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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部」顧城專刊

wenxuebu  ·  2020年6月1日 歡迎關注文學部:

我 是 一 個 任 性 的 孩 子

——我想在大地上畫滿窗子, 讓所有習慣黑暗的眼睛 都習慣光明。


也許

我是被媽媽寵壞的孩子

我任性

/

我希望

每一個時刻

都像彩色蠟筆那樣美麗

我希望

能在心愛的白紙上畫畫

畫出笨拙的自由

畫下一隻永遠不會

流淚的眼睛

一片天空

一片屬於天空的羽毛和樹葉

一個淡綠的夜晚和蘋果

/

我想畫下早晨

畫下露水

所能看見的微笑

畫下所有最年輕的

沒有痛苦的愛情

她沒有見過陰雲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顏色

她永遠看著我

永遠,看著

絕不會忽然掉過頭去

/

我想畫下遙遠的風景

畫下清晰的地平線和水波

畫下許許多多快樂的小河

畫下丘陵——

長滿淡淡的茸毛

我讓它們挨得很近

讓它們相愛

讓每一個默許

每一陣靜靜的春天激動

都成為一朵小花的生日

/

我還想畫下未來

我沒見過她,也不可能

但知道她很美

我畫下她秋天的風衣

畫下那些燃燒的燭火和楓葉

畫下許多因為愛她

而熄滅的心

畫下婚禮

畫下一個個早早醒來的節日——

上面貼著玻璃糖紙

和北方童話的插圖

/

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

我想塗去一切不幸

我想在大地上

畫滿窗子

讓所有習慣黑暗的眼睛

都習慣光明

我想畫下風

畫下一架比一架更高大的山嶺

畫下東方民族的渴望

畫下大海——

無邊無際愉快的聲音

/

最後,在紙角上

我還想畫下自己

畫下一隻樹熊

他坐在維多利亞深色的叢林里

坐在安安靜靜的樹枝上

發愣

他沒有家

沒有一顆留在遠處的心

他只有,許許多多

漿果一樣的夢

和很大很大的眼睛

/

我在希望

在想

但不知為什麼

我沒有領到蠟筆

沒有得到一個彩色的時刻

我只有我

我的手指和創痛

只有撕碎那一張張

心愛的白紙

讓它們去尋找蝴蝶

讓它們從今天消失

/

我是一個孩子

一個被幻想媽媽寵壞的孩子

我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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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爱狗却养猫 饭丝
    爱狗却养猫  

    唉,顾城是真有才,可是性格也是真悲剧。他的妻子,更悲剧。

    随意用病理学来揣测不太好,但我始终怀疑顾有自闭症和抑郁症,而且没有遇到合适的心理医生,也没有接受恰当的治疗。

    顾的一生,执着于追求没有阴霾的光明、不会逝去的至美、和无条件的爱情。有这种愿望没错,但一个人如果完全被直觉和本能所引领,挺危险的。

    “我希望

    每一個時刻

    都像彩色蠟筆那樣美麗

    我希望

    能在心愛的白紙上畫畫

    畫出笨拙的自由

    畫下一隻永遠不會

    流淚的眼睛

    ……

    她沒有見過陰雲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顏色

    她永遠看著我

    永遠,看著

    絕不會忽然掉過頭去

    ……

    我想塗去一切不幸

    我想在大地上

    畫滿窗子

    讓所有習慣黑暗的眼睛

    都習慣光明”

    多美的句子。怀着追求真善美愿望的人,很难不被触动。想到他的一生,又难免唏嘘。

  2. 爱狗却养猫 饭丝
    爱狗却养猫  

    讲顾城感情纠葛的文章:https://kknews.cc/news/gp3bq8y.html

    顾的感情生活就是一团浆糊。他和妻子的关系早就出了很严重的问题,两个人却都没有能力解决。他的情人,反而是那个聪明果断的人。

    顾的性格确实很特殊,他本身也极可能有心理问题,但他面临的困境在很多依赖性关系中都不同程度地存在;偏执,嫉妒,冲动,怨怼,自怜,期望和失望,自虐虐人,患得患失,等等。

    爱情,如果让人变得越来越偏执、越来越痛苦,尤其是,脑子越来越不清楚,不要也罢。

  3. wenxuebu   歡迎關注文學部:

    “朦朧詩”問答(1981)

    顧城(右一)和北島(左一)在1986年星星詩歌節。

    問:最近,我看了有關“朦朧詩”的評論,有一些想法,希望你能對其中的一些問題,談談你個人的看法。
    

    答:我非常願意。

    問:首先你講講為什麼叫“朦朧詩”,它們比較共同的東西是什麼?
    

