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过吗？”我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我的采访对象是Justin，一款流行的约会软件的程序设计者。
他没料到会有这个问题，稍微慌张了一下后，他示意我关掉录音机。我关掉之后，他说：“这段话不要记录进去——是的，我的初恋女友，Kate。” 他们是大学同学，他当时状态很不好，敏感、易怒、还没有找到方向，他总是伤她的心。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没有，我听说她三年前订婚了。现在跟未婚夫住在一起。”
“订婚三年多还没结婚？”直觉上告诉我，这里面有问题。
做这个采访的时候，我已经离婚一年多。结束了20年的婚姻之后，我对婚姻这件事，有了一些思考。
“你得告诉她。” 我告诉Justin。“我给你讲一个我自己的故事…”
当我22岁的时候，我找到了自己的职业，战地摄影记者。而他，是一个在伦敦研究莎士比亚戏剧的学生。我们一见钟情。在报道苏联和阿富汗战争期间，我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他，尽管痢疾和手臂上的弹片提醒我，这里是亚洲的战场。
终于到了休假，我兴奋地打电话告诉他，我有几天会回到巴黎的公寓，他答应来找我。然而他失约了，之后再也没有出现。
我带着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伤痛，和一颗破碎的心，很快开始了新的约会，又很快结了婚，然后生了三个孩子。
20年后，我得知他那个周末的确到了巴黎，但不小心弄丢了我的地址和电话——那个时候还没有手机。我们也没有共同的朋友。
google出现之后，他在互联网上发现了我和我的新书，扉页是我和我刚出生的大儿子。不久他也开始约会，很快也结了婚，也生了三个小孩。
再后来，我需要为我的新书找有关戏剧的资料，在一部新上演的戏剧海报上，我发现了他的名字。我给他发了封邮件：“你是当年在巴黎放我鸽子的那个人吗？”
几个月后，他到纽约来看我。
春天的中央公园里，我们坐在长凳上，吃买来的三明治。我踢翻了脚边的柠檬汁，沙拉撒了一地。
20年了，悸动仍在。
他哭了。
他回去之后，发来邮件告诉我，他这才发觉，自己平时在维护婚姻时，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我也发现，过去这20年，我跟丈夫之间感情，其实一直建立在贫瘠的土壤之上。
然而，我们并没有再向前一步，尽管我们燃烧的情绪，的确影响到了各自的婚姻。
四年之后，我坐在同一张长椅上，听到Justin诉说对Kate的爱。我突然感到，不能让这个年轻人重蹈我的覆辙。
“如果你还爱她，而且她也还没结婚，就去告诉她，”我说，“不然，20年之后，你一定会后悔。”
他苦笑：“太迟了吧。”
“一点也不。”
三个月后，Justin发来一封邮件，请我共进午餐。
在我们约好的那一天，我到了餐厅，跟门口的服务员说，Justin, 两位。服务员看了看记录，说，是三位，请跟我来。
在窗边的座位上，坐着Justin，还有一个红发姑娘。
姑娘一把抱住我，她就是Kate。
“谢谢你！”她哭着说。
原来Justin当天回去后，就找一个朋友要来了Kate的电话，发了个短信说想见她。本来她再过一个月就要结婚了。他飞去她的城市，出现在她的门前。
三天之后，她搬出了未婚夫的公寓。
霎那间我有点可怜那位未婚夫。
还好，Kate说，他们的关系本来就一直比较尴尬，她一直在设法推迟婚期。如果Justin不出现，她可能就会结一个不知所谓的婚，满足所有人的期待，除了她自己。
什么是爱？爱有没有赏味期限？会不会消失？我们很难知道，除非亲自去尝试和体会。有时爱会冰封，会深埋，只等那一缕阳光的出现。
