂的,他是精神领袖,骨干就是13太保,现场名言 珍惜历史,拥抱自由,振兴民族。

    闹到来年正月,又有重量级人物加入。卓力格出身名门,爷爷曾是高干,死于乔峰肃反,爸爸是德高望重医生,外公是俄国著名地质探险学者,妈妈是俄国电影明星。本人是大学讲师,蒙古国际象棋协会主席。根红苗正,年轻气盛,登高一呼,应者云集。广场上,消息满天飞,压垮人民党最劲爆的消息来自俄国杜马大嘴巴议员,象棋大师卡斯帕罗夫接受花花公子专访,透露俄国有意把蒙古作价卖给燕京,换取外汇解决经济危机。群情激愤,眼看失控,压力抛回给人民党。关键时刻,清场还是不清,一把手,巴特蒙赫,于公是效法紫日,要留千古美名。于私是不想做齐奥塞斯库第二,仆街收场。于是也来了句名言 蒙古人不打蒙古人。红旗落地,不忍直视。行文至此,请允许维尼做个悲伤的表情,上个洗手间舒缓一下心情先。

    楼主 沙梨熊 发布于 2015-05-01 07:06
    蒙古国民没有忘记这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大大,立像铭记,还有一位立碑则是当时的场外英雄,卓力格。蒙古人的格调还是蛮高大上的嘛

    楼主 沙梨熊 发布于 2015-05-01 07:14
    之后历史发展,议会制,过渡期,私有化等等不罗嗦了。比起中亚那些来说,好就好在是议会制,没有总统制那样容易被翻盘。原理何在,以前讲过联赛与杯赛的区别。当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因为选举制度关系,人民党廋死骆驼比马大,屡屡上演明明票少,却能占据国会多数议席的乱象。其实和香港立法会选举建制派的奥布如出一辙(旧式全票制,例如万人选区选十个代表,那需要发给每个选民10票,选民可自由把票投给1~10个候选人,总共十万票,民主党得6万,人民党得四万,前者自由散漫,前3位共拿5万票,还有1万票剩下7个人分,后者组织有序,配票平钧可以保五争六)。此外还有一个问题,地方势力崛起,例如地方宗族角头可以确保在自己的小选区稳定当选。

    旧敌和新贵每每都能入主国会,或是主政,或是杯葛,各种愉快的玩耍,而民主党就算有时能获得相对多数,也无法单独组阁,不得不屈就联合组阁,看各方脸色,如此一来,远大复兴进步文明理想就不能顺利实现,

    20年间,精神领袖额勒贝格道尔吉在总理之位三起三落,更是遭遇离奇车祸,险些挂点。而蒙古之子卓力格更是因为秉持清廉反腐之志,在被推选为总理接班人的前夜,在家中被刺,身中16刀,而凶嫌据说只是为了从他的冰箱里打劫一瓶酱油而已。太惊悚了,维尼决定了未来若有那一日,小熊身边至少要有一个整编满员的文工加强团保护偶,而且冰箱里不放任何调味料,以策万全。

    怎么办,转换思路,主打民族主义议题,寻根外交,看图中公仔,象征五蒙一统(由左至右,分别是布里亚特,图瓦,库仑,卡尔梅克,呼和浩特)。

    当选总统之后,开始布局,迎回宗教领袖(哲布尊丹巴9世,前二年涅磐了,最近还在寻访灵童,这世据说是要托生在蒙古本部),查抄前朝党产,调查前总统侵吞庙产旧案(左翼前总统流亡韩国去鸟),整军经武,重塑国魂,把昔日运动骨干安插入强力机关,文攻武卫(传统仪仗兵,骆驼兵,枪骑兵,空降兵,欧亚蒙裔兄弟国家,还组联军,各种拉风,小熊好紧张,好怕怕,万一元军南下,维尼是不是要买张机票避一避,但是一看到胸口碎大石,徒手开火砖,维尼就放心了,原来和西朝鲜一样是花架子,很好很强大。