    答:“朦朧詩”這個名字,很有民族風味,它的誕生也是合乎習慣的。其實,這個名字誕生的前幾年,它所“代表”的那類新詩就誕生了,只不過沒有受過正規的洗禮罷了。當人們開始註意這類新詩時,它已經度過壓抑的童年,進入了迅速成長的少年時期。它叫什麼名字呢?不同人從不同用度給它起了不同的名字;現代新詩、朦朧詩、古怪詩……後來,爭論爆發了,必須有一個通用的學名了,怎麼辦?傳統的辦法是折中,“朦朧詩”也就成了大號。

    我和一些詩友們,一直就覺得“朦朧詩”的提法本身就朦朧。“朦朧”指什麼?按老說法是指近於“霧中看花”、“月迷津渡”的感受;按新理論是指詩的象徵性、暗示性、幽深的理念、迭加的印象、對潛意識的意識等等。這有一定道理,但如果僅僅指這些,就覺得還是沒有抓住這類新詩的主要特徵。這類新詩的主要特徵,還是真實——由客體的真實,趨向主體的真實,由被動的反映,傾向主動的創造。從根本上說,它不是朦朧.而是一種審美意識的蘇醒,一些領域正在逐漸清晰起來。

    朦朧詩的基地——《今天》雜誌,1978年創刊。

    問:據你說“這類新詩”的特點是“趨向主體真實和傾向主動創造”,“一些領域正在逐漸清晰起來”。可是,我卻聽到一些人說,它們的主要特點是難懂。你對“懂”“不懂”是怎麼認識的呢?
    

    答:懂,說得文一點,就是理解。

    我覺得對於詩和人的理解從來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它是由作者和讀者兩方面來決定的。這兩方面,包括著許多內容,其中主要的有:審美的階段性、審美的方式(標準)、客觀的生活、主觀的天性、以及作者在表現瞬間的成效。

    先說審美的階段性。

    凡是懂點基本理論的人都知道,審美觀並不是一個鐵鑄的度量衡,它是一種隨著人類進步,個人成長而不斷發展的意識;作為人類來說,它是一條不斷擴展的河流;作為正常的個人來說,它是一棵不斷生長的樹木。

    在我熱愛小人書的年代,也曾翻到過惠特曼的書。當時我很吃驚,這不是瘋子?說話前言不搭後語。那為什麼又印出來了?印的人也瘋了?那他媽媽也不管管他?可怕!可怕的東西並不少,魯迅和屈原也……好在他們都比我大,不歸我管,我繼續看我的小人書。

    當然,後來漸漸理解了,從《小溪流的歌》到《長長的流水》;從歐·亨利到傑克·倫敦,到雨果、到羅曼·羅蘭、到泰戈爾……當我再看《離騷》和《草葉集》時,我震驚了,和小時候不同,是一種被徵服的震驚。

    我去問過我的詩友們,發現也是一樣,每個人在一定時期,一定審美階段,都有一個到幾個偏愛的作品,這種偏愛是變化的,最後的喜愛對象,總是越來越趨向人類所共同承認的東西。而這些作品(除兒童文學外)並不是在上小學時,就能理解的。

    這是正常現象。

    除了審美的不同階段能造成“不懂”以外,不同的審美方式,不同的美學觀念也能造成理解上的距離,有些是屬於正常共存,有些則是“動亂年代”留下的實用主義意識。這種畸形意識,就是用我們民族傳統的審美觀念來衡量,也不能說是正常的。

