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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那,愚蠢,支那,愚昧”…

阿Q没有家,住在土谷祠里;也没有固定的职业,只给人家做临时工,所以,人们忙碌的时候,也还记起阿Q来,记起的是做工。一闲空,连阿Q都早忘却。

只是有一回,有一个狂人说:“阿Q不会装葱,不像个支那人!”这时阿Q赤著膊,懒洋洋的瘦伶仃的正在他面前,别人也摸不著这话是真心还是讥笑,然而阿Q很喜欢。尽管阿Q不知“支那”由来,不认得这两字,但是知道了能用来贬低他人。于是,便牢记在心,一有不爽,就脱口而出。

“我先前——比你阔的多啦!你算是什么东西,支那!”阿Q从此把所有未庄的居民,全不在他眼神里。

加以进了几回城,阿Q自然更自负,然而他又很鄙薄城里人,譬如用三尺三寸宽的木板做成的凳子,未庄人叫“长凳”,他也叫“长凳”,城里人却叫“条凳”,他想:这是错的,支那人可笑!

油煎大头鱼,未庄都加上半寸长的葱叶,城里却加上切细的葱丝,他想:这也是错的,支那人真可笑!

阿Q“先前阔”,见识高,而且“真能做”,本来几乎是一个“完人”了,但可惜他体质上还有一些缺点。最恼人的是在他头皮上,颇有几处不知于何时的癞疮疤。未庄的闲人们拿此喜欢玩笑他。一见面,他们便假作吃惊的说:

“哙,亮起来了。”

阿Q照例的发了怒,他怒目而视骂道:支那人,滚。

“原来有保险灯在这里!”他们并不怕。

“你们这群支那人,还不配……”阿Q说这活时,底气很足,仿佛在他头上的是一种高尚的光容的癞头疮,并非平常的癞头疮了——是个不是支那人的标志了。“这疤你们头上有吗?支那人。“

阿Q以如是等等妙法克服怨敌之后,便会愉快的喝几碗酒,骂骂咧咧几句支那,念着念着,“支那,愚蠢,支那,愚昧”…,得了胜似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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