    精神领袖自身做派也参照成吉思汗,四个亲生子,再领养数十名义子,亲子义子结成安达。尊崇孤母,完全新额坷伦的文宣节奏,日常不在房子里办公,而是回归传统,在汗帐熬包理政等等。别说这套还真管用,势力大涨,政治现实就是如此吊诡,当他按西方标准想做蒙古的托马斯杰斐逊时,处处碰壁,而当他拿出东方传统技术,以成吉思汗来重塑自我,居然路路通。看来还是祖宗的老办法好。小熊也要加强学习,未来效法重八哥,东厂那套还是要沿用的。凡是敢于在回帖中用,断,能,鞭等字的家伙,都是现行恶攻份子,洗干净PP等着将来蹲苦窑吧,嘿嘿

    继续上周话题,接着分线展开。

    先看四分支大体类别和现状,两两对应,布里亚特与呼和浩特有高度同质性,移民人口都已远超当地土著,社会问题基本与内地无异,皆由外来总督直辖,而历任总督面对当地族群问题无外乎2个难点,

    其一底层群体性事件频发,其二高阶异见份子不断滋生。总督的基本判断,底层问题是因为经济落后,高层问题是因为文化隔阂。于是提出解决之道也无非老生常谈,一是发展经济,二是扩大教育。结果却往往事与愿违,矛盾更加激化。

    点解,靠农垦矿业提振当地经济,自然造成土客族群间产权,环保各类纠纷,同时传统牧业人群实际上很难转型成现代居民,失去祖业之后,牧业人口就演变成社会边缘的游民,而所谓文教同化扩容之后,土著知青激增,但毕业后又没有足够的肥缺安插,这票人见识过大都会市面,心理价位提高,在返乡之后不是当个小教员或是基层小干事就能满足的,于是心怀怨望的游士阶层也诞生了,底层游民与高阶游士若是凑在一起还能干什么?

    如何解决?参考当年杨增新治疆。同样的危机,杨公如何做。杨没直接插入农矿之类初级产业,而是专做中游实业商贸,也就是让土著自营牧矿业,等产出皮毛,矿石之后,再由客商进行加工制作,外销贩运。同时土著所需日用百货,亦由行商,货郎由外输入。如此一来,土客族群同处一条产业链上,各司其职,彼此间没有产权矛盾,而且形成互惠两利的格局。底层问题化解于无形,至于上层,杨也不大兴文教,而是专营法政一门。简单说官校是独木桥,进门困难,但是保证毕业之后一个萝卜一个坑,分配起码是专员。考不进怨命,考进去感恩。没有盲目扩招带来的毕业分配难的问题。

    再看另两个,卡尔梅克和图瓦,和双特问题不同,基本没有移民带来的经济模式不兼容,族群碰撞这类问题。难点就一个,从苏俄开始之后不断的压榨。沙俄时代本是最忠诚的帝国佣兵,服役换免税,其他地方事务沙俄政府是一概不过问。但从苏俄开始,政策不断压榨,又要集体化,又要一平二调,不顺从还要被古拉格,人事层面是扶植当地土豪,为莫斯科催粮逼税。一直延续到如今,代理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但莫斯科总方针是不变的。当地土著社会又是原生态模式,血槽满,气性大,把代理人的倒行逆施全都一股脑记在普皇账上,恶性循环,时不时就要见红。

    如何化解,还得看当年的多宝道人,西康刘文辉,也是身处川边不毛之地,在一群血性康巴人之中,如何把税金搞上来,还不出事,还得当地人念他的好。怎们办,幺爸不学普皇呆办法,认准某个大土司,一力扶植,让大土司包税,普皇想要10,代理人加个零,就敢收100.不仅败了普皇的人品,且迟早要出事。幺爸是扶十个小土司,互相监督,每人交1就够数了,若是借机多收太过分,被百姓举报,幺爸还时不时能为民做主,扮包青天,奖善罚恶一番。

