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漂流瓶的发现者

我心目中的读者有三类,希望他们都能得到自己所应得的东西。

第一类相当于《黄书》和《日知录》的假定读者,他们(至少大多数)应该分布在不同的时代和不同的圈子,彼此不会有物理上的接触,在各自的生活环境中都应该是具有特殊敏感性的少数派。漂流瓶投入大海,不能确定接受者;但它有自己的受体识别信号,只会对有心人起作用。文体是识别信号的一部分,自身就构成排斥机制。 「孙盛阳秋海外传,所南心史井中全」就是哈里•波特那种意义上的离体魂器,道金斯那种意义上的meme。假如种子不死,无虑花果凋零。

第二类相当于查理•柯默翰(Charles Krauthammer)的读者,全体都是当代的大众阅读阶级。媒体是观念战场的军团,塑造和修正认知图景的斗争本质上属于马基雅维利主义的一部分。离开了此时此地的默示背景,这些文章就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第三类相当于接受国有企事业单位《本年度大炼钢铁成绩表》的苏联计划官员,只要有格式就足够了。钢铁可能是砸锅弄来的,或者切割刚刚发放的新机器弄来的,反正无关紧要,因为表格没有填错。我有国有企事业单位子弟的阶级本能,对这些表格一点尊重都没有,私心以为拿这些东西炫耀的人肯定出身于没有正式工作的盲流家庭。标准格式不是种子,而是树上的瘿瘤或脚上的老茧,只有保护自己对抗环境的临时性用途,像手套一样随用随扔随换。我在传教士精神发作的时候,往往会夹带一些种子进去;但我自己觉得这是额外的福利,应该列为慈善捐献活动。

该文选自2015年10月出版的《守先待后:思想、格局与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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