    在“四人幫”時期,人們已經養成了一個習慣,好像文藝只是印得漂亮點的政策說明書,是近乎於起掃盲作用的“多種形式”。詩呢?也變成了給社論裝韻腳的競賽活動。後來,好了些,從“四五”運動起,詩開始說真話,詩開始有了恢復和發展的可能。很快,在反映社會問題上,有了突破,詩有了某些獨立的社會價值,這是令人興奮的。但一切就到此為止了嗎?人,還有另外一些領域。在這些領域里,我們的祖先耕種過、收獲過,他們收獲的果實,已經在人類的太空上,變成了永恆的星星。但在前幾年,這些領域卻大半長滿了荒草。這些領域就是人的心理世界,偉大的自然界和人類還無法明確意識的未知世界。

    這些領域需要重新開拓、擴展,中華民族的生命力必須表現,於是,有了探求者。他們敬慕古代的詩星,卻沒有重復過去的耕耘方式,因為重復不是藝術勞動。他們帶著強烈的創造願望,表現著新一代的需要和理想。(所謂“朦朧詩”正是他們的表現方式之一。)

    這就是我在前面所說的,一些領域正變得清晰起來。當然,在清晰的同時,一些讀者朦朧了。因為他們已經在不同程度上,習慣了用一種意識來要求作品,要求每個作品都對社會問題直接表態。如果沒有,他們就認為其中空洞無物了,這是對詩,對文藝功能的偏狹理解。詩的內涵如此多樣,如此豐富,以至於使人無法用一個難忘來概括它。詩的幻想天性決定了它永遠要開拓新的領域,建築新的精神世界。以不變應萬變的哲學,終究會成為歷史。

    除了剛才所講的觀念性的東西以外,還有一些更直接屬於個人的東西,它們在詩的共鳴中起著決定性的作用,它們就是每個人的生活天性。這兩者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人對詩的具體需要。由於天性是個非常莫測的東西,我們今天就先繞過它,只講生活。

    幾百封青年讀者給作者們的來信,提出和說明瞭問題。

    為什麼喜歡所謂“朦朧詩”的大半是青年?

    為什麼許多讀書並不很多的青年的心,會通過所謂“朦朧詩”在遙遠的地方共振?

    完全是超現實的直覺嗎?不!更重要的,是一代青年的共同遭遇,共同面臨的現實,共同的理想追求。

    當然,追求是要付出代價的,在荒地中尋找新路時,迎接你的荊棘將永遠多於花朵。生活是這樣,要作者學習創作的過程中,也是這樣。未知的一切和年齡都決定了,他將不斷在瞬間失敗,繞路、擱淺、觸礁、甚至永遠沉沒。沒有任何光榮可言,站在大陸上人人將嬉笑他們,親人們將痛苦。但是,一個民族必須有一些這樣的人去獻身,因為在這樣的人中,終究有一些會沿著同伴用失敗探明的航線,去發現新的大陸和天空。

    從左至右:顧城、舒婷、謝燁、北島。

    問:剛才聽了你對“懂”“不懂”的分析,好像明白了一些當前所謂“朦朧詩”的爭論。你不同意那種“對詩、對文藝功能的偏狹理解”,那麼,你對詩、對文藝的社會功能又是怎樣想的呢?
    

    答:剛才我說了詩的內涵是多樣性的,所以我認為詩的社會功能也是多樣性的。我贊成有直接反映社會問題的政論詩,更喜歡創造性地表現靈魂和自然美的抒情詩。我以為一切真正美的詩,都具有積極的社會意義。玫瑰和劍並不對立,鬥爭並不是目的,鬥爭是為了使世界變得更美好的手段,從這方面講,劍是為了玫瑰。

    我們在付出了巨大代價之後,已經開始懂得:政治不能代替一切,物質也不能代替一切。一個民族要進步,不僅需要電子技術和科學管理,也需要高度的精神文明,這其中包括建立現代的新型審美意識。美將不再是囚犯或奴隸,它將像日月一樣富有光輝;它將升上高空,去驅逐邪惡的陰影;它將通過藝術、詩的窗扇,去照亮蘇醒的或沉睡的人們的心靈。

    為了下一代比我們更高大,我們需要更多、更大、更潔凈的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