    总论过去,逐一展开,很简单看图说话,在欧洲的卡尔梅克,当权者阿列克谢·奥尔洛夫是技术官僚系统出身,妹得喂姐夫的红人,搞专卖权捞钱的好手,反对派的来源多是海归,也就当年史大大屡次放逐卡尔梅克人,流亡欧美的后裔,每逢几个主要纪念日,上坟,祈福,守夜,散步等等,都是好戏连台,你们懂得。

    图瓦,当权者雪班·卡尔奥是阿富汗战争时期佣兵队长,如今普皇帐下大军头绍依古的头号猛将,说白了就是军政府,阿富汗老兵同好会,两个兄弟,分别是当地的酒王与烟王,老婆则是海关女王。各种横征暴敛,但普皇很倚重他,原因也清楚,凡是王权必重佣兵(阿拉伯哈里发的突厥佣兵,奥斯曼苏丹的基督徒近卫军,卡扎菲的黑蜀黍佣兵等等),普皇最亲的是绍依古的图瓦佣兵。万一红场有变,本土俄军未必下得去杀手,到时最后关头,靠谁清场,豢养已久的异族图瓦佣兵嘛。正因为如此,这个军头集团在老家如何任性胡闹,普皇都笑而不语,如此一来当地百姓恨军阀,更恨军阀背后的俄国人,反对派则是以血亲复仇为主,流亡布里亚特,时不时越境回国搞事,大搞三六九,小搞天天有。

    布里亚特,当权派纳卡维茨·维切斯拉夫·弗拉基米洛维奇是国企老总出身,老婆,儿子都是当地能源业巨头,也是普皇宠臣,普皇是他外孙女的教父(辈分好像有点乱,毛子果然是化外蛮夷,不像认干爹那么讲究),反对派则多半是僧侣,因为布里亚特是蒙古各部之中最虔诚的佛教信徒,而当地俄国移民信东正教,教派矛盾裹挟族群积怨是最好的燃点。

    归绥火炭王,是谁的嫡系,反对派为何多半集中于当地院校,那些汉语比小熊还利落的老湿童鞋为何会变成死硬骨干,离心中坚,精神领袖哈达又有什么幕后故事,嘿嘿,小熊不但不展开,而且连图都不上,文盲自行脑补

    看完四个小兄弟,再看大哥哥目前国内政局,大体是两大一中一小,两大分别是人民党和民主党,人民党号称要走欧洲民主社会主义路线,实际骨子里还是蒙共老一套,背后依旧是莫斯科支撑,民主党也不是20年前那个一心做美国梦的SB了,而是以传统民族主义议题为主打,靠联德政策把蒙古带入欧安理事会,预备宏图大展。这二者在议会76席中,基本平分秋色各有30席左右。一中是正义同盟,名字改过很多次,实际就是一批前朝技术官僚,在私有化中下海发财,然后借由财力从家乡当选,在议会里结成松散政团,摇摆于左右两极之间,在组阁中获取好处,搞几个部长干干,再靠发包工程之类,继续发财,循环往复,他们和韩国很亲近,因为韩国在外包工程里与他们有密切利益关系,说白了韩国赚钱,他们洗钱,双赢。一小则是以环保等为主题公正绿党还有独立候选人之类,卓力格妹妹桑云继承她哥理念,继续公知梦,西方学院派的最爱,但在议会里基本伴读而已。

    精神领袖为何疏美亲德,20年政治空转,敌手制肘的教训,扬基佬总是空谈理念,不肯切实地给予物质援助,手里没钱没家伙,靠什么内除奸党,外抗强俄,所以换了思路,有个专有名词,叫做第三邻国,支点外交。三个支点指的是联德,联日,联印,和大奶妈混,才能实现铲除人民党,拒俄入欧,光复漠西各部的蒙古梦。联日是因为经济互补,要对付内部地方政商同盟,摆脱韩国影响。联印是因为金轮法王关系,让未来10世哲布尊丹巴诞生于蒙古,挤兑燕京,从容运作漠南问题。当然传统美蒙友谊,就让桑云她们去做了,清流对嘴炮,也算多少能有点舆论上的助益。

    看图,以德国为师所有环节都学到足,成吉思汗陵前凯旋门,大奶妈援建的,看上去就是草原上的勃兰登堡门,

    军队仪仗,军旗出巡都是山寨德军,

    再看泛蒙主义图藤浮标与招贴画,铁血与柔情,境外的同胞小萝莉在风中哭泣,翘首期盼母国的大军早日到来。当然地图开疆也是绝对不能少的环节,小熊纳闷的是为虾米还有中原一点红,这是什么鬼,难道一代天骄们不知道大河南向素来以民风淳朴著称,乃们三军将士不怕刚出了郑州火车站,就被河南老表给拉去卖了?

    再看领袖在那达慕大会上一身蓝装,举手撩天式,口号是,站立的蓝色蒙古,飞翔的草原雄鹰。造型手势很拉风,但是不能骑马,一骑马就露怯了,这点维尼要拿个小本子记下来,小胖子不能骑矮马,容易损害自身伟光正的形象。

    今年普皇阅兵,各路黄俄小弟都去认祖归宗,可为何他也去了呢,这就叫蒋干过江东,替奶妈刺探孙刘同盟,啧啧啧,总有一天,雅利安战士和成吉思汗后裔东西对进,中心开花,会师红场,吊打俄毛,把普皇虐出翔来,为人类谋和平,为世界求安宁,小胖和奶妈,你们任重而道远,身负天下的兴亡,地球的福祉,加在一起快500斤了吧,要减肥啊,不要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影响到大局就不好了呦,文盲们还等着你们胜利的消息啊!

  11. 某人临时感叹号   在小组 2047 发表文章

    十大孤军系列之墨北孤军

    沙梨熊十大异域孤军,偶们到着来一一展开第十位,邦联孤军花旗国南北战争,前因后果简单过一下好了,有兴趣看看,没兴趣拉倒,直接进第二段正文好了。开国时,南北方都是农业起步,只不过发展方向不同(北方种粮食作物,南方种经济作物). 市场初级阶段,必需品自然首位的,所以北方起步快,收入高。然后扬基北佬这条线走起,粮多了要磨,蒸汽磨坊来了,磨完了要运,铁路来了,有了机器与铁路,一理通百理明,加上矿藏,工业化就来了。工厂出产什么,日用百货,加上原来的商品粮,除了北方自身市场消费,主要还想卖给谁牟取利润,南方迪克西嘛。而南方此时又是何种状况。原先主种烟草,蔗糖那些经济作物,外销欧洲拼不过拉丁美洲,所以比较穷。但事物是发展的,引进新作物,新技术,轧棉机一起,配合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棉产业就起,与欧洲贸易赚头就大,卖出软黄金换回物美价廉的欧洲百货,同时向中西部扩张移民,又得到大片优质牧场田地。此时南方内外两条商业线拉起,走上幸福路。那么问题来了,北方的货物怎么办?无非三条路,只有人们清醒的认识到国家只不过是为了使个人生活得更好的组织形式之后,这样的人才算真正的文明人. A,提高自身产品竞争力,与欧洲展开对南方市场竞争,B,退出南方市场,另找倾销地,C,玩阴的。扬基明显不会选A或B,那就只有玩阴的。想透过控制政府,搞中央集权,然后推出重商主义,也就是对外关税壁垒,限制南方与欧洲自由贸易,断南方的财路,对内则限制南方向中西部移民,堵住南方获得新牧场与棉田的命脉。如此一来,在供应上,南方只能像原来一样买北方价高质次的农工商品,而自身优质棉产品也只得低价卖给北方纺织厂。说穿了就是想把南方变成北方的经济殖民地。迪克西们自然不干,无奈扬基人多票多,怎么选都没机会。无法在体制内谋求政治上的公平与正义。林贼上台变本加厉,南方此时只有一条路,就是离婚。开国宪法说的明白,自愿结婚,现在感情破裂了,自然可以依法离婚。可林贼是属狗的,偏要咬着不放,扬基违宪武装入侵南方,迪克西保家卫国。正式开打。开片这种事,关键是要知道彼此的短板所在。

    迪克西的短板是军援,士气高,人气旺,志愿兵多,但是军工业跟不上,所以特别需要外援商贸,把棉花贩出去换枪炮进来。扬基的短板则是兵源,军火库里家伙有的是,可是没人愿意去南方当炮灰,想征兵,爱尔兰人就暴动。林贼抓住了问题要害,打出义利两张牌,一是废奴,一是授田。前者靠铺天盖地的文宣,煽动不明真相的欧洲民意,堵住欧洲政府想承认南方的心,这样南方就不能打通商路,获得军援。后者则是招揽新移民的鱼饵。北军里有超过30万的补充兵是德裔新移民。从理论上说,义利两条其实都站不住。所谓黑奴问题,本质只是契约劳工。非洲部落战争,抓住战俘本是用来吃的。文明人看不过去,赎出来带回文明世界,包吃包住包就业,恩同再造,情似家人,田园牧歌似的生活。所谓授田,也不过是慷他人之慨,当年西进移民,美墨战争,北佬是一毛钱,半分力都没出过。不但不出力,而且还在背后说怪话,使绊子,林贼那会儿还在当议员,声讨南方的西进运动。这时却冒充中流砥柱,拿南方过去的战利品,来给异族新移民发空头军饷。当然回到正题,理论没搞头,关键是实惠。林贼出牌成功,北有兵南无枪,事情就定局了。至于什么葛底斯堡等等,其实都无关宏旨,即便没有这个堡,还有下个堡,明显劣势的战争,迟早都是输。

    以下入正文,南军最后的武装去向何处。此时西南各部云聚在密西西比,指挥官是史密斯将军。在历史的关键时刻,他在干嘛。他在等李将军和戴维斯总统的指示,卧勒个去,美国杜聿明已经在陈官庄背叛邦联了,美国李宗仁也早跑路了,美国白崇禧居然还在徘徊观望,部属苦谏,退入墨西哥,给南方留下复兴的火种,待机再起。史密斯将军不知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说什么墨西哥此刻局势复杂,在位的马克西米连皇帝和在野的华雷斯印第安武装正在苦战,而马克西米连的头上还压着拿破仑三世,法军也有重兵驻扎在墨西哥,三方势力勾心斗角,国军要是入墨,会不会使当地局势更加复杂,惹来更多的国际纷争。边上密西西比的代州长都被气笑了,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个。就算搅动了国际局势,那就更好,远学要学任我行,征西抗日那么困难的局面,还是努力运作,终于把小六子,鸭卖呆,常恺申等等全拖进了长安城里这趟浑水,关键是终于让老大哥出来站台背书,塔斯社说啥不重要,重要的是莫斯科开口了,等于从幕后走到台前,告诉常恺申,远东这个大盘里有我的干股,常恺申就不能再全力做空,抄底计划泡汤了。近学要希腊统帅帕帕戈斯,希军也是山穷水尽,再退就要上克里特岛了,也是跳出国门搞事,把阿尔巴尼亚,马其顿,铁托统统搅和进来,逼得杜琪峰公开出来站台,告诉斯老爹,别闹了,巴尔干不是第二个东欧。雅典这才转危为安。史密斯将军智商大概是负数的,还是不明白,路易斯安那州长还得给他更简单的解释,就是小弟眼看要栽,此时幕后的阿公又不做声,想自保怎么办,干脆做一票大的,例如放火。纵火案大,牵涉面广,阿公不得不出来协调各方。老大闪亮登场,游戏升级,局势就会发生重大改观。此时小弟那点斗殴伤害案底,算个屁,纵火案搞大,伤害案则弱化成联带性的附属属案件,走司法程序,有实力雄厚的阿公挡在头里,小弟就实际解套了。万一不行,还可以弃保外逃,转作污点证人等等选项,花样多的是。密路两州州长如此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美国白崇禧还是犹豫,等到5月26日下达投降令,自己则逃到古巴去了。军团里的各部忠勇将士皆不愿降,于是跟随密苏里铁旅谢尔比将军及德州,路州几位州长,连同大批南方邦联义民百姓,在儿童节那日经由匹兹堡挥泪南下,渡过界河,转进墨西哥。

    	
    

    进入墨西哥后,态势也是波澜诡谲。印第安叛军华雷斯一方那是林贼的同路人,自不用多说。法国太上皇拿三,也不愿接收这些南军,这也是意料中事。欢迎他们的是皇帝夫妇,马克西米连和夏洛特。点解,保皇派在原三角格局中是最弱的一方,前皇帝被杀,留下一个孙子,支持者是教会士绅这些弱势保守派,奥皇弗朗茨的弟弟马克西米连以收养这个孩子为法据,被迎立大统。在墨西哥政坛上,新皇帝和南军之间有利益互补的关系。他们之间通过刚从欧洲哭秦乞援未果,无奈归来的邦联海军准将莫里搭线,达成了同盟默契。马克西米连提供五年期贷款,以每英亩1美元价钱,授地于南下义军。有家室者可得640英亩土地,无家室者半。创建一系列定居点,以皇后名字命名为卡洛塔,及新佛吉尼亚等等,修建铁路网,种植园,平日为民,发展经济,战时为军,保皇助剿。邦联移民推三杰为首。军事负责,铁旅统帅谢尔比将军,外交负责,海洋气象学之父莫里,财政负责,前路易斯安那州长,现墨西哥时报总编艾伦。数年间新邦联殖民区欣欣向荣,咖啡,大麻等经济作物种植园带来滚滚财源,铁路网,矿业区初步建立,可天没想到扬基北佬穷凶极恶,眼看同胞在境外创业蒸蒸日上,不以为喜,反以为忧,千般支持华雷斯叛军,扶异族残同种,后又看印第安武装实在烂泥扶不上墙,干脆自己赤膊上阵,五万蓝皮军换装华雷斯叛军制服,越界攻击自己的侨胞。以前听公知放毒,说虾米美帝关怀本国公民,就算远在天涯,只要有危险,华府不计代价也要救难救生,呸。都是骗人的。还是任教主说的对,亲不亲路线分,政治站队决定一切,党同伐异才是宇宙间永恒的真理。小熊也决定这么做,凡是看帖不回,顶贴不赞,赞得不美的,不管是不是维尼的同胞,统统都是异己份子,全拉出去弹JJ一百下,以儆效尤。

    历史与影像,真实的邦联人物从左至右,分别是美国黄杰,谢尔比少将,战前当过船长,办有种植园,是密苏里州的地方士绅,战时自募乡勇,屡立战功,后为异域孤军,转战千里,成就不朽的传奇,直到战后南部地方选举,卷土重回,荣归故乡,成为当地的治安官. 美国田横,前鲁斯安娜州州长艾伦陆军准将,哈佛法学院出身,战前是个教师,战时是邦联总后统筹之一,孤军时期的文宣主管,在墨国文化界富有盛名. 美国申包胥,莫里,海军准将,战前是国际有名的学者,战时是邦联出访欧洲请援的外交官,孤军时期联络顾问,创建了海外复兴基地,晚年回到老家佛吉尼亚,成为物理学教授,近代海洋气象学之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